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口中“贱名”,应当是她的本名。 她的本名冲撞了太子的名讳,还能陪伴她很多年,又说明她的出身肯定不是傅府侍女,甚至于,她都不是洛都人。 看来这个珍惜,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听珍惜接着道:“方才十殿下呼唤太子殿下的尊名,奴婢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失了礼数,还请殿下明鉴。” 许静轩深吸一口气,语调总算消了些寒意:“嗯,这个蒲苇倒是也向本宫提过,说你的本名冲撞了太子的名讳。不过,这也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在撒谎呢?” 珍惜双手一紧,下定决心道:“奴婢若有半句虚言,任凭殿下处置。” 许静轩哼笑一声,一边把玩着手腕上的发带,一边漫不经心道:“好吧,那你倒说说,你的本名叫什么?” 珍惜迟疑片刻,方委婉道:“回殿下,奴婢的贱名取自佛语《菩提偈》,恕奴婢不敢直言。” 许静轩白眼一翻,脑中默默思忖半晌,不禁邪笑道:“你不会是叫,镜、尘,吧?” 莫说是珍惜了,纵是许静辰,听到“镜、尘”二字,心下都多少有点不太适应。 但听珍惜低低道:“殿下英明。” 心照不宣,三人都知道什么意思了,但两位主子信不信珍惜的话,那还是得另说。 许静轩显然是不太相信,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姓什么?哪里人士?父母何在?几时做的傅府侍女?” 许静辰方才想到的,许静轩显然也想到了。 珍惜已经完全不再紧张,一板一眼地回道:“回殿下,奴婢姓舒,垚州人士,父母双亡,去年年底被傅三公子收留,做了傅府侍女。” “哦?这么巧,你也是垚州人啊……” 许静轩狐目轻挑,微微俯身看着珍惜,不怀好意地问道: “那你可听说过,垚州城有一位出了名的大夫,因为医术精湛模样又俊,被当地人誉为‘檀郎神医’?” 许静辰听了这话,一双桃花眼中立刻生出了万丈光芒:终于切入正题了么? 萧成璧遇到的,保不齐就是这个“檀郎神医”吧? 与此同时,珍惜手中的茶壶咣当落地。 不过好在珍惜跪着,那茶壶离地面比较近,没有摔碎,只是壶盖与壶身分离,导致茶水洒了一地。 许静辰闻声转头,少不得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切。 但见珍惜面色苍白,干净的眸中分明生起了悲痛之色,甚至于,有泪水要夺眶而出。 只有悲痛,没有惊惧。 但许静轩却没看懂她的神色,漆黑的眸中又涌出了三分狠厉。 许静辰见状,终于抢在许静轩之前开口道:“珍惜,那神医是你的至亲,对么?” 许静辰此话一出,珍惜再也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落,娇小的樱唇颤抖不止,半晌方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来: “正是先父,舒文竹!” 此语既出,许静辰的脸色亦变了变,但见许静轩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咬牙切齿道:“此话,可当真?!” 珍惜无助地闭上眼睛,凄然哽咽道:“温文尔雅竹为质,济世悬壶佛作心。檀郎神医知何处,垚州舒门四季春。” “就是因为这个美名,我爹才白白送了性命。我娘,我弟弟,还有医馆的伙计们,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血,好多血,他们是疯子,他们是恶鬼,他们要杀了所有人,好可怕,好可怕……” 那日的血腥再次涌现在脑海,珍惜悲愤欲绝,一时不能承受,竟轰然晕了过去。
第149章 折扇 流云阁外间的桌子上,摆着两把展开的折扇,正是“四季春”套扇中的“秋棠”和“忍冬”。 许静辰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个扇面,凝神苦思。 温文尔雅竹为质,济世悬壶佛作心。檀郎神医知何处,垚州舒门四季春。 垚州,舒门,四季春…… 小木屋,长荣街,冬日卖扇,四季春…… 这两个“四季春”,恐怕不是巧合。 那日救我的人,恐怕也不是师父。 白胡子的郎中,梦中的须眉老者,檀郎神医舒文竹,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呢? 见许静辰久思无果,许静轩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两把扇子,有什么特别吗?” 许静辰稍稍分了些神,仍是若有所思道:“不是两把,是四把……” 许静辰神色凝重,少不得将上个月独自出宫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许静轩。 “……殿春留给了何大哥,半夏送给了眉儿,所以我这里,就只剩下两把了。” 许静轩听后,立刻醋里醋气道:“好啊许静辰,你居然背着我偷偷送别人扇子?” “我不管,我也要!” 许静轩说着,伸手就欲去拿桌上的秋棠扇。 不想,许静辰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拍了回去,并用眼皮狠狠掀了他一下。 许静轩这下是打心眼儿里吃了味儿,脸色都有些发绿了,一本正经地警告道:“静辰,我心里,真的有点不舒服。” 许静辰微微一怔,有些惊讶地转目看向许静轩,略显尴尬地笑道:“别闹了,静轩。” “我没有闹,说真的呢。” 许静轩半垂着眼睑,微微努着嘴道,“想是你结识了那何陌玉,便开始对我有所欺瞒了,今日若不是珍惜,这扇子的事,你怕是还要继续瞒着我吧。” 许静辰听着这话,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件事,原也不是他刻意瞒着的,只是那日回来没见着许静轩,便将扇子放在了流云阁。 放扇子的时候,他忽然想到那句“芙蓉如面柳如眉”,便索性将半夏扇送给了柳如眉。 而后又是请安又是议事又是批折子,等见着许静轩的时候已近亥时,就没有再提这事。 第二日一大早娴儿回来,糟心事儿便一件接着一件地来了,自是没有心思去提这件事。 后来他便大病了一场,很多事情不刻意去想,也就忘了。 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忘,竟然真的伤到了许静轩。 他平素不擅与旁人解释,也不屑于去解释,可许静轩不是旁人。 他是他的兄弟,亦是他的知己。 纵是知己,也到底是两个人,难免会有误会的时候,上次孟嫔之事如此,如今折扇之事亦如此。 想到这里,许静辰终于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抱住许静轩,柔声道:“轩儿,这件事是个误会,我怎么会有心欺瞒你呢?” “当时事多,我实在是忘了。而且,这四把折扇虽则别致,扇面却多少不衬你我二人之意。” “与君慕凡,共谱云心。你我之间,有慕凡扇啊轩儿。” 话到此处,许静轩神色恍然,心下千回百转,终于消了那一丝郁结。 “行行行了,你看你……” 第一次,许静轩有些脸红地推开许静辰,不甚自在道,“给人瞧见了,还只当老子真的喜好男风呢……” 许静辰有些哭笑不得,但见许静轩立刻错开慕凡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转着脑袋,贼眉鼠眼道: “老子就算真的喜好男风,那也不能青天白日的给人看见。” 许静辰眼角抽搐,呼吸粗重,恨不得立时喷他一脸血。 幸好这时,子衿在门外禀告:“殿下,珍惜姑娘醒了。” 许静辰马上调整好心态,淡淡道:“知道了,叫她再休息一会儿,晚些再来见本宫。” “是。” 子衿应声而去,许静辰随即转头看向桌子上的扇面,若有所思。 许静轩亦暗暗瞥了两眼,别有深意道:“你不方便,我方便,你想好要送哪个了么?” 许静辰薄唇微动,默默拿起“忍冬”合上,有些黯然又有些感动地递给许静轩道:“有你真好。” 许静轩轻笑着接过,意味深长道:“放心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啊,落霞宫不沾雨露,天迟早会晴的。” 说罢眉毛一挑,旋身飘飘然离开了流云阁。 许静辰茫然怔愣许久,终是怅然若失地敛了眸子。 不沾雨露,又能如何。 离经叛道,悖逆伦常,纵是他不在意,天下人又怎能放过他的娴儿。 即便是偷梁换柱,也断然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只怕要等天晴,除非他不再是华舜国的许静辰…… 暮色渐起,一抹红影潇潇洒洒地离开了落霞殿。 清欢目送着许静轩的背影消失不见,方一格一格地错开了手中的折扇。 流云落雪意,南宫朝暮晴。 衬景的题词,陌生的笔迹,却带着久违而熟悉的味道。 她的阿辰独有的,像薄荷又似是而非的,不知名的清香。 阿辰,流云有心,落雪亦暖,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眼中的温热滑至脸颊,清欢抬手屈指,轻轻巧巧地抹去,唇角扬起如春的笑意。 恋恋不舍地合上折扇,清欢匆匆行至内室,将折扇藏在了锦被之下。 而后又匆匆返回外间,拿起了桌上的两支银簪。 “娘娘,今日练了一整天了,该歇息了,明日再继续吧?” “无妨,我再练一会儿……” 戌时过半,无暇殿内灯火通明,珍惜微微垂着头,将舒家的惨案及她得救的前因后果,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包括,那个头戴乌纱斗笠的玄衣少年。 许静辰面色发白,莫名其妙地问道:“水元山庄,可是饮水的水,元日的元?” 珍惜一脸茫然:“这个,奴婢不知。垚州城的平民百姓,都只听说过水元山庄的名字,却无人知晓它究竟在哪儿。奴婢的父亲,也是被人用黑布蒙着头,强行绑上了一辆马车,然后便不知去向了。” “那个山庄的人总是神出鬼没,人人皆是黑衣蒙面,经常不知何故便出来杀人。” “还是他们杀到奴婢家的时候,奴婢才在无意间,听到其中一人说,奴婢的父亲治死了庄主夫人,被皇甫庄主当场刺死了。” 许静辰桃目深邃,置于茶案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尽量保持正常的音色道: “那救你的少庄主,身形声音,是否与本宫相像?” 珍惜闻言一惊,费心比对半晌,脸色煞白,声音低哑道:“殿下这么一问,好,好像,好像,确,确有,几分相像……” 不是有几分相像,是近乎十分的相像,但她实在不敢说真话,只能言不由衷地说着,内心的情绪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难道那个少庄主,正是眼前这个太子殿下么? 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 许静辰似是看穿了珍惜的心思,一脸严肃道:“珍惜,本宫恕你无罪,你重新回答一次,本宫与那少庄主的身形声音,到底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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