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轩这话本来是挺搞笑的,但这个时候,宛贵妃实在是笑不出来,也没心思追究许静轩中的是真暑还是假暑,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继续为许静辰擦脸,并叹息道:“哎,只怕是中暑事小,辰儿这个样子,多半还是心病啊……” 听了这话,许静轩深有同感,忽又想起梦中的归云扇来,少不得心口一窒,随即抬眸向凉榻里侧望去。 见到枕边的折扇后,许静轩脸色一白,伸手就欲去拿那扇子。 宛贵妃见状立刻拦道:“哎!轩儿……” 宛贵妃有些难为情,许静轩微思片刻,终是将手伸到许静辰颈间,滚烫的触感令他猝然收回了手。 怔愣片刻后,许静轩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要我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未必可信,还是叫赵太医过来瞧瞧靠谱些。” 宛贵妃亦叹道:“赵太医早瞧过了,从脉象上看确是有些中暑,加上情志不舒,这才高烧不退。” 许静轩闻言,本想问一句“有没有吃药”,但转念一想,终是没问。因为没必要问,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没吃的。就许静辰那脾胃,纵是吃过,也肯定是白吃了。 许静轩正想着,但听宛贵妃又叹道:“哎,若是李师兄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好法子的。” 说到这里,宛贵妃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许静轩道:“诶,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师父不是说,他今年要留在宫里的么?怎么好好地又走了呢?” 似是没想到宛贵妃忽然问起这个,许静轩稍微愣了一下,方略带磕绊道:“噢,那个……哈,师父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必然不会好好地就走的。” 许静轩说得一本正经,眼珠子却有些飘忽,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宛贵妃看在眼里,莫名觉得事有蹊跷,便一脸严肃地拆穿道:“轩儿,你有大事瞒着我。” 许静轩闻之心中一紧,但好在他定力不错,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灵机一动,遂顺着宛贵妃的话道:“哈,我瞒着你的事多了去了,大大小小不下百件呢。怎么着?” 宛贵妃顿时语塞,好半晌方又试探着问道:“你师父走,与辰儿有关?” 许静轩眨了眨眼,看穿一切似的笑了笑:“这你得问我师父,我也不知道。” 宛贵妃再次语塞,回头看了看许静辰,终是放弃了寻根究底,继续专心致志地照料昏迷不醒的爱子。 许静轩敛目细思半晌,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背后有些微动静,遂警觉地转头看去。 见是捧着食案的慕容婵,许静轩暗暗松了一口气,淡笑着唤了一声:“皇嫂。” 食案上又多了一碗绿豆薏米粥,可真是个贤惠知礼的太子妃。 慕容婵微微点头示意,并默默将食案置于桌上,端起其中一碗粥行至宛贵妃身侧道:“母妃,喝点粥吧。” 宛贵妃手略一僵,随即转目看了看慕容婵奉来的粥,又看向慕容婵,颇有些难为情道:“婵儿,我现在喝不下,你喝吧。” 慕容婵心下很不是滋味儿,少不得尽力劝道:“婵儿明白母妃的心情,可是,母妃也要保重自己啊!殿下年轻,一定不会有事的,母妃也不要过于忧心才是。” “……年轻……” 听了慕容婵的话,宛贵妃喃喃重复了一遍“年轻”二字,并恍然转目看向许静辰,神色又暗淡了几分。 “是啊,辰儿他还年轻啊……” 宛贵妃失声说着,好似自言自语,语气格外地沉重,令人闻之压抑。 慕容婵深深觉得,自己的话好像非但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还戳中了宛贵妃的痛点。 可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话问题出在哪里。 慕容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许静辰好巧不巧就在此时有了动静。 “娴儿……” 一声呓语虚弱无力,几不可闻,却令在场的三人同时绷紧了神经。 宛贵妃立刻攥紧了许静辰的手,柔声轻唤道:“辰儿?” 许静辰微微动了动脑袋,长睫颤动不止,似是想要睁眼,却久久不能如愿。 “娴儿……” 这一声仍然虚弱,却无比真切,无比清晰,慕容婵听得入耳入心,眸底的失落怎么也藏不住了。 纵然早就听许静轩说过,娴儿是他的心上人,可如今乍然听到他亲口唤出“娴儿”,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痛,不由自主地失落。 为什么非得是娴儿呢…… 君当如磐石,他的夫君,的确坚若磐石,可却是别人的磐石。 就在这时,内室里忽然响起磬和帝的声音:“辰儿怎么样了?” 慕容婵脸色一白,竟迅速将手里的粥放到水盆边上,而后扑到许静辰身上,用自己的头挡住磬和帝的视线,一手暗暗抵住许静辰的下颌,带着哭腔喃喃自语道: “殿下,婵儿在呢,婵儿不走,婵儿会一直陪着殿下,婵儿不走,殿下快醒过来吧,快醒过来吧……” 慕容婵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宛贵妃不禁一愣,但听许静轩一本正经地对磬和帝说道:“父皇和儿臣来的都不是时候啊。” 宛贵妃立刻会意,遂起身行至磬和帝身前,神色凝重道:“陛下,婵儿她……” 磬和帝狐目深邃,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许静轩,而后拉起宛贵妃的手道:“那我们回避一下吧。”
第203章 秋水 磬和帝说着,又瞥了许静轩一眼,而后便拉着宛贵妃默默出去了。 磬和帝的眼神甚是奇怪,许静轩又心虚又担忧,少不得跟了出去。 然而直到出了东宫大门,磬和帝都没有要停下来的征兆,甚至都没有放开宛贵妃的手,许静轩一路跟在后面,只觉得既尴尬又没意思。 几番斟酌之后,许静轩干脆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默默看着帝妃二人渐行渐远。 看样子,二人似乎是往秋水宫去了,许静轩呆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转身,火速返回了东宫。 见磬和帝面色不善举止异常,宛贵妃也不敢冒然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任由他拉着,心下暗暗揣度着天子的心思。 但终究君心难测,直到踏入艺馨小筑内室,宛贵妃都没有揣度出来。 穆公公正在悉心照料同样中暑昏迷的许静瞳,见着磬和帝与宛贵妃进来,正欲起身行礼,却被磬和帝抬手制止了。 就在制止穆公公的时候,磬和帝终于放开了宛贵妃的手,径直行至凉榻旁边,将枕边的折扇拿在了手中。 宛贵妃疑惑不解,但见磬和帝又行至自己身前,淡淡问道:“辰儿的扇子,打开过了么?” 磬和帝这问题问得似乎别有深意,宛贵妃不禁疑惑更甚,但又不敢多问,只得本分回道:“还没有。” 磬和帝似乎看穿了宛贵妃眼中的困惑,忽然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地说道:“朕的意思是说,仙家之言,或许另有玄机。” 磬和帝说着,竟缓缓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宛贵妃不禁花容失色:“陛下……” “你不用紧张,瞳儿已经醒过了。” 磬和帝低眉看着扇面,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依那老者之言,瞳儿醒来后亲自打开了这把扇子,可是这扇子上的所画所写……” 话到此处,磬和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直接将扇子塞给不明所以的宛贵妃道:“你看看吧,朕实在是有些参不透了。” 磬和帝这话说得很是无奈,听得宛贵妃有些不是滋味儿,少不得诚惶诚恐地看向那扇面:一株梨花树下,竟开满了紫色的丁香结,一位紫衫少女隐于花海,垂眸吹着洞箫,飘飘长发三千,却是寸寸如雪,丝丝洁白。 扇面右侧题着四行小字:可叹瞳心销一梦,换取尘缘渡三生。遥念春雪折枝意,当撷玉雨伴无情。 春雪折枝,玉雨无情…… 瞳心一梦,换取尘缘,渡三生…… 丁香,紫衣,洞箫,尘缘,缘…… 宛贵妃蹙眉苦思,似有所悟,却不敢说出来,不想磬和帝忽然从自己手中拿走折扇,默默盯着看了半晌后,缓缓将扇子翻了个面儿。 宛贵妃有些惊讶,但见那扇面上,竟然写着两个篆书大字:秋水。 磬和帝抬起另一只手来,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像是在对宛贵妃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小蝉……难道是小蝉她,泉下显灵了么……” 宛贵妃神色错愕,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就在这时,许静瞳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轻而急促,扣人心弦。 磬和帝立即合扇冲了过去,宛贵妃也一脸担忧地跟上,但见许静瞳紧紧攥着胸口处的衣襟,偏头伏在榻沿边咳边呕,不一会儿就吐出好些汤药来。 “瞳儿……” 像是终于好受了些,许静瞳昏昏沉沉,喘了几口粗气后,又没了动静。 看着穆公公扶着许静瞳躺好,磬和帝心疼地轻唤一声,有些无力地说道:“穆拂,再去请吴太医来看看吧……” 穆公公应声转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匆匆地去了。 宛贵妃心下亦是酸楚难耐,默默拿了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拭去许静瞳脸上颈间的虚汗。 但听磬和帝低哑着声音道:“为何瞳儿打开扇子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呢……” 宛贵妃闻言一震,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下不禁又担忧起许静辰来。 打开扇子,反而更加严重,怎么会……那辰儿…… 宛贵妃越想越慌,不料磬和帝又道:“遥念春雪折枝意,当撷玉雨伴无情……莫不是当年,朕做错了什么,报应在了瞳儿身上……” 宛贵妃脸色一白,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 再说磬和帝等人离开后,慕容婵徒然安静下来,却好似假戏真做,眸中的泪水如断线珠玉,欲收难收。 慕容婵不舍地抬起头,出神地盯着许静辰苍白不减俊秀的睡颜,满眼心痛,亦满眼眷恋。 雪白色的寝衣胸口处水花点点,不知是许静辰自己的冷汗,还是慕容婵的眼泪。 下意识地攥住冰丝薄衾一角,慕容婵定了定心神,将那据说可以起到降温凉体作用的浅碧色薄衾向上扯了扯。 有缘自会相聚,你我既有缘,为何中间要隔一个娴儿。 柔肠百转之下,慕容婵不自觉低眉,自襟内取出了闪闪发光的碧落心。 昨日送许静辰回来的须眉老者,是不是正是十年前送她碧落心的世外高人呢? 偏生那个时候,她还在颐天宫跪着,终是无缘亲眼得见。 慕容婵望着碧落心,不觉又恍了神,全然不知许静轩已至。 看到碧落心后,许静轩也刻意屏住了呼吸,驻足在隔帘之外瞧了半晌,见慕容婵毫无动静,这才掀帘而入,好奇地问道:“哟,这是什么宝物?” 慕容婵猝然回神,见是许静轩,便也无意相瞒,起身如实答道:“是一位仙家所赠之物,名唤碧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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