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风爱怜又无奈地看着,但见身着丧服的许静辰病容隐隐,垂眸自怀中掏出孝带,抬手默默系在了额上。 身着丧服,额系孝带,惜宁公主虽为许静辰皇姐,却并非一母同胞,许静辰本不必如此。 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许静辰强加给自己的痛苦。 于是,许静轩终是同李南风一样,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跟着许静辰迈进府门,一步一步向灵前走去。 “娘亲,欢儿不要弟弟了,欢儿以后都乖乖的,你回来好不好?娘亲,你回来好不好?” “娘亲,欢儿好想你啊,娘亲怎么能狠心抛下欢儿呢?” “娘亲死了,弟弟也死了,早知道会这样,欢儿就不让娘亲,给欢儿生弟弟了……” “娘亲,弟弟,你们回来好不好,欢儿和爹爹,都好想你们啊!娘亲,欢儿在叫你啊,娘亲,娘亲,你回来好不好……” 三人还未行至灵前,便听见这肝肠寸断的哭喊。 那是傅子砚与惜宁公主的长女,年仅七岁的小郡主,傅承欢。 承欢,承欢,承欢膝下。娘亲已去,叫她如何承欢膝下…… 那一声声欢儿,一声声娘亲,听得许静辰近乎窒息。 他心爱的娴儿,名唤清欢,却因为他,终难谱清欢。 如今,他这个小外甥女,名唤承欢,却也是因为他,再不能承欢膝下。 他可怜的三皇姐封号惜宁,亦是因为他,含恨而终,无缘惜宁。 到底是世事荒谬,宿命无常,还是他许静辰,生来不祥。 一阵风过,许静辰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一时间胸口窒塞难耐,心尖隐隐作痛,许静辰呼吸不畅,忍不住手抚胸口,轻轻咳嗽起来。 “静辰……” 许静轩堪堪扶上他的手臂,一脸紧张地轻唤。 灵前的傅子砚闻声,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夹枪带棒地说道:“罪臣傅子砚,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身娇肉贵,还是少来这种不祥之地吧。” “傅子砚你再给我说一遍!” “静轩,住手。” 许静轩当即发怒,作势就要手撕那傅子砚,许静辰慌忙拦了下来。 这时,李南风上前,语气和和气气,语意却毫不客气道:“三驸马,此地乃天子御赐的惜宁公主府,逝者乃天子之女惜宁公主,三驸马的意思,是说惜宁公主府不祥,还是惜宁公主不祥?” 傅子砚哑口无言,李南风便又道:“惜宁公主乃太子殿下之皇姐,如今不幸仙逝,太子殿下依礼凭吊祭拜,三驸马只怕还无权阻拦。” 说罢,也不管那傅子砚脸色如何,李南风只自顾自地转头看向许静辰,柔声说道:“辰儿,莫要多心,我们走吧。” 眼下给惜宁公主上香吊唁才是最重要的,许静辰虽心里难受,却也没有多作犹疑,默默地向灵前走去。 傅承欢因悲伤过度,终是哭到昏厥,被两个侍女搀走了。 忽有一人上前取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许静辰。 凤眸冷冷,俊美无俦,正是傅子宣,只是今日的他,亦是一身丧服。 许静辰并未见过长大之后的傅子宣,再加上心情沉重无意细想,也就没认出来,故而只淡淡回以二字:“多谢。” 许静轩却是认得傅子宣的,遂开口道:“有劳傅三公子,替本宫也取三柱香吧。” 傅子宣亦识得许静轩,默默地又取了三柱香,恭敬递给了许静轩。 死者为大,故而李南风虽为长辈,亦为惜宁公主上了香。 吊唁完毕,李南风与许静轩合力相劝,许静辰这才黯然转身,默默离去。 凉风将垂在脑后的孝带吹起,亦吹乱了许静辰的青丝。 久久凝望着许静辰清瘦颀长的背影,傅子宣冷冽的凤眸中,隐约多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情愫。 当年,我不愿做你的伴读,是因为不想听父亲的话去害你。 可如今,我竟然,有些后悔没做你的伴读了。 倘若我做了你的伴读,也许,能更好地阻止我父亲,不至于让他,走到如今这一步。 玉骨清透月为魂,桃华缀雪璧无痕。辰星温婉静如许,仿佛君影似流云。 太子殿下,能做你的伴读,当是一件幸事吧…… 终于出了府门,在李西洲迎上来的那一刻,许静辰身子一晃,好似再也不能支撑,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 “静辰!” 许静轩和李西洲同时惊呼,堪堪扶住了许静辰。 李南风亦仓皇抓住了许静辰的手臂。 但见许静辰面如白纸,眼皮沉重,启唇想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迅速扯下许静辰头上的孝带,李南风伸手一探许静辰的前额,脸色立刻变了,“快给他披上!” 李西洲会意,立刻将斗篷披在了许静辰身上,许静轩帮着系好带子,二人匆匆扶许静辰上了马车。 马车里,许静辰被李南风紧紧圈在怀里,许静轩不停地探他的额头,只觉得越来越烫,少不得对赶车的李西洲喊道:“大师兄,快一点!” “好!” 李西洲应声,加快了速度。 “咳咳,咳,咳咳,咳咳……” 速度一快,少不得颠簸得厉害,许静辰的身体终是受不了,便咳得越来越厉害了。 “辰儿……” 李南风攥着许静辰的手,渡真气竟也丝毫不起作用,只好又对李西洲说道:“洲儿,还是慢一点吧。” “师父,咳咳,我,我好冷,咳咳,咳咳,咳……” 许静轩一听,立刻脱下自己的褙子,覆在了许静辰身上。 见许静辰还是冷得发抖,许静轩手足无措,最后终是没撑到回去,许静辰便昏迷了。 “师父,怎么会这样?” “哎,雪上加霜,身心俱损,病上加病,纵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第177章 逢春 流云阁内室,许静辰默默睁眼,一脸茫然地起身下榻。 此时的许静辰面色红润,看上去精神状态极佳,全然不像是一个连日伤病之人。 内室里空无一人,许静辰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纯白中衣加素色寝衣,是他就寝时一贯的穿着。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许静辰只觉得这一觉醒来,整个人格外地清爽自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许静辰记得清楚,他为扳倒傅廉不惜自戕,伤重未愈,脾胃又经不住连日服药的刺激,隐疾已有了复发之兆。 紧接着又因惜宁公主之事,几度情志郁郁,终致寒症大发,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里,许静辰下意识地抬起右手,三指轻轻搭上了自己的左腕。 平顺稳律,缓急相协,阴阳调和,气血充沛。竟是枯木逢春之脉象,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如此境界,比去年在宫外的小木屋中醒来那次还要高明。 难道,是那梦中的须眉老者又显灵治好了他么? 可是这一次,他既不在宫外,也并没有梦到那须眉老者啊。甚至,睡了这么久,他好像都没有做什么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会是大梦一场吧? 许静辰苦思无果,少不得悠悠出了内室。 “殿下醒了?” 候在流云阁外的子衿见了,忙欠身行了一礼,“早春天气寒凉,殿下穿厚些吧。” “无妨,本宫不觉得凉。” 许静辰淡淡道,“今日是什么时候?” 他到底睡了多久? 子衿道:“回殿下,今日是正月二十七,殿下昏迷了两日。” 惜宁公主正月二十五出殡,他确实昏迷了两日。 许静辰微思片刻,又问道:“这两日里,发生过什么事?” 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好了? “回殿下,相安无事。” 子衿一向稳重又伶俐,自是听得懂许静辰的意思,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李师父说,世间自有良方妙手,殿下无需过虑,珍重玉体即可。” 师父……良方妙手…… 许静辰微微怔愣,总还是觉得不甚对劲,但又实在说不上来,只得又问道:“……那,师父他现在,人在何处?” 子衿道:“奴婢不知。” 许静辰有些语塞,他觉得子衿没说实话,但他没有证据。 罢了,他自己慢慢找吧,子衿毕竟是许静轩的人,万一冤枉了人家,那可不太好看呢。 许静辰啼笑皆非地想着。 片刻后,善解人意的子衿,忽然“业务娴熟”地主动问道:“殿下现在要沐浴么?” “……嗯。” “殿下稍候,奴婢这就去预备。” “好。” 子衿去后,许静辰一脸茫然地转身,桃目深邃迷离,认真又随意地打量着四周,若有所思。 奉辰诀,流云琴,香炉烛台,帘帐桌案,举目皆是熟悉的物事,一切都无比真实。 只有他自己,像假的。 沐浴更衣完毕,正好到了可以请安的时辰,许静辰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出了东宫,径自往载舟宫而去。 不想,磬和帝又不在载舟宫,更意外的是,他竟是与李南风、许静轩出宫散心去了。 这是周公公说的。 许静辰觉得周公公也在撒谎,但他也同样没有证据。 没办法,许静辰只好又去了毓宸宫。不巧的是,宛贵妃在秋水宫照看瞳儿,也不在毓宸宫。 是了,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道瞳儿的伤好了没有。 于是乎,许静辰又去了秋水宫。还好,许静瞳没有不在秋水宫,宛贵妃也确实在照看瞳儿。 “儿臣给母妃请安。” 在见到许静辰的那一刻,宛贵妃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神色如常地笑道:“哈,辰儿快免礼!” “多谢母妃。” 许静辰恭敬起身,还未来得及问候许静瞳,便听见宛贵妃半嗔半宠地说道:“哎,你呀,今日可算得空了,这些天,瞳儿总不见你过来,都快担心坏了呢。” 说着,又看向倚在迎枕上的许静瞳,宠溺道:“你看,辰儿这不是好好的么?快别多心了。” 许静辰当即会意,遂行至榻前,展颜微笑道:“是啊瞳儿,不要胡思乱想,赶紧养好身体。” 将信将疑地盯着许静辰看了半晌,许静瞳好似终于放下心来,微微眨了下眼,似有若无地扯了下嘴角,垂眸不语。 许静辰见状,有些疑惑地抓过许静瞳的手腕,专心致志地诊了起来。 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好像心脉更弱了。而且,肺气也虚得有些过分。还有一些,许静辰诊不明白的脉象。 确切说,是宫中所有太医都诊不明白的脉象。 就医术这块儿,也不知是太医们水平太差,还是许静辰天赋太高,反正毫不夸张地讲,许静辰现在的水平,不比如今的任何一个太医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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