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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将归君引到卧房去，宁氏正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她穿着一身素衣，发上的银饰也卸下了，不过脚边跪了两个丫鬟正捶着腿，旁侧的八仙桌上放着不少红箱子，看着应当是沈段邺赏下来的东西。 这人得到了权利就是不一样，从前见人行事的一位妾，此时也装起三分主子的样子。 上次来送手镯的丫鬟也在里面，见来人便直起身子，轻声提醒宁氏，“姨娘，二姑娘来了。” 宁氏缓缓睁开眼，在旁侧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身子，随手道，“你去将后院的慕嬷嬷请进来。” “你们都下去吧。”她又同那些捶腿丫鬟道。 丫鬟们便识趣的退下。 趁着去请人的这段时间，归君便将她今日做的事儿同宁氏说。 “我派人将宁嬷嬷杀了。”她道。 宁氏没有多大的波澜，只是微微一愣，随后释怀般一笑，“早该杀了，她总是作恶，便仗着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过下去总归是会让人记恨的，早死也好。” “她是你的姐姐，你不觉得心痛吗？”归君问。 宁氏摇摇头，在心底的最深处还藏着一抹恨意，“妾被老爷娶了那刻起，她便不是妾的姊妹了，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好，她也是立了很大功劳。” 她缓缓展颜，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事儿，“老爷当年醉酒，将妾当做了不肯见他的平喜公主，那一夜要了我，我说不上是不是高兴，我高兴我终于可以成为主子，不高兴的是我本想好好嫁给普通人便算了，我对他又没有所谓的爱，为何他要我便要我呢？” “我的清白便这么不值钱，夫人塞给我那一百两银票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没有人会在乎你，除了你自己。”她道，语气十分平淡，便好像那画本子里的主人公不是她，而是其他人。 归君看着宁氏，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柳氏身边的丫鬟对于她母亲的死都是有责任的，虽然宁氏懦弱，但是带着的欺辱不少，作威作福也是常有姿态。 半晌之后，丫鬟带着慕嬷嬷来。 许是太久没见，慕嬷嬷没认出她来，愣了许久才缓缓问道，“可是归君姑娘？” 沈归君对她的印象仅仅还在当年那衣着雍容目光慈爱的模样，过去这些年数，她的鬓角也全白了去，眼角的纹路也多了些，面颊上带着些许乌色斑点，仿佛是时光特意留下，好让她见识的。 “归君姑娘？”慕嬷嬷走近两步，看清她眼尾带笑，仿若与当年的平喜公主生的一样。她这才可以肯定这人是谁，眼里也含气了泪水，“多年未见，姑娘长大了，若是公主见到您这般，会欣慰的。” 归君将她粗糙的手握在手心里，感受她掌心茧子的触感，强撑着眼底湿润，“这些年，是归君对不住嬷嬷，若不是沈家盯得紧我一定来京城寻你，况且我以为你已经离世了，却没想到...” 她忍着不哭出声，只能压在心底里，却还是免不了久别重逢的涩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至渴时，却只有一杯冷了许久的茶，一盏忽隐忽灭的油灯。不过幸好，即使茶冷了，灯快灭了，但至少你尝到了那杯茶，解了那份渴，也见到了那人的最后一面。 这一辈子若是只到这里，怕是也值了。 “小姐，老奴想您的紧。”慕嬷嬷颤抖着手将她的脸捧起，那双浑浊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每一根眉毛，每一次呼吸都刻进记忆里。 归君知道，她在想的，是她的母亲。 “阿若如是还在，应当会很开心姑娘生的如此俏丽。”慕嬷嬷继续道。 归君轻轻覆上那双苍老的手，微微笑道，“嬷嬷继续呆在这里，等我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我会好好照顾您的。” “小姐，折寿啊！”浑浊的眼里毫无止境的流出泪水，慢慢划到她的衣襟，慢慢浸湿她今日刚披上的新衣。 命运素爱玩弄人，但人们又感激命运最后相赐。 “嬷嬷。等我，这次我不会再将你留下，我保不住母亲，但现在我能保住你。”归君快速敛下眼底的伤感同恨意，紧紧的牵住她的手，“我会闹的国公府不得安宁。” “小姐，您只要能平安一世，便是最好的。”慕嬷嬷哑着嗓子道。 归君看向旁侧的宁氏，迅速收起了自己柔弱的模样，她道，“不用管柳氏了，她荡不起水花，你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国公府当家主母的权利拿来。” 宁氏猛地睁大眼，下意识道，“为何要交予我？你自己捏着不是更合适？你...放心我？” “我要做的事儿很多，况且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至于放不放心你，我想我的手段还不能让你好好听话？若是没有我，你肚子里也不会有孩子。”她忽然又十分看不上宁氏，“至于能不能管好府上的人，是你的本事，你也知道我爹他很精明，你骗不了他的。” “那我若诞下一女该怎么办？”宁氏问。 归君不屑一笑，看着她的模样如同看一个傻子一般，“无论你诞下的是子是女，都没有用处，这孩子最大的用处就是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府上还有沈道桉，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孩子能同他争？” 宁氏面如死灰，但又明白沈归君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没有多少争的资格，顶多是在怀孕的这段时间多为自己创造一些机会，多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说到沈道桉，归君想起自己想问宁氏的话，她先让慕嬷嬷继续待在宁氏的院子里，而后才问宁氏，“我见沈道桉不喜柳氏和他，这是什么原因？” “这...”宁氏短叹一气，徐徐道来，“这还是夫人同老爷自己造的孽啊...” “三公子诞生时，平喜公主方走了没几年，京城里多少还有些流言蜚语，夫人老爷又疼爱大姑娘，虽说大姑娘不是老爷的亲女儿，奈何她同太子有婚约，便是以后的皇后。老爷夫人便将所有精力都注入如何将大姑娘养到名冠京城。” “却不知不觉的忽略年幼的三公子，等老爷同夫人送走大姑娘时，已经来不了，三公子缺少管教，脾气傲慢，阴晴不定。他们又想用硬方法，严格要求三公子。恰好三公子幼时不服管教的那卦人，此方下来他便同夫人老爷的关系闹的更加僵。” 宁氏简单的概括下沈道桉这些年所发生的事儿，说到底都是因为家里有个要做皇后的姑娘，否则也不会多这么多事儿。 “我瞧他现在的性子绝不是你话中这三言两语可以造成的，估摸着他们还做过其它更加过分的事儿，只是没有传到你耳朵里罢了。” 她的确不大相信，依她见沈道桉的样子，总觉得他更加的极端骇人。 “是否还有别的我便不清楚，妾只知道，三公子是恨他们的。”宁氏低声道。 “算了，算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翻了。” 归君轻描淡写的说道。 “姑娘，方才老爷院子里的人来寻你了，说是丢了个婆子，正全府上下找着呢。” 这厢知秋敲了敲门。 归君这才缓过神，发现这天色都已经淡下，她竟然待了一个下午，离她将宁嬷嬷丢到护城河里也过了两三个时辰，这时候便让人发觉人不见了，从而找到她这里，这一切会不会太快了些？ “怎么了？”宁氏见她蹙起眉头，不安的问。 “我下午让人送来的肥料，你可用了？”归君问她。 宁氏摇摇头，“妾累了个上午，便想着拿肥料等明日早晨再洒下去，便没有动还放在外面呢。”她见归君又恢复如常，似乎还带着一抹期待的笑意，又问，“出什么事儿了？” “不大，只是有人急了。”归君莞尔一笑，手指不经意的绕着垂下的发丝，“我先回去了，届时会来这里一趟。” “好。”宁氏轻轻点头，回想她问的话，心底里闪过一抹异样，赶忙喊侯在外面的丫鬟，“如果待会儿有人来寻我，你便说我今日累了，除了同二姑娘借了些肥料，其它什么都没做，明白了吗？” 丫鬟点头慢慢退下。 宁氏这才躺了回去，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心底里尽想着沈归君说的事儿。 * 归君匆匆赶回院子，便见外面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她的丫鬟婢子跪了一地，而沈段邺则是穿着一袭暗紫色的坠金袍子负立，他面色沉重，隐约压着怒气。 崔乜则是一脸兴灾惹祸的跟在旁侧，想着审问那些婢子。 这样的场面定然少不了沈道桉。 这厮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靠在那边，他眼最尖，一下便见到远远走来的归君，马上便到沈段邺耳边私语什么。下一刻，沈段邺便皱眉抬起了头。 “爹爹。”归君弯身行礼。 沈段邺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有一股脑朝她撒火，只是绷着脸点了点头。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劳烦爹爹如此大张旗鼓来我院子里？”她问。 “你母亲院子里丢了一个婆子，已经连着一个下午没见到人了，我便搜一搜府上。” 也难为他了，明明怀疑她的紧，却还要将由子说的那么堂而皇之。 “父亲，归君一个下午都在宁姨娘那边，没见到什么婆子。”归君答道。 沈段邺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信她，“我听下人说，你前两日还同那个婆子闹了矛盾？” “不过是一些小矛盾罢了，况且事发的丫鬟也让夫人教训一顿了。” “既然这样，那我让人搜搜你的院子，你没有意义吧？”他问。 归君淡然一笑，“自然。” 沈段邺朝着崔乜使眼色，后者便带一众丫鬟小厮浩浩荡荡的进院子，仔仔细细，势要将里面翻个底朝天。 过了半晌，崔乜先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复杂，特地打量了眼归君，后者眸里含笑的看着他，又催的他一身恶寒。 “怎么样了？”沈段邺见他出来，便问他。 崔乜摇摇头，“没有搜到人。” “爹爹，归君怎么会做睚眦必报的小人呢？”归君说过这话时，特地看了看旁侧的崔乜，仿佛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一样。 她是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崔乜心里清楚的很。 “我自然知道归君善良，不过这嬷嬷走的太离奇，实在是不让人怀疑。”沈段邺笑着道。 “老爷，奴婢知道宁嬷嬷去哪里了！”就在此时，知虞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沈段邺身前，揪着他的裙裾慌张道，“下午的时候，奴婢瞧见知秋姐姐扛着一个麻袋递给了阿留和小五，奴婢问起，她只说是一袋肥料，不过奴婢却看见那袋子里的东西动了一下，所以奴婢斗胆猜测，里边绝不是肥料！老爷！” 归君缓缓闭上眸子又睁开，恰好对上了沈道桉含笑的眸子，那人欠揍的模样就好像是在透过眼睛问她，看吧，现在有人出来指认你，看你怎样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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