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姐暗暗吃了一惊。要知道女子与男儿不同,若非大家闺秀,很少有将年幼女儿送往女学的。 女学物以稀为贵,比遍地都是的男童私塾昂贵许多呢!尹雪芳家境还好,也是上不起的。 当初她得益于做高官的姨父家的表姐,跟着学了两年,才通晓些诗词歌赋。 这周家倒是舍得给女儿家花银子,尹雪芳心里对周家再添无尽好感。 尹雪芳这次同着楚琳琅一起出门也是有缘由的。 她原本觉得自己入周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谁想昨日饭桌上暗流涌动,让尹雪芳发觉原来周随安看重的压根就不是周母,而是这位看似不得婆婆欢喜的楚大娘子。 若是她心存芥蒂,容不下自己,恐怕这婚事还要再起波折。 她之前所嫁非人,受够了粗鲁阴毒人家的不堪。而周随安的文采儒雅,一表人才,是她从小就喜欢的哥哥。这次重逢,感叹着命运弄人,更叫她芳心暗许。 尹雪芳来了连州,看着周家井然有序的家境,更坚定了要入周家门的心思。 虽然名头是妾,可她毕竟是贵妾。周随安前程似锦,还有周尹两家的交情,正室的出身低微又无嫡子,只要她以后生了儿子,就是周家的唯一根苗,比去个不知根底的人家,做老男人的续弦,面对一群前妻子女要好很多! 只是她还得让楚大娘子放心,自己并非惯弄伎俩的妇人,日后也定然敬奉姐姐,只求周家上下和睦,而她会尽心为周家开枝散叶。 原以为楚氏会对她冷言以对,她也好就此解释一下。 谁知楚琳琅只是语调平和与她聊些家常,顺便问了问她家的亲戚往来,倒让做了一肚子准备的尹雪芳不知怎么挑起话头了。 楚琳琅清早出门前,就从小姑子那听了些,现在又不动声色将尹家摸了个大概,便说要去了知府那送东西,邀着尹小姐同去。 跟知府夫人喝茶的功夫,楚氏还跟知府夫人聊了聊尹小姐在京城做官的亲姨父,并讲了讲他供职的兵司现在的人事。 那些官场上的事情,尹雪芳听不大懂,只能有问必答,耐着性子作陪。 幸好坐不多久,楚琳琅就起身告辞,又带着尹小姐去她准备买下的酒铺子试菜。 尹雪芳先前因着母亲和赵氏的话,对这个盐商庶女出身的大娘子先入为主,心内隐隐有些鄙视,觉得周家哥哥年少时被美色迷惑,娶了个不相称的低微商贾庶女。 可是她一路跟着楚琳琅走来,先是看她与知府夫人熟稔亲昵的相交,又看到了楚琳琅待人接物的落落大方,谈笑风生。 这等圆滑让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尹小姐相形见绌。 后来她听到楚琳琅与丫鬟和小厮的闲话,得知楚琳琅名下居然经营着两家铺子,而且还都不是嫁妆,是自己婚后经营出来的,更是大吃一惊。 尹父为小吏,吃穿虽然比普通人家要好,可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她这个正经小姐,似乎还没有个盐商庶女来得富贵。 原以为楚氏是靠着嫁入周家而麻雀飞枝头。可现在尹雪芳才查觉,楚琳琅与夫君上司的官眷相处融洽,亲如姐妹,更是善经营能赚钱,支撑周家的嚼用。 这等贤内助,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同这些好处相比,她的低微出身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尹小姐原本觉得自己比楚琳琅强了许多,只要她不拦着,嫁入周家水到渠成。 可是不知怎的,与楚琳琅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心里却越来越慌,总觉得这事情可能不会像母亲和赵夫人想得那么顺利。 待在酒铺二楼点下酒菜之后,尹小姐再也忍不住,低低解释了她与周随安之前共同游湖吟诗的缘由,希望大娘子不要误会而心生怨尤。 楚琳琅听着尹小姐怯生生地说着伏低做小的话,明白她这般的缘故,无非是希望她这个正室有容人雅量,更不要因此而责难两家大人的决定。 楚琳琅并不指望周随安收拾剩下的烂摊子。若是猜得不错,周郎最近的公务会“骤然”繁忙,大约是这几日都不会回家露面了。 想到这,她抬眼打量尹小姐颤巍巍的娇弱样,懒得跟尹雪芳兜圈子,一边夹菜一边开门见山道:“尹小姐应该知道,我是庶女出身,从小看着亲娘在人鼻息下讨要过活。我真是不懂,你怎么会放着正头娘子不做,非要眼巴巴地跑来为妾?” 尹雪芳早前看到楚琳琅在知府夫人那的恭维奉承,温柔可人。 万万没想到楚氏跟自己独处,居然连表面的贤惠都懒得装,这么直白地嘲讽自己。 尹小姐的小脸登时白了三分,眼角泛泪地望向楚琳琅,声音颤抖道:“我真是一心仰慕着哥哥与姐姐的人品,愿意敬奉二位左右,姐姐为何不肯容我?” 楚琳琅并没有嘲讽之意,她也是真闹不明白尹小姐的心思,才有感而发罢了。 可这么一句话,就惹得尹小姐泪水涟涟,莫名间好像真是自己的不对,阻了别人上进之路。 不过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应付夫君的世交青梅了。 因为就在转头望向窗外楼下的功夫,她突然扫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街角处。 那人生得样貌好,身形又高大,惹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这不正是六殿下的少师——司徒晟吗!
第9章 乱扣黑锅 原本司徒晟出现在连州的街市上也不足为奇,可是楚琳琅扫了一眼他正立着的铺面,脸色大变。 因为这间满仓米铺正是张显小舅子找人开设的买卖,也是楚琳琅在那假章上杜撰出来,与仓禀往来慎密的铺面之一。 这个司徒晟大约不会心血来潮,自己亲自买米吧?又或者是捡了那页假账,跑到这来探听虚实了? 想到这,楚琳琅哪顾得上尹家小姐的含泪哭诉,只突然站起,说自己方才饮茶太多,有些尿急,便急冲冲朝着楼下而去。 楚琳琅原本的意思是下楼挨得近些,或者假装在米铺挨着的货摊边买东西,看看能不能隔窗探听到司徒晟来此的用意。 可没想到,她刚下楼过街,就发现司徒晟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环顾四周找寻的时候,背后再次传来低沉声音:“敢问夫人可是又掉了东西?需要在下帮忙吗?” 楚琳琅猛然回头一看,发现司徒晟不知什么时悄无声息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微微一愣,连忙摆好面上的笑,拘礼道:“真是巧,怎么在这遇到大人您了?” 司徒晟长相清冷,脸上挂着些许客气的笑,垂眸瞟了一眼楚夫人:“夫人还没有说,你是在找什么呢?” 楚琳琅自然不好开口说,我正找你这个碎催呢! 她微微一笑:“带亲友来此饮酒,吃得有些不顺口,正想着下楼买些酌酒的小菜……” 楚琳琅说到一半,就编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司徒晟从怀里掏出一页眼熟的纸,这纸……正是她昨日丢的那张! 千怕万怕,这纸儿还真被这男人捡去了! 他当着周随安的面忍而不发,却眼巴巴跑到自己跟前突然亮牌。这是拿捏着她是妇道人家,更好突审开口啊! 想到这,楚琳琅反而迅速镇定下来,眨巴着眼睛柔笑着,假装不认得司徒晟拿的是什么。 司徒晟当然知道这东西是谁掉的。楚琳琅昨日挟持六皇子时动作甚大,他亲眼看见这纸从这妇人的腰间掉落下来的。 六皇子昨日询问那个姓周的通判军中账目事务时,这位新任通判周大人到任半年,却一问三不知,浑然还没有进入状态。 可这个通判大人的家眷却怀揣着这么一张叫人浮想联翩的账…… 司徒晟并没有将这账单给六皇子看,却让人去看顾着周家的宅门,在这妇人出门时,“赶巧”出现在她吃饭酒楼的对面。 果然不出所料,这妇人看到他出现在米铺后,立刻下楼来了。 司徒晟懒得兜圈子,拿出了那页纸,在楚琳琅的眼前晃了晃:“夫人要找寻的,应该是这个吧?” 楚琳琅直觉想要否认,可他这么笃定,显然肯定是自己掉的,说些故作不知道的蠢话,恐怕难以蒙混过关。 她沉默了一会,半抬头怯怯问:“大人,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司徒晟看她又装起柔弱,嘴角倒是微微勾了勾,他摆手示意,请楚琳琅入了一旁让小厮包下的僻静茶室里。 待二人落座,小厮倒了茶。楚琳琅为了尽地主之仪。还特意殷勤用竹镊子在小盘子里夹了香梨块,帮司徒大人调了一杯果茶。 伴着阵阵梨香,司徒晟开口缓缓道:“十二年前,边关负水战败,护国大将杨巡战死。他的长子被荆国俘获,并投降荆国人。此事举国震惊,杨家留京的家眷也悉数获罪问斩。据说杨将军战事不利,其实是因为连州的辎重出了问题,当时牵涉贪墨的官员被抓了几个,可是失踪的辎重银两全无了踪迹。我看夫人丢的这张纸上,记录的好像就是当年的几笔。” 伴着他低沉清朗的声音,楚琳琅的盈盈双目和樱桃小口,一起慢慢撑大了! 为了敲山震虎吓住张显,楚琳琅伪造的名头不过是连州一年前仓禀失火丢失的账目。 可这些帐都是她胡乱写的,数目也不大,都是些粮官鸡鸣狗盗的小勾当,跟那个什么连州贪墨的震天旧案有什么关系! 这个闲官少师血口胡喷,非要将这张纸跟十二年前干系朝纲的大案牵强到一处,他这是打算让连州六月飞雪,制造冤案,弄死她一家啊? 楚琳琅不光是脚底板冒汗,就连后背也湿哒哒一片了。 不过她依然面上带笑,小心翼翼地解释:“大人,我虽然是妇人,可也认得官章。您难道没有看出这官印的纹路似乎不太对吗?” 一个萝卜刻出的章,哪里禁得住推敲?若仔细看,自然能辨出真假!这个司徒晟居然看不出? 听她这么说,司徒晟眯起凤眸,看了看那纸,似乎没有看出来,只是道:“夫人还不认,难道是想要包庇卖国奸佞?” 楚琳琅无奈道:“大人不信?请让奴家指给你看。” 说着,她伸出了纤纤手指,在那官印的纹路上指:“你看,真正的官印是有瑞燕纹路的,可这里瑞燕胖如肥鸡,必定是假的……” 司徒晟垂着眼眸拿着纸,任楚琳琅的细指来回比划。 楚夫人不光脸蛋美,那双手也美甚,手指纤美……而且气力大得很! 就在指点的节骨眼,楚琳琅突然伸手,将司徒大人里的纸一扯,然后利索一团,猛塞入了口中,用力咀嚼吞咽…… 从始至终,司徒晟并未阻拦,只是浓眉微微挑起,盯着楚琳琅不动。 直到楚琳琅咽不下去,噎得直捂脖子,他才伸手夹起梨块,学着楚琳琅方才的样子,冲茶倒水,调了一杯果茶,体贴递给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通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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