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谨慎笑道:“这个自然,大人若是有难处,找我家官人就是。他一定知无不言。” 司徒晟听了这话,嘴角的讽意似乎浓了些。 接下来,他当先生的瘾似乎犯了,居然拿楚琳琅当了启蒙的学童,开始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古,聊了些什么汉窦太后,秦宣太后一类的典故。 楚琳琅不太喜欢读古问典,又摸不准他的话门子,自然接不上话茬,只得体而不失冷落地微笑,在司徒晟讲话的间隙,殷勤地将茶点往司徒晟的面前推。 司徒晟对着一头花牛弹了半天的琴,也是弹累了,终于曲高和寡收场,只淡淡道:“既然周大人酒酣不起,那么在下便先告辞了。” 楚琳琅正等这话,心里长出一口气,不禁语带欢快地客套:“大人怎么走得这么快,不留下来吃顿便饭?” 这就是习以为常的客气话,懂事的都不该当真,没想到司徒大人抬头看着楚琳琅慢慢道:“夫人若这么说……” 楚琳琅听他似乎有想留下来吃饭的意思,笑意凝固,只紧盯他的唇,看看京城来的人有多不要脸。 司徒晟似乎很喜欢看连州本地的变脸戏码,待楚夫人脸色渐黑,才慢悠悠开口接着道:“夫人若这么说,盛情难却,本该留下品尝一下本地家常风味,可惜方才宴饮太饱足,便不再叨扰了。” 楚琳琅再次暗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客气,领着丫鬟亲自将司徒大人送到了府门前。 不过路过院子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卷带些别样的气味。 司徒晟忍不住皱眉望去——原来是一旁挂绳上晾晒的腊鱼。 这是给楚琳琅上货的掌柜刚从她的家乡江口带来的。 楚琳琅看司徒晟突然定住不动,直直看那些腊鱼,便让丫鬟摘下一些,送给司徒大人尝尝鲜。 哪知丫鬟拎过来时,司徒大人连碰都不碰,只是些微后拖了两步,剑眉几不可查地蹙了蹙,才道:“不必客气,告辞!” 说完,他便长袖翩然,仿佛被狗追撵,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一旁走来的小姑子周秀玲方才远远看到了司徒晟的脸,此时她望着男子高大的背影问:“嫂子,这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 楚琳琅接过丫鬟手里的腊鱼道:“在京城皇宫里教书的先生,能不好看吗!” 周秀玲听了呵呵一笑:“怎么?教书还得挑样貌?” 楚琳琅笑着说:“要是钟馗样貌,宫里贵人的眼睛可受不住!” 周秀玲觉得有理,不禁自豪道:“若是这般,我哥哥也能入宫做个皇家的先生,他的样貌可入得贵人眼?” 周秀玲并非空口吹嘘,她兄长俊秀斯文,乃是温润似玉的气度,走到哪里不是吸引女子目光? 楚琳琅知道小姑子一向对兄长周随安引以为傲,不禁打趣:“这么说,你兄长娶妻还娶早了,不然他说不定能娶位公主给你当嫂子!” 二人说笑了一番,楚琳琅让夏荷将拿下的鱼送到厨房炖了吃。 闻着手指上残留的腊鱼腥味,她不由得想起司徒晟似乎不耐这味道的厌恶表情。 腊鱼虽然味美,憎恶这美味的人也大有人在。不知为何,司徒晟方才的样子似曾眼熟,可那人是谁?楚琳琅一时又想不大起来了。 她正准备转身回院子,就听一旁门房里传来说话声。 原来是周随安的贴身小厮满福正在房门口与看门的老叟一起烤火。 看那司徒晟走了,他便闲聊着嘀咕道:“中午时就这位司徒大人劝酒最凶,将我们大人灌得大醉,偏又追到家中,难道是酒喝得不够尽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琳琅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顿,挥手叫来满福,细问了酒宴上周随安与这司徒晟的谈话。 满福一直站在周随安的身后,自然记得清楚,便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楚琳琅听了几句,立刻明白了。夫君太是大意,几杯酒水下肚后便泄了天机,在司徒晟跟前暴露了他知晓的这些庶务乃是自家娘子的功劳。 楚琳琅知道周随安酒品不佳,可没想到他在京城人士的面前也如此不注意。 再想想司徒晟这次突然而至的登门拜访,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他哪里是拜访醉意酩酊的官人,明明就是来敲打自己的! 想到这楚琳琅又头顶冒汗,回到屋子里也有些坐卧不宁,干脆去翻周随安书架上的书。 周随安入夜酒醒时,看到自家娘子在桌子边掌灯夜读的情状,便问她在干什么? 楚琳琅虽然识得些字,可是看久了眼睛发酸,许多句子也是晦涩难懂。她翻了半天,也没查到,正是头大的时候。 她干脆问周随安那个什么汉窦太后,秦宣太后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周随安蹙眉:“问这些弄权妇人作甚?” 楚琳琅听了一会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些除了都是寡妇外,还都是女子干政弄权的恶例! 难道司徒猜出她那假账由头,敲打她收敛,千万别垂帘听政,干涉夫君政务,不然小心成寡妇? 如此想来,楚琳琅越想越顺,觉得十分有道理。 不过既然愿意敲打还是好的,说明六殿下对夫君的印象不赖,起码还需得少师出面挽救。 她的确是不该教夫君如何为官,大不了以后避嫌些就是了。 周随安不明所以,又问怎么回事。楚琳琅知道周随安的性子,也不想吓他,只推说自己饮茶听讲书,好奇查证一下。 不过楚琳琅倒是提醒周随安,对那位司徒大人要知无不言,略尽绵薄之力。毕竟人家是六皇子身边的红人,得罪不起。 可周随安却不屑冷哼:“他不过是个宫中少师,又无正经的官差,我虽然敬重他学识不俗,却也不必拿他当上司待。六皇子也是,怎可放着正经官吏不用,却拿前年纪轻轻的老师作军师?这不是任人唯亲,乱了礼法?” 楚琳琅无奈摇头:“甭说人家是堂堂少师,就算是六殿下身边的宦官,你也得恭谨着些。人情世故啊!不比书本里的学问差!” 周随安懒得跟妇人争辩。楚氏懂什么叫君子气节?她出身盐商之家,只惯会给各类官员小吏溜须拍马。 他现在满心仕途踌躇,还捎带着老丈人来到连州的忧患,也短少了与妻子闲聊的逸致。 不过司徒晟既然亲自拜访,他准备第二日早些到衙门问问,看看是不是六殿下有差遣。 连州的积弊旧案沉杂,原本临县复杂得多,本以为此地也会像临县一般,人头满地。 可是六殿下似乎被那些行刺的泼皮们吓住了。来到了连州之后,便缓了下刀的速度。这几日只是将各个衙门的人叫去问话,逐一笔录。 不过问着问着,诸位大人琢磨出不对了。这六皇子明显在翻捣旧账,在查许多快要被人遗忘的陈年旧案,就连十年,二十年前的一些旧案也被翻出来了。 这些案子都过去多久了?为何六殿下要捣弄些陈芝麻烂谷? 而且连州换了几任官员,谁还记得这些老黄历啊? 其实就连六皇子本人都不太清楚他自己为何要查这些。 当伴着雪松泡在山间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子里时,刘凌忍不住问司徒晟:“先生,我们查这么多旧案作甚?” 司徒晟端坐在一旁的茶案前,正用滚烫的茶水浇着茶山。听六皇子问起,他缓缓开口:“连州自古便是运送辎重的要地,也是贪墨最厉害之处。此处官员不比别处,许多与兵司联系甚密。万岁虽然倚重殿下您,却不能不慎重,免得牵涉太深,回京无法交待。所以查新案,不如查旧案,顺带也梳理一下连州往年的官员交替,做到心中有数。” 六皇子觉得有道理,这一路来他其实杀得心胆越来越小。 连州这里水最深,又都是叔父泰王的人,叔父权倾朝野,连父皇都礼让三分,若真是起了冲突,只怕父皇也未必肯保他。 查查这种无关痛痒的陈年老案子,还真是油滑太平之道。
第15章 山寺巧遇 想到这,六皇子的身心都放松了些。 不过他又有些伤感道:“我说这里的官员怎么没一个交实底儿的,原来都是兵司的人啊!看着对我惶恐,实际有恃无恐,丝毫不讲我放入眼中!” 司徒晟端茶站起,来到了水池边,一边递茶一边道:“也不尽然……知府大人与周通判明显不是……” 刘凌每日对着那么多的地方官员,也只记得身居要职的几位。 除了知府外,周随安的那位美娇娥娘子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深,连带着六殿下也记住了周随安。 听司徒晟这么说,六皇子表示不解。 司徒晟伴着蒸腾茶香,慢慢解释:“陛下在半年前就开始下决心积弊革新,剑指边关军务,许多官员被重新任命。而这里官员全都换了。那知府和通判差不多都是半年前刚刚被任命。尤其是那位周通判,来了半年,可知道的都没有六殿下您多,您说他会是局中人吗?” 那个知府还好,据说是朝中阁老董大人的门生,乃陛下委任,来此做眼。他做官老道,走着中庸路数,两边都不得罪。 可像周随安这类没有根基门路的年轻官员,却被派到这么要命的位置上来,很明显就是被人拿来临时充炮灰,死了也不可惜。 刘凌听了觉得有道理。那周随安的确跟州里的其他躲闪搪塞的官员不同,跟打了鸡血一般,成天往他跟前凑,汇报些有的没的。 害得六殿下有时候一看见周大人,就耳根嗡嗡,想绕道而行。 想想回京的日子也快到了,刘凌也懒得再弄些麻烦上身,既然少师要查旧案,那么让他查去吧! 想到这,刘凌冲着少师招手:“这温泉美甚,先生要不要同我来泡?” 他这位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端着,酒色不沾,也无甚喜好。 眼看着此处水汽温润,可司徒晟却衣领紧扣,丝毫没有下水同乐的意思。 就算听到六皇子的相邀,他也只是起身道:“我昨日房中洗澡受了寒,就不入池了。殿下再多泡一会,我去下面的亭子烤火等殿下。” 说完之后,他便沿着台阶而下,去了半山凉亭处。刘凌看着恩师高大端正的背影,无奈摇头。 司徒晟风华正茂,却一直未曾娶妻,以前宫里人都曾议论他是不是不好女色,又或者身有隐疾。 一个男人能如此修身养性,这让刚成亲不久的六殿下很不能理解。 刘凌方才邀约同浴,其实也有点好奇,想看看恩师身上的小恩师是否安好。 可惜司徒晟无趣,不肯赏雪同浴,难道真像人谣传那般,司徒晟有些什么难言之隐? 再说司徒晟刚走到亭子处,便看到山脚下停了几辆马车。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1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