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将车厢里擦拭干净后,才发现浑身酸乏。 被司徒碎催这么一吓,似乎发烧都懂事地退下去了。 她觉得司徒晟最后那一番话,应该不是无聊客气之言。她并不认为司徒晟跟自己一般笃信风水玄学,那么他最后说的那番话到底有何深意?又有几分可信? 本该在京城的司徒晟为何会悄无声息出现在连州?又是何人如此想要他的命? 楚琳琅想不明白,车厢里的血迹拭干,可依然残留这一股淡淡皂角清香,那是司徒晟身上的味道,跟着烦乱的思绪一起肆无忌惮地拉扯着楚琳琅跳动的神经。 等马车到了城门口时,有附近军营的官兵协助门官盘查入城的马车。就算是通判夫人的马车也不能网开一面。 楚琳琅只能下马车,站在一旁等着官兵搜查车厢。幸好她收拾得齐整,并没有被人发现异样。 等她回家的时候,都已经临近傍晚了。不过周随安还没有回家。 楚琳琅让人去住在附近的书吏家里打听打听,好端端的城门为何突然戒严。 不一会就得了官衙内部的消息,说是出了命案!临县死了个隐退的官吏,曾经在连州做过官,儿子又是寂州的判官,这命案就在连州地界,现在满城都在抓凶手呢! 听了小厮的传话,楚琳琅紧张地咬起了手指头。她害怕了,怕自己无意中帮了凶手逃跑。 如果人真是司徒晟杀的,她岂不是放纵真凶出逃的罪魁祸首? 楚琳琅绕着桌子转了几个来回,决定等周随安回来,就跟他说自己曾经不小心救下司徒晟的实情。 女子名声是大,可也不能助纣为虐,纵容了无法无天的狂徒! 就在楚琳琅做了决定时,周随安终于从城外回来了。 他并没有去新妾的屋子,而是径直回了楚琳琅的房中,也不等楚琳琅开口,就卖弄道:“你消息向来灵通,可听说了什么?” 楚琳琅听说的那可就多了!但没啥能讲给周随安听的,所以她试探反问:“没头没脑的,什么事儿啊?” 周随安连饮了三大杯冷茶,这才压低声音道:“临县差点发生命案!” 楚琳琅的眼睛一跳,试探道:“差点?就是没死喽?” 周随安点了点头道:“凶徒逞凶的时候,正好仆人被撞见,说是屋内两人相斗,于是便喊人来。结果那两个都跑了,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后来有人在附近的草甸发现了其中一个的尸体,至于另一个却没有踪影。于是附近几个州县城门都严加盘查,想要找寻那个跑掉的凶手。” 楚琳琅急着追问:“你还没说人死没死呢!” 周安接着道:“那位员外真也是命大,本以为没救了,结果竟然缓过了气儿,我去了临县听知县报才知,他断续说了些当时的隐情。说是凶手来切他喉咙的时候,突然有位公子闯入,用胳膊替他格挡了一下,又跟那蒙面凶徒搏斗,这才侥幸活下来。只是员外慌乱间认不出人来,一时也不能让他去辨认尸体。唉……那伤口可真深,说话都有些漏气……” 他说完这些,却看到楚琳琅在紧张地啃手指甲,不由得失笑:“看把你吓的。放心,州里所有官员的府宅都增派了兵卒,那凶手杀不到我们的宅院!” 原来他误会自己的娘子被那凶案吓到了,赶紧出言宽慰。 岂不知,他娘子其实是紧张转着脑筋。 她想弄明白,司徒晟究竟是杀人的那个,还是挡刀救人的那个。她该不会是救下个杀人狂徒吧? 堂堂皇子少师,千里迢迢奔赴连州杀人,怎么听都不挨边啊! 可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杀人的现场,这里有什么暗流旋涡? 周随安今日来卖弄公事,其实也是没话找话。这两日,他一直有心宽慰娘子,可惜楚琳琅似乎一直很忙。 结果没说上两句,周随安便又被拍门的婆子叫走了。 赵氏现在看儿子看得甚紧,生怕周随安再在楚琳琅这块盐碱地上白费功夫。 楚琳琅如今并不在意婆婆的心思。这一夜,她想周随安的时候甚至都不及想那司徒晟多。 那个男人,可真是与她八字相克,似乎次次见他都要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如此忐忑了几日,那重伤的员外也缓过来能去认人,认出尸体正是弄伤他的刺客。 楚琳琅确定了那尸体并不是司徒晟后,也长出一口气。 看来她并没有助纣为虐,救助了杀人凶手。既然是功德一件,司徒大人又不欲人知,那她就不必讲出来,让她自己卷入这些污烂事儿里去。 至于司徒晟说的占卜官运的话,也被楚琳琅抛在脑后,干脆了无痕迹。 楚琳琅心里揣着秘密,周随安也不见什么舒心事儿。 临县的行凶案子也不知怎么的,不了了之。 而他的死对头张显从京城里回来后,好似插了几根凤凰翎羽,一副镀金身的嚣张气焰,愈加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甚至有几次,张显阴阳怪气地在同僚面前让知府大人都下不来台。 至于掌掴过他的毛头小子周随安,张显更是一直不曾忘。 毕竟小人记仇,向来都是天长地久。
第20章 阴魂不散 先前陛下似乎剑指兵司,闹得兵司人人自危,像张显这类京城泰王一党,自然得了风声,要暂时低调为人,避一避风头。 可是这次,六皇子差事还没办完,就被陛下宣召回去,更是在群臣面前被骂得灰头土脸。 听说陛下嫌弃老六刘凌不中用,将他一路贬去了寂州掏淤泥修河道去了。 由此可见,泰王依旧稳得圣心,掌控船舵,这也让泰王一党心内大安。 既然如此,就算小舅子真有什么把柄在周随安的手上,张显也不怕了。 姓周的算个什么东西,不给他些排头吃,他还真拿自己当张家的祖宗了! 楚琳琅见此情形,本想找林娘子再说和一下,可是林娘子也变脸了,对她又是爱搭不理的样子。 楚琳琅知道,吞到肚子里的假账过了时效,只能劝周随安忍忍,他谨慎当差,不落人口实便好了。 周随安却一脸羞恼道:“谁让你跟她们家求情的?他还真拿鸡毛当了令箭,一个小小走马,能奈我何?” 若是以前,楚琳琅定然是苦口婆心地劝,可是现在不知为何,他不听,她也懒得劝。有些事,不吃足苦头如何能长教训? 可是小人之毒甚于蛇蝎,没过几天的功夫,就连琳琅新开的酒楼也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了。 那些差役索要的苛捐杂税,各种名头多如牛毛。若是细细争辩,那些差役便吊眼梢问:“怎么?周通判家的生意,就可以网开一面另起炉灶?” 就这一句话,让楚琳琅绝了跟这些阎王小鬼计较的念头。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受人指使,有备而来的。他们隔三差五的查人赶客,本来挺红火的生意一下子清冷不少。 这酒铺开门的生意,长此以往也是要亏本的。楚琳琅当机立断,便决定趁着还没亏大钱,将刚到手的酒楼脱手,也绝了别人找茬的借口。 赵氏听了直些心疼,觉得这般太赔钱了! 而且这酒铺子挂起牌来,却无人问津。直到过了十多日,才有人来给价,可那价给的也是太低了。 楚琳琅找人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原来这铺子是那林娘子的小舅子找人来收的。 楚琳琅突然想起林娘子以前曾经细细跟她打听过这酒楼生意。原来那时,这赚钱的买卖就被人给盯上了。 周随安听说了,气得连摔三个碗,大骂张显一家欺人太甚。 楚琳琅也在愁,她愁酒铺子卖不上好价钱,更是烦忧跟张显这样有靠山的小人共事,只怕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司徒晟曾给自己批的那一卦,他说若有机会,最好挪动挪动…… 可若想调任,也需得契机门路,不然的话,除非辞官不做,就只能跟这些蛇鼠苦熬。 这一日,周随安突然急匆匆回来,衣服都顾不得换,就将在花圃松土的楚琳琅拉拽回了屋子。 “你看,六皇子居然亲自给我写信了!” 原来六皇子被陛下申斥一顿后,便灰溜溜地去寂州修河道了。 他手里可用的人不多,便想起了在连州时,周随安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跟他讲过治理地方水利的心得,便觉得周随安是可用之才,于是写信来问他,愿不愿意调拨到他手下帮忙。 接到这封信,周随安如同接了烫手的山芋。 谁人不知,六皇子的差事办砸了,在陛下面前失了宠。 可六皇子却要将他招揽麾下。周随安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拿不定主意,便回来跟楚琳琅商量。 楚琳琅反复看了几遍,生怕自己读书少,理解错意思,让周随安再念给她听。 原来六皇子被陛下派去管理河道,缺了些能干的官吏,便想起了连州的周通判,想让他去寂州帮衬。 楚琳琅嫌周随安读得慢,又一把将信夺了过来,自己一行行看,磕磕绊绊地念。 周随安嫌她读得吃力,再次抢过来念。 其实他接到信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有了主意,所以念完之后,他低声说:“要不,你跟知府夫人说说,让知府大人上报连州军务繁忙,地方也要修筑水利,将我留用。我便有正经借口回绝六皇子那边了。” 楚琳琅想了一会,抬头看他:“为何不去?” 周随安气闷道:“你真当我傻?寂州是比连州还要穷困的地方,只有朝中不再启用的废臣才会被贬到那。我当初待六皇子甚是热忱,是希望凭自己的才学得了赏识,没想到他居然想拉着我陪他流放!” 楚琳琅若有所思,缓缓道:“人挪活,树挪死,我觉得去寂州也不错……” 周随安茫然瞪眼,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说,楚琳琅却起身绕着桌子转,梳理着心里的头绪。 她缓缓说道:“六皇子的才干,你也是领略到的。他何时自己拿过主意,大事小情都得问询他那个少师的主意。若陛下真觉得他差事办错,也是该先拿帮殿下办事的人重罚。可我听着陛下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虽然看似发配了六皇子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整顿水利,却留了那位司徒大人在吏部……吏部岂是闲杂人等能去的地方?他官职不高,却办着要紧的差事。由此可见,陛下并非厌弃了六皇子。” 周随安眨巴着眼,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节。 楚琳琅转了两圈,继续说着心里的想法:“在连州这地界,你也应该看明白了,水太深!到处都是兵司泰王的人,谁在京城都有可拜的菩萨。你没有靠山,又得罪了人,只怕在这要命的地方呆久了,要惹一身腥……所以,既然寂州跟连州一般穷苦,倒不如顺水推舟,换了地方吃吃苦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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