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辰闭目皱眉,放弃挣扎:“你赢了。” “不不不……” 许静轩连声说着“不”字,俯身附在许静辰耳边,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一字字道: “九皇兄,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许静辰愕然抬首,怔怔地看向许静轩,但见许静轩大笑着起身,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哈,叫你不理我,看我唬不傻你。” 许静辰长吁一口气,起身便往外走,碍于素养,还是丢给某人一句话:“我去沐浴了,轩大爷自便。” 许静轩渐渐收了笑意,眼中竟隐隐透出一丝悲凉。 静辰啊……
第21章 玉佩 沐浴更衣完毕,从浴兰斋出来的那一刻,许静辰好似涅槃重生一般,仿佛之前的痛苦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就是耗尽的内力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大病初愈的疲乏劲儿也还没完全消退,得养个十天半月才能继续练剑。 这也不打紧,反正除了练剑,他还有数不过来的事情要做,于是便打消了回流云阁再补一觉的念头,身轻如燕地向无暇殿走去。 还没走到殿门口,便看见茉容孤身一人站在外面,似已等候多时了。 许静辰面色一冷,似没看见一般,径直行至殿内,于书案正中央落座后,方冷声道:“进来吧。” 茉容抿了抿嘴,埋着头走进殿门,微微欠身道:“殿下。” 许静辰并没有再看她,只是低眉翻着案上奏折。 每翻开一本,末尾都多多少少批了几个辰砂色小字。 略显潦草却恰到好处的行楷,不能说可以以假乱真,简直连许静辰见了,都觉得是他自己做梦写下的。 模仿他人笔迹,还能做到速度与质量并存的,恐怕也只有轩大爷了。 许静辰深感欣慰地勾了勾唇角,但听茉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殿下,方才在流云阁,殿下也是在做戏吗?” 茉容终是沉不住气了。 许静辰当即收了笑意,重重合上手中奏折,反问道: “你说呢?” 被许静辰这一反问,茉容心里更加没底了,纠结半晌后,方咬了咬牙道:“还请殿下明示。” 一声冷哼几不可闻,许静辰似乎真有点动气了: “倘若本宫不截断你,你是不是就要告诉她,本宫身负隐疾,食饮多忌,无药可医?” 此话一出,茉容当即便傻了眼。 怪不得他狠绝若此,原是她险些铸成大错。 是啊,那清欢是谨王的人,她怎么能叫她照看病中的殿下呢?她怎么能叫她知晓殿下的隐疾呢? 谨王日日恨不得将殿下置于死地,若给他知道了殿下隐疾之事,那殿下岂不是随时会栽在他手里么! 没想到她茉容一向精明,如今竟也被妒火冲昏了头脑。 想到这里,茉容真是追悔莫及,少不得乖乖低头认错: “是奴婢大意了。” 许静辰长吸了一口气,好像也没有要把她怎么样的意思,而是心平气和地转移了话题道: “你出去除了找静轩和打凉水,还做什么了?” 顾不上对许静辰的放过感恩戴德,茉容连忙如实回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趁着清欢脱不开身,就去暗中查验了一下她的行李。” 许静辰的脸又沉了下来:“查验她的行李?” 茉容见气氛不对,忙自怀中掏出一件物事,上前几步双手奉上: “是,奴婢在她的行李中,发现了这个,还请殿下过目。” 许静辰并没有抬手接过,只定睛看了一眼:竟是一枚嫩柳色的“遥”字形玉佩。 “遥”字正下方坠着一片拇指尖大小的雪花样白玉,白玉下垂着两个毛茸茸的雪色小绒球,像极了两团柳絮。 “遥”字,雪花,柳絮…… 许静辰眼波潋滟,耳畔忽而回荡起一个温婉动人的女声: “洛都飞雪遥,柳色抚眉梢。愿此心如絮,暮暮共朝朝……” 一字一句,柔情似水。 飞雪姐姐…… 许静辰心中怅然,好像有什么旖旎往事呼之欲出,那是他少不更事时听不懂的故事。 南宫遥。 她果真是,南宫娴…… 半晌得不到回应,茉容少不得暗暗抬眼,却终是看不透许静辰目中的涟漪,便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依奴婢之见,此玉佩似乎是一男子所赠,会不会是,定情信物之类的……” 自幼服侍许静辰至今,茉容最是了解他的秉性: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只要同别的男子扯上一点关系,就别想再叫许静辰多看一眼了。 所以她才不管什么事实真相,励志要以最为致命的方式,将清欢那个小狐狸精搞下去,以绝后患。 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许静辰竟一点不领她的情,反而更加不客气道: “查验?茉容,且不论你凭空臆测是何居心,本宫今日便想问问你,管事宫女几时也可以随意查验他人私物了?” 茉容当即花容失色:“殿下,奴婢,奴婢只是……” 茉容支吾其词,终是无从分辩,因为确实是她僭越了。 每个宫人在入宫之时,负责采选分配的保净司都会对其进行全方位的查验,确保其所带物品安全无毒,且验明其为处子之身后,方可将其分配到各宫当职。 而各宫的管事宫人,除非有主子示下,否则是没有查验宫人私物的权利的。公开查验都不行,更别说是像茉容这般,背着当事人暗中查验了。 茉容正不知如何是好,但听许静辰继续质问道: “你背着人查验也就罢了,竟还将东西拿来给本宫看,知道的说你护主心切失了分寸,不知道的,岂不以为是本宫暗中教唆得你,去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 许静辰的声音并不大,也几乎听不出来怒气,但茉容心下明白,许静辰一定是动怒了。 于是,茉容那原本极标致的脸蛋,此刻已然成了铁青色:“殿下息怒,奴婢知错,奴婢谨记殿下教诲……” “教诲?” 许静辰稍稍提高了音量,语气也更加严厉了: “本宫这些年,就是这么教诲你的么?” 茉容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只将头埋进最深处,默默等待着许静辰的发落。 片刻的死寂过后,终于听到许静辰淡淡开口: “罢了,你是个聪明人,本不该犯这样的糊涂。本宫正好有事问那清欢,你现在就去叫她过来。趁着本宫同她说话,把东西放回去吧。” 提到清欢,茉容仍是心有不甘,但此刻她也再不敢多话了。 因为从许静辰那异常冰冷的语气中,茉容听出了满满的失望。 但是只要他没有亲口说出来,就还有重新燃起希望的余地。 倘若她再不知好歹,等许静辰亲口说出对她失望的时候,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从七岁到十七岁,她小心服侍了许静辰十年,也暗暗深爱了许静辰十年,她怎么敢让他彻底失望呢? 不,她绝对不能输给清欢。 绝对不能再让他失望。 “多谢殿下……奴婢遵命……” 茉容暗暗吞下不甘的苦水,对她深爱了十年的殿下深深一礼: “奴婢告退。” 而后捧着那枚玉佩,一步一步退出了无暇殿。
第22章 破局 茉容走后,许静辰的思绪不自觉又回到了清欢身上。 那个眉目清澈的蓝衣少女,言行举止间透出来的天真纯良,挡在他身前怕静轩伤害他时的义无反顾,是他久居深宫,十六年来从未见过的干净纯粹。 这样的人,当不了别人的棋子,也不可能利欲熏心。 再者,传言镇南将军长子南宫遥,当年意气风发年少有为,十七岁便立下赫赫战功,被天子亲封为少将军。 却不想竟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竟对堂堂喻璇郡主始乱终弃,最终将其凌虐至死,抛尸萤舞河。 郡主之母连夜寻仇南宫府,镇南将军痛心疾首,不得不大义灭亲,怒杀亲子。 “爹爹,你杀了哥哥,阿娴不怪你,但你要相信哥哥……” 她果然是镇南将军之女,南宫遥之妹,那她昨晚的呓语…… 难道…… 也许,是时候带她去见母妃了。纵使难免触及往日伤痛,这个迷局也必须得破。 暗暗下定决心之后,许静辰闭目回了回神,继续翻看案上的奏折。 左相大人傅廉的奏文,又来提醒太子大婚之事了。 看到许静轩在此奏文末尾的批语,许静辰的眉心又无奈地皱了起来: 太子年幼,议亲尚早! 洒脱不羁的行草,是轩大爷自己的笔迹。 真是胡闹。 许静辰起身,行至暖阁旁折扇形状的大屏风之后,将那本一枝独秀的奏折,默默藏到了锦屏后面的暗格之中。 而后又回至书案旁坐下,翻看下一本奏折。 不用自己批到底轻松得多,只一盏茶的工夫,许静辰便翻完了所有的折子,并叫宫人送去载舟宫了。 见清欢还没过来,许静辰又实在有点疲乏,便单手撑额,就地小憩起来。 到底才经历过一番炼狱般的折磨,身子多少还是有些发虚,许静辰这一闭眼,很快便睡沉了。 无暇殿的大门敞开着,清欢在玉阶之下便看见了许静辰合目小憩的模样。 见许静辰的气色还是有些欠佳,清欢便蹑手蹑脚地步上玉阶,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他。 猫步迈进无暇殿的大门,清欢环顾四周,半天也找不见一件衣裳什么的,可以给许静辰盖一下。 也不知道他的烧退下去没有,就这么在风口上睡着,再受凉了可怎么办? 清欢心里担心得要命,也就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了,匆匆走到暖阁之中,见软榻上有放的丝薄小寝被,便抱起来走到许静辰身后,小心翼翼地覆在了他的肩上。 许是一向对于被触碰的极度敏感,许是浅眠已成了习惯,尽管清欢的动作极轻,这一覆也还是把许静辰给惊醒了。 “你……我……奴婢……我……” 许静辰睁眼抬头的那一刻,清欢又难以自控地慌了,一慌就不自觉地揪裙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静辰亦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伸手撤掉小寝被,顺势递到清欢手中,淡淡道:“行了,先送回去吧。” “哦……” 清欢一脸内疚地抱起小寝被,垂首转身往暖阁送去,心下直为自己动作不够轻而耿耿于怀。 默默瞅着清欢的背影,许静辰莫名觉得自在舒服。他长到这么大,除了静轩之外,还没有哪个人能叫他觉得自在舒服。 清欢,算是第二个。 尤其是在抛开主仆之礼,与她以平等身份说话的时候,真真是前所未有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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