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赞从小就是被陶慧茹娇宠长大,哪里被母亲如此劈头盖脸地骂过? 被骂得委屈了,他忍不住一推母亲,然后冲着车夫大喊:“停车!” 然后他气哼哼地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陶慧茹在后面大喊,也不见儿子回头。 她也是不明白了,一向乖巧的儿子怎么最近越发叛逆,总是不叫她省心? 一定是楚琳琅这个女人又给儿子灌入了什么要命的话! 陶慧茹的心里真是气急了,可她又没法跟儿子说这内里的曲折弯绕,不然依着他的天真不设防,只怕不经意间就能将这泼天秘密说出去,给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她拿起佛珠,努力平复心情。可到了最后,却是一把将佛珠扯断,噼里啪啦掉满整个车厢! 楚琳琅!你千万别落在我的手中,我绝对要让你不得好死! 再说楚琳琅,这趟法事算没白辛苦,竟然从尼姑养的傻儿子那骗来“家书”一封。 有了这等说不清的把柄,本可以让人略略高枕无忧,不必担心这个陶慧茹拿着司徒晟的身世大做文章。 可是楚琳琅这一路却是心头火起。 陶慧茹说司徒晟今年应该是二十有二,生肖说得也是言词凿凿。 在这类事情上,司徒晟的继母应该不会撒谎或者记错,毕竟她之前找温氏的儿子找得十分辛苦。 而且再想想司徒晟以前瘦小的样子,的确是比自己小个二三岁的样子。 只是成年以后,他高大的个子,还有沉稳的性格太麻痹人。他说自己比琳琅大,琳琅还就傻乎乎地相信了! 她本以为司徒晟对自己也算是知无不言了,却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等回到别院时,冬雪正和观棋有说有笑,一起拿肉骨头逗弄观棋送给她的土狗。 一看大姑娘回来了,冬雪便兴冲冲地指给大姑娘看:“大姑娘,观棋送来的,说是正好满一岁,可以看家护院了呢!” 没想到大姑娘慢慢蹲下,伸手掰开狗嘴,很是仔细看着那狗的牙口,那狗儿被楚琳琅的气场震慑住,不敢挣脱,只能拼命后仰,小声呜咽。 而楚琳琅则是越看脸色越发黑沉。 观棋突然有些忐忑,也跟着蹲下,小心问:“楚娘子……这狗不对吗?” 楚娘子冷飕飕地看着他:“狗牙都没长整齐,也叫有一岁了?” 啊?观棋压根没想到楚娘子会这么仔细数狗牙,他连忙也看看,果然还差些。 他立刻尴尬笑道:“许是养狗的人家记错月份了,不过这狗不错,体格壮实,叫声大,就算差些月份,看家护院没问题的……” 观棋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楚娘子的眼神太他娘的吓人了! 看那架势,他再多言,楚娘子就要掰开他的嘴数牙了。所以观棋干脆闭口捂嘴,然后讪讪表示,回去再换个足月份的回来。 冬雪也看出自家大姑娘的心情不好,连忙冲观棋使眼色,让他赶紧将狗抱走,别惹大姑娘不痛快。 楚琳琅冷笑看了看观棋抱狗的背影,依然哼着气道:“小东西也敢装大!” 等狗被抱走了,楚琳琅也净了手,换了衣服,淡淡问:“司徒大人也来了?” 冬雪一边递帕子一边道:“您不是嫌练字坐的椅子有些矮,腰背也不甚舒服吗?大人方才拿了椅子去后院的工棚改一改,奴婢一会去告诉大人,说您回来了。” 楚琳琅没有吭声,只是闷声不响地拿起绣了一半的衣服,盘腿坐在床上绣。 可惜方才她打了人,累得自己胳膊发酸,绣了两下也绣得心浮气躁。 今天司徒晟来她的京郊别院也来得甚早,他在后院做了半天木工,可平日总是如翻飞的蝶儿,一脸欣喜迎着他的女人今日回府却不去看他,却只安稳呆在她的房里绣着花样子。 司徒晟进屋的时候,楚琳琅倒是慢慢抬起了头,上上下下地看着他。 司徒晟直觉她的眼神不善,便低头检视自己,因为做了木工,所以换了一身方便的短衣长裤,虽然沾了些木屑,可身上的穿戴并无不妥啊! 不过还没等他问,楚琳琅便简单说了她今日跟陶慧茹热络打了一架的过程原委,又将那封书信交给司徒晟。 司徒晟听得都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料到跟自己有一脉之缘的弟弟会这么蠢。 不过这也让他明白了楚琳琅今日反常的原因,定然是跟陶慧茹争执,心里不痛快,才没来找自己! 想到这,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蠢弟弟的“投诚信”,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他想起跟楚琳琅重逢时,她便大着胆子做假账拿捏人。 没想到这两年的功夫,她在“作假”路上更是精益求精,已经能做到找人代笔了! 楚琳琅坐在床榻,手里虽捏着绣花针,却也不绣,趁着他看信的功夫,又像数着狗牙一般,上下打量司徒晟后,漫不经心道:“我也没想到陶赞这般单纯,不过只要他母亲不过分,我们也不必用这书信。” 司徒晟将信收好,想了想,猜着自己那个弟弟无故献殷勤的缘由,忍不住试探问道:“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敬之心?” 楚琳琅微微一笑,媚眼如波:“我长得这般好看,又没有改嫁,有男人冲我献殷勤不是很正常的吗?” 话虽然在理,可这话是能当她男人面儿说的吗? 司徒晟目光一沉,正要开口,楚琳琅却语气轻快地接道:“……可他那么年轻稚嫩的男子,我怎能入得口?你知道的,我……可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小个两三岁都不行!” 司徒晟紧抿了一下嘴巴,掸了掸衣襟上的木屑,淡淡道:“话不能这般说,你无非是不喜欢年少轻浮的男人,若是行事沉稳可靠的,年龄小些,也值得女子托付终身的。” 楚琳琅挑着眉,拉着长音道:“怎么可能?就算装着沉稳,那瓤子里也是稚嫩臭小子,就跟那狗牙没长齐一样,装是装不像的!”
第95章 宫内升迁 司徒晟慢慢转了转脖子, 俊脸挂着些微的不自在,显然不太喜欢这话题,便打岔问:“今晚吃什么?” 楚琳心里笑了一下:以前说起这个时, 她怎么没注意到这位满脸的心虚? 她竟然毫无疑心, 他说什么,都信了。 自己被个奶狗子吃得里外干净, 却恍然不知! 臭小子!敢骗她! 今日, 楚琳琅的善解人意算是飞得不见踪影。 她拿着绣了一半的衣服往司徒晟的身上比量,又漫不经心挑眉轻声道:“说起这个,我们江口老家倒是有个浪荡公子。年纪轻轻的,放着家里青葱稚嫩的妻妾不爱, 非要找些年岁大他许多的老女人啃。不是在这个寡妇家门前转悠, 就是跑到那个半老徐娘面前打情骂俏……我就纳闷了,他是着了什么邪魔?难道是缺少些家姐的疼爱?” 这次不待楚琳琅敲打完, 司徒晟已经一把握住了在他身前丈量的纤长手指, 眸光微闪道:“陶慧茹今日……还跟你说了什么?” 楚琳琅今日这么反常, 总是在年龄上绕圈,司徒晟又不傻,自然觉察出来, 而且他隐约猜到了缘由。 听了他的问, 楚琳琅脸上的笑渐渐消散, 眼睛也渐渐瞪圆,冷冷问:“杨戒行!我就问你最后一次, 你今年多大了?” 他若不老实,也有法子, 那杨毅长子的年岁, 总能在京城年长的人嘴里打听出来, 他若还抵赖,可怪没意思的! 司徒晟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眼前这架势,若再嘴硬,就要沦为跟江口浪荡公子一样的口碑德行了! 他老实说道:“二十有二,再转年就二十有三了……跟你也没相差太多……” 楚琳琅虽然是在言语试探,可先前也并没尽信了陶慧茹的话。 可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被窝里的这位,还真是在年龄上大做手脚啊! 如今再细细一想,小时两人在一时,他分明就比自己矮那么多,又瘦又小的样子,怎么可能比自己大? 她一时也是气急了,将手里的衣服狠狠摔在他的身上,便往外走。 可还没等走两步,就被司徒晟从后面一把腾空抱起。 楚琳琅一想到自己被个狗牙没长齐的混球给骗上了手,也是气得不行,便用力拍着他的手道:“干嘛还扒着我,赶紧撒开!满街的女人,换个人骗去!” 司徒晟拖着长音道:“要我骗谁去?咱俩可是签了婚书,有齐老为证的!” 楚琳琅笑得像团爆裂开的炭火,挑高了眉毛道:“您可得了吧!那婚书上生辰八字,姓名籍贯,都不是真的!我的夫君可 是二十有五,哪里是您这般年轻的?这婚书啊……依我看,全不作数!” 她并不知,自己的气话却尽是踩在了司徒晟七寸上。 他瞪着琳琅明艳动人的脸,语气艰涩道:“是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除了不值钱的真心,连一张可以堂堂正正,印着我真正姓名八字的婚书也都给不得你,可你……不能不要我……” 说到这里时,身在朝堂,顶住八方压力,都可以侃侃而谈的能臣司徒大人,竟然词穷语塞,觉得无论说些什么,自己都是琳琅眼中,骗婚的傻小子一个罢了! 这样的话,换成任何一个男人说,都是骗死女子不偿命的好手,也难怪琳琅生气。 因为他原本从头到脚,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世,从来都不是楚琳琅心目中的良人。 遇到了他,本该过安稳日子的琳琅,却被拖入这等旋涡,压根不知前路是祸是福! 可琳琅却还在处处为他考量,费尽心机地去拿捏陶慧茹。 这如向阳花般的女子,活在阴暗沟渠中的他如何配得? 他若是君子,应如当年回到江口时那样,安静地做个与明媚少女擦肩而过的路人,看着她与别人双宿双飞,过着太平安稳的小日子…… 说到这里时,司徒晟再难掩心底的落寞和那股子藏匿甚深的自卑,所有的酸楚在眼底蒸腾压抑,却犹是强撑,眼眶微红强自按捺,可最后,到底是蓄存不住,滑下了一滴清泪…… 楚琳琅原本觉得自己占了十分的道理,受了百分的委屈。 可是当听着司徒晟平静地说着卑微得不像他的话,又眼都不眨的,任着眼泪划过刚毅脸庞时,楚琳琅只觉得莫名的酸意狠狠捏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恨不得吞回方才夺口而出的刻薄话! 怎么办?楚琳琅本以为自己最会应付男人的脆弱痛哭了。 毕竟她那位前夫可是个泪包,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不时就要扑入她怀里无助哭泣。 可这位,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深邃,浸染在无望深渊里的眸子看着她,琳琅就有种魂灵被利剑辟穿,什么都不重要了的感觉! 原来倾城祸国,迷乱人心的祸水,就该是这般打动人心,生出千分怜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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