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许静瞳煞白的脸色,萎靡的精神,许静辰心下暗愁,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多时,穆公公送来了熬好的汤药,许静瞳服过之后,很快便睡着了。 安顿好许静瞳之后,几人轻轻行至外间,但听穆公公低低叹道:“哎,这几日天气阴冷,殿下的弱症犯得厉害,一连好几个晚上了,不是咳就是喘,再加上心口疼,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昨晚整整咳了一夜,今早便哑得说不出话了……” 到晚间请安时,许静辰终于在载舟殿见到了磬和帝,也见到了李南风。 宛贵妃说是李南风偶得灵丹妙药治好了他,他有些不信,计划着套一套李南风或者磬和帝。 李南风还是那个李南风,从头到脚都没什么变化。 磬和帝则是有所不同了:之前变成灰白色的半数头发,竟然又变回了黑色。 但是,磬和帝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头发变黑而显得更有精神,甚至还又苍老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师父请安。” “嗯,免礼吧。” 磬和帝的语气淡淡的,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冷漠,“若无他事,你便回去吧,明日按时到朝。” “……是。” 许静辰神色微怔,心事重重地起身,但见磬和帝始终盯着棋盘,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副专心下棋的模样。 对座的李南风手执一子,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言相劝道:“陛下,辰儿好容易大愈了,不如,你们父子俩下一局吧?” 磬和帝闻言,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竟扔掉手中未及落下的棋子,语带不满地说道:“师兄啊,你明知朕与太子之间,早已无棋可下,又何必,白白地扫了朕的兴致?” 磬和帝此话一出,许静辰的心底霎时寒凉一片。 父皇…… 李南风亦是面容一僵,如鲠在喉,“陛下,你……” “哼!” 一声冷哼既出,磬和帝愤然起身,面色不善地行至许静辰身侧,斜睨着落寞的儿子,语气疏离道:“前几日那些话,不过是朕见你性命垂危,说来哄你开心罢了,切莫太当真。”
第178章 天牢 冷语既落,磬和帝拂袖离去,留给许静辰一室清寒,思绪万千。 这样猝不及防的疏离,委实叫人心凉,可似乎,有些刻意。 既然早已无棋可下,前几日,又何苦说那些话哄他开心。 而且那些话,那样深沉诚挚的神色,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即便是那句“不做君臣只做父子”,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是不是肺腑之言,又是另一回事。 见许静辰神色略显呆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南风少不得轻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辰儿,陛下方才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也是……” 话到此处猝然顿住,李南风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堪堪转了话锋道:“近日事情太多,加上瞳儿的身体……陛下的心情实在是有些烦躁,过几日就好了。” 许静辰匆匆回神,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失落,似有若无地了勾勾唇角:“我明白,师父……” 他明白,父皇心里是爱他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爱变得风雨飘摇,不堪一击,稍有不慎,便两败俱伤。 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应得的福分,本就不可强求。君臣也好,父子也罢,对于磬和帝这个父皇,他早已选择了顺其自然。 忠君孝亲,无愧于心便好。 请安完毕后,许静辰独自一人去了关押傅廉的天牢。 正月十七行刺储君,正月十八被判十日后问斩,如今已是正月二十七,是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十恶不赦的重犯,都是被单独关押在层层防守、戒备森严的天牢,四肢与脖颈,都被千斤重的铁锁锁得死死的,任凭他武功多高,都绝不可能挣脱。 因有多重铁门隔断,又没有一扇窗户,天牢实在是幽癖得很,密不透风,潮湿阴冷,近似地府。 幸有照明的火把点着,不至于冻坏了值守的狱卒们。 见身着常服的许静辰过来,为首的狱卒俯首作揖,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牢里的傅廉好似被五雷轰顶一般,立时伸直了脖子。 因不断挣扎,身上的铁锁相互碰撞,哗啦啦响个不停,傅廉喘着粗气,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许静辰微微向牢中一瞥,眸光分外凛然,随即又敛了眸中寒色,淡淡对那狱卒道:“把门打开。” “这……” 狱卒略显为难地抬头,看向许静辰的眼中,分明带着三分顾虑。 许静辰见状,少不得安抚道:“少卿不必过虑,本宫自有分寸。” “……是。” 狱卒终是应声从命,打开了牢门。 许静辰一步步走近傅廉,目光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傅大人,别来无恙。” 许静辰的语气波澜不惊,不温不火,却听得傅廉火冒三丈,目眦欲裂。 “许静辰!你……你居然还活着?!” 许静辰冷笑:“是啊,让大人失望了。” 傅廉死命地挣扎,手腕处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好你个许静辰,想不到你乳臭未干,心思竟已如此阴毒,为了陷害我,你竟对你自己都下得了手。” 许静辰眼睑半垂,微思片刻,又倏然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傅廉,语气却是七分无奈三分委屈:“哎,都这时候了,傅大人竟还要污蔑本宫,可真是执着。” “你!” 傅廉气得脸都绿了,一个“你”字破喉而出之后,像突然被东西卡住了嗓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见许静辰唇角上扬,笑得志得意满,又恨意昭昭。 “好,好好好……” 二人僵持片刻,傅廉终是败了,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好”字,而后直勾勾看向许静辰,压低了声音,别有深意地问道:“许静辰,我突然有点好奇啊,倘若那日怀疑你的,是谨王或者瑞王,他们,会不会行刺你啊?嗯?” 许静辰闻言微怔片刻,随即垂眸抿唇,轻轻一笑,亦别有深意地反问道:“你说呢?傅大人?” 傅廉再度语塞,脸色也变得十分好看,但见许静辰收了笑意,阴沉着脸,冷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傅大人能有今天,可怨不得别人。本宫今日过来,便是想叫傅大人你,多少走得明白些。” 听了这话,傅廉竟突然不挣扎了,可脸色却是越发感人了。 但见许静辰转过身去,对刚才开门的狱卒说道:“本宫有些话,想和傅大人单独谈谈,烦请少卿,带他们先出去吧。” 狱卒不敢违抗,只得从命,乖乖地带着看守的众小卒退了出去。 逼仄的天牢里再无旁人,许静辰幽幽转身,看向傅廉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恨意:“傅廉,你我之间的博弈,终是我赢了。” 傅廉亦换了一副面孔,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呵呵,是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死了,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吧?我告诉你,想要你死的人,多着呢。” 许静辰亦冷笑:“呵呵,别人只是想要太子死罢了。” 傅廉脸色突变,“你……你什么意思?” 许静辰淡淡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 傅廉面如死灰,好半晌,似乎终于想到了问题所在,忽然问道:“于本,是于本告诉你的对不对?” 许静辰桃目圆睁,不置可否。 傅廉便继续问道:“于本把什么都告诉了你,所以你故意装成中毒的样子,一步一步引我上钩,是不是?是不是!” 许静辰仍是不置可否,傅廉终是耐不住性子了,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好啊,我说呢,你怎么可能中了七步散还能活,又怎么可能设那样的局陷害我,原来如此,于本,于本,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许静辰攥紧手心,终于开口道:“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于本若是像你说的这么聪明,倒不至于被你灭口了。” 傅廉瞬间傻眼,哑口无言。 明确了七步散真相,许静辰也无意再与他消耗时间,深吸一口气后,认真盯着傅廉道: “既然七步散之事也是你干的,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傅廉,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对我母妃的怨恨,竟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你……你说什么?” 傅廉大张着嘴巴,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别告诉我,是楚凝夏告诉你的!不可能!” 许静辰满目恨意,语带讥讽道:“自然是不可能,傅大人如此深情厚谊,母妃怎么舍得分给我呢?”
第179章 怨恨 许静辰话音落下后,天牢中骤然安静下来,傅廉面色铁青,怔愣了好半晌,方失声道:“我不相信,我与她之间的过往,若不是她告诉你,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许静辰桃目泛红,有些苦涩地冷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胧月宫的言娘娘患了失心疯……” “什么?” 不待许静辰说完,傅廉便无比震惊地截断道,“言妃……你说言妃患了失心疯?!怎么会,她怎么会突然患了失心疯呢?!” 许静辰并不回答傅廉的问题,只继续说他没说完的话:“今天上午,我去胧月宫看望言娘娘,她已经完全认不得人了,竟将我,错认成了我的母妃。” 傅廉胸口起伏,似有所悟,但听许静辰接着道:“所以,言娘娘对着我说了很多,我听不太懂的疯言疯语。比如说,她竟然说傅大人你,因为对我母妃爱而不得,故而因爱生恨,多年来处心积虑地,想毁掉我母妃拥有的一切。你说,她是不是疯得离谱?” 铁锁又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傅廉并没有挣扎,而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胸口也起伏得更加厉害了,空旷的天牢里,回荡着傅廉异常粗重的喘息声。 许静辰瞪着眼睛,似逼问又似激将:“怎么,你怕了么?怕她的疯言疯语,传遍天下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廉忽然仰头耸肩,笑到抽搐,许静辰颇有耐心地看着,也不制止。 半晌后,傅廉终于笑够了,缓缓放下头颅,意味深长地看向许静辰,颇为不屑道: “传遍天下?我怕?哈哈哈哈,许静辰啊,我与你母妃的事,你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也对,言妃她能知道多少呢,最多也就知道个皮毛罢了。” 说到这里,傅廉不怀好意地歪歪脑袋,眼珠子直直瞪进许静辰的心里:“太子殿下,你终究是井底之蛙呀,我告诉你,怕传遍天下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好母妃。” 许静辰暗暗攥拳,心下已然没了底,面上却不以为然:“呵呵,是么?傅大人都不怕,我母妃又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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