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有,可是……” 清欢欲言又止,抱着扫帚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别可是了,”茉容明显不耐烦道,“太子殿下特意嘱咐我,叫你换身干净衣裳在无暇殿外等着,先不用干活儿。” 说到这里,茉容嫌弃的表情中隐隐透出几分讥讽:“你这副德性,别说殿下了,连我都看不下去呢。快换了去吧!” “哦哦,奴婢遵命,奴婢告退了!” 略显错愕地行过礼后,清欢麻溜地放下扫帚,三步并作一步地跑去换衣服了。 下了早朝,许静辰健步如飞,很快便进了无暇宫的大门。 远远便见着正殿无暇殿外多了一抹淡淡的蓝影,待走近一看,正是宫女清欢。 只见她身着三伏天才适合穿的轻薄衫裙,抱臂耸肩,正立于秋风中瑟瑟发抖。 要不是见她未施粉黛,且仍梳着简单的宫女髻,衣裳虽薄却也不失本分,许静辰必定以为这人是在有意狐媚惑主、哗众取宠了。 “奴婢清欢,给太子殿下请安!” 见着一身朝服的许静辰,清欢慌忙下跪行礼。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许静辰如是想着,神色却波澜不惊道: “本宫叫你换身干净衣裳,可没叫你换身轻薄衣裳。姑娘莫不是仙女下凡,听不懂本宫这等凡夫俗子的言语?” “太子殿下可折煞奴婢了。” 清欢强行忍下笑意,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 “只因殿下宫里的姐姐们克扣了奴婢的宫装,奴婢只能先换上自己带来的衫裙。” 不敢抬头看许静辰此时此刻的表情,清欢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奴婢的家乡远在锦南,奴婢离开之时,锦南正是穿衫裙的时候。” 这句话可是补对了,许静辰的眸瞳顿时泛起了涟漪,心道:锦南?那不是谦王兄的封地么?莫非她原是谦王府的人? 思及此处,许静辰莫名心情大好,便又十分慷慨地赏给清欢一个正视的眼神。 但见清欢冷得忍不住瑟缩,许静辰只觉得可怜又可爱,心下竟油然生出一丝坏点子来。 “好吧,那劳烦母妃的故人再略等一等,待本宫也去换身衣裳。” 说罢,许静辰唇角微扬,坏笑着向殿内走去。 经过清欢身侧时,这位“看起来没有坏心眼儿”的太子殿下,十分刻意地拢了拢身上厚实的蜀锦褙子。 清欢顿时觉得自己昨日可能是瞎了眼。 到底是养尊处优不知黎民疾苦的深宫小太子啊,我都冷成这样了,他竟还要打趣我! 真是个顶顶可恶的家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清欢强压着一腔鄙夷,继续在风中颤抖。 来洛都这些日子,清欢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但最让她大开眼界的,还是这个传说中品貌无双的太子殿下。 叫潘安自惭形秽的貌,叫登徒子自愧不如的品,果真是品貌无双。 好在那家伙换衣服还算快,只眨眼的工夫,清欢便又见着了许静辰。 又是素净的白衣,只是襟袖边缘的月白色雪花纹与昨日不同了。 清欢记得,昨日是淡鹅黄色的流云纹。 明明是谪仙一样的出尘气质,言行间却怎么带了一丝说不上来的痞子气呢? 清欢如是想着,但见许静辰于书案旁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地看向她,正色道:“你进来吧。” 啊?清欢有些茫然,却也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道:“是。” 诚惶诚恐地起身步上玉阶,行至无暇殿内复又跪下,清欢憋着一肚子的疑惑,弱弱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清欢最大限度地将头抬到不至于失礼的角度,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许静辰的表情,心下寻思这太子怎么如此喜怒难测,但听许静辰漠然言道: “你方才说你是锦南人,那本宫问你,你是如何来到洛都的?又是如何得选入宫的?” 本来还有些胆量偷偷窥视,许静辰一开口,清欢便莫名觉得不安起来。 许静辰这判若两人的转变,让清欢不得不怀疑,方才她对太子那番大不敬的看法,是不是被太子看穿了。 费力压下油然而生的心虚与恐慌,清欢强作镇定地回道:“回太子殿下,奴婢是承蒙谨王殿下恩典,才得以到达洛都,并顺利得选入宫的。” 许静辰眉心顿蹙,似乎对清欢的回答不甚满意,于是便继续问道:“那你是何时来洛都的?” “回殿下,今年六月初。” 清欢回答得言简意赅,垂首时刻准备着回答许静辰下一个问题,却听见许静辰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回话。” 清欢暗暗吸了一口气,本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不卑不亢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对上了许静辰那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桃花眼。
第5章 宫装 一般人在说谎的时候,是不太敢直视别人的,因为人的眼睛最容易出卖自己,尤其是在欺骗自己不敢得罪之人时,更是如此。 久久盯着清欢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许静辰心下得出两个结论:要么她没有说谎,要么她不是一般人。 深秋天气衣着单薄本就冷得紧,再对上太子那恨不得将她看穿的神色,清欢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便极不争气地抖了几下,心道这太子难不成真是个色狼? 一个左右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可许静辰在这向来险恶的宫中长大,见过太多被当作棋子的小姑娘了。 再者,既然她六月初就到了洛都,且还受了谨王的恩典,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有一件厚点儿的衣裳? 倘若她真是谨王的棋子,那只怕眼下他问什么都无甚意义。 既如此,倒不如反守为攻,且看对手下一步的动作。 想到这里,许静辰终于收回眼神,玩味地扬起唇角道: “本宫见你姿容出众,胆识过人,打扫宫苑委实有些暴殄天物了。即日起,你便去流云阁当职吧。” 姿容出众倒也不假,毕竟长到这么大,清欢已经无数次听过别人夸她貌美了。 可胆识过人这个词儿,清欢却不知道自己哪里配得上,怕不是这太子又在打趣她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流云阁在哪儿? 清欢正犹豫要不要冒死一问,又听那太子扬声道:“茉容,你进来!” 只眨眼的工夫,竟果见一身缃衣的茉容匆匆而至。 见了鬼了,这半天难不成茉容就在殿外? 清欢跑了跑神,错过了茉容的行礼,只听见太子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你带她去流云阁,细细告诉她每日要做什么,往后你便只负责管事就好。” 太子话音刚落,便听茉容略显诧异道:“可流云阁是殿下的寝殿啊,怎么能让一个新入宫的……” “新入宫的怎么了?” 不待茉容说完,许静辰便沉声截断,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怒色:“新入宫的便要一人独自打扫宫苑,还要被你这个管事宫女扣掉七身宫装?” 七身宫装,算上穿了半个月的那一身,总共八身。原来每个宫女能领八身衣裳呢! 清欢暗暗惊叹,做个宫女原来能这么风光,但听茉容慌忙讨饶道:“殿下恕罪!是十殿下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十殿下又是谁?清欢哭笑不得地寻思着,深深觉得这宫里头被称为“殿下”的,怕都不是啥好东西。 “哦?那你不如去服侍十殿下好了,也省得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白白叫本宫误会了你。” 许静辰的语速明显快了些,竟是比方才更加生气了。 “殿下息怒,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着茉容下跪求饶的怂样儿,清欢竟有一种“总算出了口恶气”的快感,心满意足之下,少不得悄悄向许静辰投送了一个感激不尽的秋波。 可没想到的是,许静辰竟继续不依不饶道: “息什么怒?本宫有什么怒可息的?” 虽然心中对许静辰感恩戴德,但这也丝毫不妨碍清欢再由衷地同情一下这位难以下台的茉容姐姐。 尴尬了好半晌,才又听茉容底气不足道: “奴婢,奴婢知错了……” “知错就该认罚!” 许静辰继续得理不饶人道: “本宫念你是初犯,且不与你计较,你且带她去,交代完立刻离开,往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你再踏入流云阁一步!” 茉容先是愕然抬首,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许静辰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用不甘心的语气失声应道:“奴婢遵命。” 在这期间,清欢的表情亦是十分好看:合着你太子殿下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让茉容乖乖带我去流云阁当职呗? 而且他那句“且不与你计较”是怎么说出口的呢?好家伙,这不给人留一丝余地的兴师问罪法,都算是“不计较”,那真不知他要计较起来,会是怎样怼死人不偿命的情景。 清欢就在这颠覆三观的情绪里被人生生拽了起来,茉容真是把不敢发作的火气都转移到手上了,清欢只觉得她再稍微使点劲,就可以成功废掉她的胳膊。 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便又听见太子说道: “还有,叫司衣坊给她另裁几身宫装,就照你这样的做,颜色……” 许静辰稍作停顿,上下扫了清欢一眼,方继续道: “就以蓝色为主吧。” 茉容与清欢对视一眼,一个满目恨意,一个一脸懵逼。 “奴婢告退。” 二人异口同声地吐完这四个字后,谁也不敢再多看许静辰一眼,一前一后乖乖退出殿外,方转身往流云阁方向去了。 还没走多远,清欢便瞧见五六个宫人自东宫大门而入,每人手中捧着一个像是食盒的东西,依次往无暇殿内送去。 “看什么看,那是掌膳司的人给殿下送早膳呢,还不快跟上!” 前面的茉容没好气道。 “哦……” 心猿意马地应了一声,清欢一边行尸走肉般往前走,一边替无暇殿的主子操起了心: 五六个那么大的食盒,起码能装下十几二十道菜了吧?太子他能吃得完吗? 清欢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无端想起一句诗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怜她今早到现在都没机会吃一口饭,还穿得这样单薄,完全可以用“饥寒交迫”来形容了。 不知不觉已随茉容拾级而上,清欢猛一抬眼,才惊觉自己方才只顾着走神,竟把记路线这事给忘了。 自入宫以来,清欢只负责打扫无暇宫与无暇殿之间的区域,哪里知晓无暇殿后面还有如此广阔的空间和这么多的大小阁宇? 这东宫可真够大的。 见茉容伸手推门,清欢便知流云阁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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