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明面上对轩儿不加管束,暗地里引导他文武兼修,将他培养成一个有能力协助你、甚至全权取代你的人。” “可是辰儿,无论是朕,还是你师父,甚至是轩儿,都不愿意看到最坏的结果。” “朕承认,前年的真假太子之事,朕对你着实有过猜忌,那件事,确是朕问心有愧。” “去年林宵献画那日,朕说的也都是气话,朕现在向你道歉,辰儿,你能原谅朕吗?” 此时的磬和帝眼含温热,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威严。 许静辰桃目微怔,心中百感交集,薄唇轻启,却半晌无言。 磬和帝这份父爱有些沉重,叫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磬和帝居然问他能原谅吗? 可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原谅与不原谅从来都不是问题,失去的,错过的,还能不能再挽回,这才是问题。 良久,磬和帝终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床尾的屏风四景,语重心长又饱含愧悔道: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这么多年,朕实在是尝够了痴心之苦,所以,朕不愿你再步朕的后尘,这才狠心断了你对清欢的念想。” “却不想,你与朕终是不同,朕自以为是的一番苦心,终究还是好心办了坏事。倘若可以重来一次,朕一定不会拆散你们。” 许静辰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抚上心口,只觉得那隐隐作痛的伤口,像突然又裂开了一般,疼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因为他的动作极轻,磬和帝并没有发觉,只兀自失声自责道:“朕,是个失败的父亲……” “咳……咳……” 磬和帝的声音太过压抑,听得许静辰越发难受,终是忍不住轻咳起来。 “啊辰儿,怎么又咳起来了?” 磬和帝仓皇回神转头,紧张地握住许静辰的手,眼底的慌乱与自责,竟都和着泪花溢了出来,“都是朕不好,都是朕的错,无端地又说这些做什么,哎……” “咳,父皇,儿臣没事。” 终是不忍见磬和帝这般模样,许静辰强忍下不适,回握住磬和帝的手以示安慰,待气息稍稍平稳后,方略显无力道: “父皇不必如此,终是儿臣不孝,既未能体会父皇之心,亦有负父皇期望……” “不,辰儿,你没有辜负父皇的期望。” 磬和帝有些激动地截断道,“辰儿从来都是个好孩子,是朕辜负了你。不过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说到这里,磬和帝定了定心神,郑重其事又饱含深情地问道:“辰儿,从今以后,朕与辰儿不做君臣,只做父子,好么?”
第175章 惜宁 不做君臣,只做父子。说起来容易,听起来动人,仅此而已。 与那句能不能原谅一样,终究都是许静辰无法回答的问题。 破镜重圆终有痕,君心似海终难测,父亲给的蜜糖很甜,可抵消过去的些微苦涩,天子赏的美酒易醉,却是不敢轻易喝醉。 千回百转之下,不禁又中心郁结,许静辰一时难忍不适,敛目垂首,咳得低沉压抑。 “辰儿……” 磬和帝一声轻唤,伴随着似有若无的叹息,抬手触及爱子温热的前额,心却无端感到寒凉。 父子二人半晌无话,许静辰也止了咳嗽,流云阁内室里,忽然安静得有些尴尬。 不过这尴尬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个高亢的声音打破了: “太后娘娘到!”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父子二人皆一惊,许静辰少不得掀开被子下床。 见许静辰那非起不可的架势,磬和帝也知道拦阻无益,便迅速扯下斗篷为他披上。 才刚系好斗篷带子,太后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内室。 “埙儿给母后请安。”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父子二人先后行礼,太后竟没有立刻叫二人免礼,而是始终阴沉着脸,于桌旁落座后,方不痛不痒地说道:“辰儿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多礼。埙儿也起来说话吧。” “是,多谢母后。” “多谢皇祖母。” 看太后这样子,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二人皆有此觉悟,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却又各怀心思。 但见太后的目光往许静辰身上一扫,最后看向许静辰的脸,不咸不淡地问道:“听说你伤得不轻,现在伤势如何了?” 太后这语气,简直是尴尬得不能再尴尬了,完全不像是在关心人。 但没办法,许静辰也只得恭恭敬敬地回道:“孙儿已经无碍,多谢皇祖母挂心。” “哦?那便好……” 太后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转向磬和帝道:“埙儿,哀家今日是来找你的。”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许静辰不动声色地瞥向磬和帝。 但见磬和帝脸色一白,颇有些不自在地笑道:“哈,那既然如此,母后且借一步说话吧?辰儿尚未大愈,还需得安心静养。” 此话一出,许静辰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来: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磬和帝想要瞒着他。 而太后似乎并不承这个情,当即面色不善地说道:“哼,埙儿过虑了,哀家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来提醒你一下,惜宁明日出殡,她的谥号得赶紧定了。” 从太后提到“惜宁”开始,磬和帝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了下去,“母后你……”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不是存心要刺激辰儿么? 磬和帝紧张之余,少不得一脸担忧地看向许静辰。 但见许静辰桃目圆睁,神色愕然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哀家怎么了?” 质问的语气,微愠的神色,太后这莫名其妙的怒意,令磬和帝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没怎么,此事埙儿会处理好的,母妃莫要再操心了。” 磬和帝小心翼翼地说着,虽然知道很可能是徒劳,但还是尽最大努力对太后使着眼色。 “哼,哀家倒是不想操心哪,可人家言妃都闹到哀家的颐天宫去了,哀家还能不操心么?” 太后非但对磬和帝的眼色视若无睹,还越发地来劲了,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儿,“好好的女儿,突然就这么没了,连拼命生下的孩子也没保住,言妃她能不疯么?你纵是平日里不愿见她,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着也不能如此绝情啊!” 太后这些话,听得磬和帝又震惊又茫然,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言妃发疯之事。 这几日他老在东宫待着,想来是言妃来找过他,被李南风或者许静轩拦下了,为了不刺激到许静辰,二人便没有提这事儿。 不想言妃见不到他,竟胆大包天地跑去颐天宫闹事,看来是真的发疯了。 怨不得太后如此生气。 “哎,罢了,看你这样子,想来是对言妃之事毫不知情。” 太后居然看透了磬和帝的心思,兀自叹气道,“不过,倘若你不抓那傅子砚,兴许就不会有此悲剧了。” “可是,那傅子砚频频替傅廉喊冤,朕怎么能不抓他呢?” 磬和帝有些激动地反问道。 太后一时语塞,片刻后又是一声叹息,“不管怎么说,惜宁母子终究是死得冤枉,事已至此,还是得好好安抚言妃才行啊。” 至此,始终保持沉默的许静辰,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傅子砚替父鸣冤被抓,导致身怀六甲的惜宁公主动了胎气,最终不幸母子双亡。 想不到他构陷傅廉,竟间接害死了三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 两条无辜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他的手里了。 继静元静夕之后,又是两个亲人,同时因他而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胃中又泛起一阵恶心,心口的钝痛也愈演愈烈,许静辰紧抿双唇,抵死强忍,生生忍到耳鸣不止,四肢麻木,额角细汗频出,面上血色全无。 太后与磬和帝还在说着什么,许静辰已经听不清了,只看到李南风忽然闯了进来。 在见到李南风的那一刻,许静辰无声地吐出一口乌血,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去。 李南风骇然旋身,险险将许静辰接入怀中,随他跌向地面。 “辰儿……” 李南风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声,并拽过自己的袖口,轻轻拭去了许静辰唇畔的残血。 许静辰半睁着眼,薄唇微微一启,却是来不及说话,便又匆匆抿紧,偏头埋进李南风怀里,痛苦地蹙起眉心,喉结频动身体微颤,明显地十分想吐却在拼命忍耐。 李南风知他心性,只好默默攥紧他的手心,暗渡真气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太后与磬和帝俱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但,一个只是单纯地震惊诧异,一个则饱含着心痛和紧张。 片刻后,太后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并无关痛痒地说道:“太子既需静养,哀家便不打扰了,埙儿,随哀家去颐天宫一趟。” 说罢,别有深意地挑了一眼磬和帝,便自顾自离开了。 “陛下放心去吧,有我在,辰儿不会有事的。” 见磬和帝一脸担忧的样子,李南风少不得宽慰了一句。 磬和帝这才放心地去了。 磬和帝一走,许静辰立刻转头翻身,一手死抵上腹低低作呕,终将磬和帝喂他喝的汤药都吐了出来。 吐完好歹舒服了些,许静辰虚弱地躺在李南风怀里,眼睑轻垂,有气无力地喘息着,一张脸又白得不像样子了。 李南风轻叹一声,抱起他行至帘内,将人安顿在床上,撤去斗篷,裹紧了被子。 “师父……” “辰儿,安心睡吧,明日,师父一定会带你去的。” 去了难免哀痛,但至少,不会再让你多一重遗憾。
第176章 承欢 现实,远比李南风想象的残酷。 惜宁公主府冥纸纷飞,哀乐沉沉,一辆马车于府门外停下,赶车的,是一位黑衣蒙面人。 李南风最先下了车,紧接着一身朴素的许静轩也跳了下来。 许静轩下车后立即转身,将一只掀开车帘的玉手紧紧握住,而后另一手抓上那人的手臂,小心将人扶下马车。 那人裹着雪色斗篷,头上的缘绒帽子过于宽大,以至于那人微微低头时,别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直到那人下车抬首,才隐约得以辨认,此人乃是许静辰。 公主府的大门敞开着,披麻戴孝的人跪了一地,挽帐冥纸任风摆布,哀乐声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悲泣,举目皆是沉痛,放耳尽是凄凉。 见许静辰抬手欲褪下帽子,许静轩忙拦道:“哎,静辰,今日风有些大,你不能再受凉了。” “我没事。” 许静辰轻飘飘地说着,倔强地挣开许静轩的手,褪下帽子,扯开系带,将斗篷脱下,随手交给了黑衣蒙面的车夫,李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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