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人身影轻晃,垂头不敢多言。 建隆帝仿若未察,慢吞吞挑起眉:“为了个小侍卫竟叫洛嘉如此大动干戈,在京中也是极其少见了,” 他笑着摇摇头,若有所指地看向晋王,“晋王可曾见过那小侍卫,当真是人中龙凤?” 晋王不动声色看了眼这位皇帝堂叔,难辨喜怒般收回了拍案的手,没曾说话。 人中龙凤? 他这位堂叔可真是病弱昏头了! 殿中陷入尴尬的寂静,小黄门赶忙堆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那侍卫身世普通,然则与郡主早有渊源,便是之前传出救护郡主有功的小马奴。” 建隆帝微微一顿,突然想起了在高楼上曾远远窥见那身姿昂扬的少年,一路追随洛嘉的赤诚背影。 他当时甚至悲极怒极,有一瞬间看晃了眼,将那小马奴看作了他亡故的兄长…… 建隆帝缓缓反应过来,眼看晋王眼中已然浮现杀意,想必郑家一道门是拦不住这野心勃勃且霸道狠厉的晋王的。 他忽而笑道:“确实想起来了。” “看来此子当真得洛嘉赏识,这样,既是长辈,此事闹开也不好,你去往公主府与郑家各送些礼品安抚。再者,那侍卫如今既受了郑二郎照拂,便也拨些补品单独过去,切记叫他们好好生照料着。” 建隆帝眼见晋王忽而朝他看过来,故作没有领会地继续笑道:“待人痊愈,可得叫他进宫来谢恩才是。”
第73章 年少 秦恒离开大殿后, 小黄门哎哟抚胸,上前给建隆帝倒了杯热茶:“陛下您今日可真是,晋王哪里痛往哪儿戳啊!” 建隆帝掩唇轻咳了几道, 嗤了声摇摇头:“得亏了洛嘉前些日子一顿闹, 叫齐国公府与晋王府离了心……” 他目光幽幽扫向日头渐沉的殿外, 禁军规规整整守着, “如今我这侄儿再有不满, 在宫里也得收敛了。” 小黄门一想也是, 附和道:“谁说不是, 还有晋王一意孤行抗辽不力, 朝里朝外如今四处可都在压着不满呢!要说他这次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黄门絮絮叨叨个不止, 建隆帝放下杯盏目光渐深:“四处传闻他其实受了重伤, 许久都未曾恢复,无法再带兵, 所以这才不得不退守京中再寻名医。” 是故,这趟回来, 朝野四下也明显觉察秦恒发火发怒的次数少了许多, 许是在休养生息着。 小黄门闻言大喜:“竟还有这种事!王爷若是伤重, 那陛下您起码近来都不必再担忧……” 话还未说完, 殿外吹进一股冷风, 猛呛进建隆帝的咽喉。 他捂住口仓促大咳了几声,整个殿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小黄门赶忙白着脸叫骂宫人们将门掩好。 建隆帝干哑着喉咙摆摆手:“记得给德妃宫中加些炭火。” 小黄门身后跟过来的几个宫女们连连点头:“奴婢省得!” “朕这侄儿……越发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了, 早年看不通透,如今来看, 只当得个枭雄,”建隆帝已经习惯至麻木, 摇摇头长叹一声, “若是他父亲还在世,朕确实更为忌惮些,可如今没有聪明人帮衬,太后与他亦有几分离心,实则难成大气候了。” 小黄门干笑不解:“那岂不是好事?晋王一脉把持朝政多年,若此番盛极而衰落,对朝廷百姓都有大益才是!” “好事?” 建隆帝喃喃两声,忽而嗤笑着捂住额头,“若是早上个三五年是好事。” 他放下手,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 常年衰弱病痛,以及与晋王太后一脉斗智斗勇,早不知耗费了他多少心力,特别是今年中秋宫宴上痛彻心扉的丧子噩耗,令太医都不禁垂泪央求他,保重龙体! “可这龙体……哪里又真是龙体?”建隆帝剜心苦笑,“朕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时日无多的普通人罢了!怕是都熬不到晋王自取灭亡那日,朕便已经不行了!” “陛下!可不能如此说啊!”小黄门连着殿内一众忠心耿耿的奴仆纷纷垂泪,“您是天子!” “一个连子嗣!连血亲!都留不住的天子!” * 宫中暗中纷乱,然而当着秦恒的面发放下去的赏赐却是实打实的,昭示此事已经在建隆帝这儿过了明路,建隆帝毫不掩饰地给洛嘉以及郑家都示了好。 其中波折,多少人细细想来都觉得十分微妙,特别是收到了赏赐之后的贺云铮与郑叔蘅二人。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用,最难熬的几日已然过去,是日,贺云铮能下床后,立刻主动又找了一趟郑叔蘅,为他当日莽撞来找,致歉致谢。 郑叔蘅听明来意后欲言又止:“不必谢我,我倒是很喟叹柳兄,眼睁睁看你第二次带伤跑了。” 怕是气得心肝儿都裂了吧。 贺云铮顿了顿,腰身站得笔直,颇为窘迫地点点头:“是挺对不起他的,不过过了正月,开春柳兄就要参加春闱了,少替我烦心好好温书才是正道。” 提到这儿,贺云铮冷不丁想起这几日郑叔蘅也一直在院中未曾出门,迟疑问道:“二郎君还没到年关,也一直休沐么?” 郑叔蘅原本抬靠着手臂,横在窗边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闻言撇了撇嘴角松出只手摆了摆:“被休沐了。” 一个被字,英雄日暮! 自然还是因为那日还未经批准,贸然招揽下贺云铮,得罪了郑阁老。 虽说后来郑雪澄回府后,提及郡主在外翻天覆地闹腾了一遍,更将此事前后利弊交代过,照拂贺云铮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外仍旧要做做样子。 于是为表现出郑家此次无奈,郑阁老未曾与郑叔蘅缓和下关系,隔日更亲自去了翰林院给郑雪澄告了假,言辞气愤异常。 贺云铮向来极会自省自查,听闻之后心里十分愧疚,却是面不改色,当即就要拱手给郑叔蘅拜个大礼。 郑叔蘅额角抽动着赶紧起身,把人一把拽起来一通好说。 两个都不太擅长打马虎眼的爽直人彼此看看,竟莫名都生出一股窘迫感来,尴尬得郑叔蘅都忍不住搓了把胳膊。 最后趁着日头尚好,郑叔蘅干脆遣人在院中太阳最好的地方摆了方小桌,直接慢悠悠与贺云铮对酌饮上壶热茶。 “甭和我说那些客气的,我一开始不也想着和你们郡主抢人么?” 郑叔蘅好笑一哂,“只是没想到,郡主冲上郑家,你居然没等她提点,一道来了。” 言罢,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郡主的想法,郑雪澄是都已经传达完了,可你怎还没等她派人送来,就自己来了呢?” “觉得心寒了,她在临江楼前没护着你?” 贺云铮捧着热茶沉默摇头,面上浮出一抹不知是不是被暖阳熏热的窘迫: “我还欠着王爷一顿罚,结合当时情形,如果郡主不那么安排,由王爷先发制人,恐怕这会儿已经没我了。” 所以他不曾怪罪过。 他说过的,只要给他一点儿琢磨的时间,他总会想清楚明白,不会埋怨她的。 郑叔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啧啧道:“缓过来了?你那天来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脸色啊。” 贺云铮窘迫地赶忙举杯喝了口热茶,绷住神色,摇了摇头。 他再想得通,到底还是个对感情缺乏经验的少年人,当时又伤痛加身,光是吊着口气过来就已经耗费了全身力气,短时间内自然难扮演泰山压顶而不崩于前。 贺云铮含糊解释了下当时心情,郑叔蘅便也不再多问。 男人嘛,不戳彼此的心酸是礼貌,郑叔蘅最近心正酸着呢,体会得透彻,叹了口气道:“随你吧,说到底是我没处理好,若非我没让相思安心,也不至于发生此事,我先向你赔个不是。” 贺云铮他不是善于观察微小的人,可今日聊了这么久,他到底也看出了些端倪。 沉默许久,他迟疑着问:“你与李娘子……?” 郑叔蘅嘴角轻松恣意的笑微微凝住,过了许久,他摆摆手:“没有我与她了,以后不必再提了。” 贺云铮心中一凛,难道那日竟就是诀别? “二郎君,可要再考虑考虑?”他实在忍不住硬着头皮问了声,虽说他对李相思并无多少好感,可到底这两人也拉拉扯扯数年,如果自己成了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谁知郑叔蘅却已似乎看得很开了,笑了笑叹:“不用考虑了,你也不用担心,不是我单方面的决意。” 是他早前没忍住,冲过去与李相思解释今日之事,然而他的解释反成了他维护其他人的证明—— 是李相思要与她划清界限了。 虽说这不是头一次,但这一次,郑叔蘅却不想再继续哄劝赔礼道歉,继续央着她了。 无他,因为这次也叫郑叔蘅忽而发现,那个记忆中只是有些骄矜任性的小娘子已经不见了。 早些时候,李相思连不小心绊倒旁人,都会心疼不忍的,那是他记忆里,不论李相思后来做什么,都能为之辩驳的依据。 可今日却不是,今日李相思明知她已经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口口声声仍旧只在指责他背信弃义,如今取而代之的,只是个高高在上,随时能要人性命的公主之女。 强求无用,拖她等着自己,只怕等久了,她会变得更不像她,惹出更大的事,会叫她自己都后悔。 郑叔蘅终于醒悟,或许如她所说,二人间结束才是最好吧! 贺云铮等了很久,也只看到郑叔蘅平淡笃定的模样,也只能讷讷点点头,低声劝了句对不住了。 郑叔蘅毫不客气地哼了声:“你真怕对不住我,就老老实实安心养伤别折腾了,要是想给郡主送信报平安,我院中小厮你随意差遣……” 话未说完,却见贺云铮抿着唇迟疑着摇了摇头。 贺云铮郑重看向他:“报信之事先谢过二郎君,但上次所说,想向二郎君讨学武艺的事,如今可否提上日程?” “你疯了!?”郑叔蘅前情一丢,下意识拍了把桌子!引来院中一众下人惊讶。 “对,你小子一贯疯得厉害,头一次见你,刚学会骑马就敢攀着马背绕场,”他回过神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这伤要静养!” 贺云铮声音低沉,但坚定未移:“可现在其实是最好的时机,所有人光明正大知道我被郡主安置在郑府。” 郑叔蘅哑然:“你……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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