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位大理王子也是个狠人,闻言不急不慌,反而笑得更高兴了:“那岂不绝妙!你们汉人男子大多喜欢升官发财死老婆,趁着他还没机会升官发财,你先换一个更年轻听话的岂不美哉?” 一旁的下人抖得几乎只想伏地告饶了!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都说大理王子这趟或许是奔着求娶而来,别求娶不成,让郡主直接将火炉掀翻到他脸上! 果不其然,三句话未到,洛嘉的脸色便微妙了起来。 两个容貌皆为绝佳的人相对而坐,一个默然无声,一个喜笑颜开,仿若看不懂洛嘉脸色一般继续说说笑笑,然而气氛却紧绷得随时都像要掀翻火星子。 “你下去。” 那下人尚且战战兢兢,便听洛嘉简单吩咐,他忙不迭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暂且告退到了暖阁外侍候着,却又时刻遥遥注意局势,生怕阁中真闹出人命。 直待四下安静了,段珏才眨了眨眼,小声道:“郡主是要悄声与我说些私房话,不好意思叫外人听见么?” “殿下,”洛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缓缓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别演了,否则我将这一壶开水泼到你脸上,别说与我调笑,回到大理都无人敢嫁你。” 段珏微微一顿,随即捂住嘴,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 “洛嘉姐姐,你比原来精明太多了。” 洛嘉默然睨着对方。 对方远道而来,不论是否怀着求娶的意图,在邀她相见之前必然也会谨慎点,多方打听,不可能不知她的逆鳞,不可能不知她最忌讳旁人提及前驸马,以及和亲嫁娶。 可见了面,段珏却一语中的,且死不悔改句句露骨,不是另有所图,难道还真是想即刻毁容? 她乖戾疯癫的名号也是广为流传的。 “就叫郡主吧,别叫姐姐了。”洛嘉替对方倒了一杯茶水。 段珏意味深长笑道:“难道因为姐姐这称呼只有其他人才能叫?” 洛嘉说到做到,想也不想将热茶泼到他的袖口。 段珏连忙甩袖,眼中调笑也收敛许多——“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动手!” 他终于相信,洛嘉不是在故作姿态拿捏局势,她是真的疯,十年前那个骄矜如小孔雀,可眼中至少还氲着柔和烂漫的少女已经彻底不见了。 洛嘉终于敛容,慢条斯理轻轻垂眸:“殿下何须惊慌,刚刚是我手抖,先向您赔个不是。” 段珏也终于认识到,如今的郡主心性果决手段狠厉,打一鞭子再喂颗枣子,驯得一手好狗。 他长叹一声:“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惊慌,从郡主在临江楼前亲自给自己的人落下杖六十的责罚,这顿杀威棒就已经让我觉得是打在我身上了。” 此话坦诚,几乎已是明明白白告诉洛嘉,他本已熄了这份心思。 所以今日之事,是有人在背后敦促。 至于是谁,除了太后,洛嘉不作她想。 洛嘉心中漫过一丝讥讽,轻轻摇头:“往事不必再提,可殿下之所以被能被拿捏,想必亦是有所求吧?” 段珏没有吭声。 洛嘉凤目抬起,勾魂摄魄:“本想要通过求娶大邺宗室女来达成的目的,估计不容小觑,可若是殿下信得过我,其中或许还有转机。” 段珏会打听洛嘉,洛嘉自然也会打听他的困顿。 打听的结果一目了然——他的父亲大理王病重,皇叔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朝臣不信任这位年轻的王子。 还真是……为争个权势,四处都不消停啊。 所以为了不使王位旁落,段珏必须获得大邺的帮扶,而迎娶大邺的宗室女是最稳妥、最一目了然的手段。 洛嘉不讨厌段珏,甚至因着年少相处,在最为纯澈的时光两人关系交好,她是愿意同对方做朋友的。 奈何这些年,世俗与朝廷将她驾到了一个尴尬而危险的位置,哪怕如今她努力替自己洗净了脏污,可一旦真要挑选和亲的宗室女,她仍旧首当其冲。 她不愿再受制于人,与段珏关系再交好也无法改变她的初衷。 这是桎梏着她许久的铁索,哪怕今日段珏不来邀她赴宴,她也会找机会主动见对方,解决这桩心头大患,永远斩断这条用来威慑她的锁链。 段珏因她这副成竹在胸的艳丽,眸中一闪而过怔然:“愿闻其详。” 洛嘉颔首,将她的诸多布局,朝中能用人手,头一次向着一个外邦王子一一展露。 她无法撼动那三个人,却能教导段珏如何在这三人的抵角间获得他们想要的,而她的人手也会再其中调和附和,以段珏马首是瞻与大理国进行商贸与文化交流。 两国结交,并非只有和亲一条路子,促成这桩美事,也能叫洛嘉的人手知道,除却资金上的支援,她更能有别的帮扶。 而自己的人在朝中得到了帮扶历练之后,能替她发出的声音也才会更大。 洛嘉至今还记着,秦恒未曾答应她离府的请求。 她总得替自己找一找别的退路,值此机会壮大自己的人马,正是两全其美。 暖阁外的下人们悄然观察阁中情况,郡主与王子二人已经不再如刚见面时剑拔弩张,就连郡主带来的侍卫们都一道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女使走上前来,看了眼阁内情景,朝虞焕之等人恭敬笑道:“诸位辛苦了,我们托后厨做了些大理国特产的蜜花酿,还请诸位一品。” 虞焕之自然拱手致谢,颔首示意手下们接过后,却并不开口准许众人松懈—— 固然带着花香的蜜酿被加热一番,香甜炽烈,奈何期中酒香亦浓烈,当差值守的时候绝不能饮用。 女使眼眸微闪,却不多言,只转身吩咐下人将另外两盅闻起来更为香甜的给暖阁里的贵人送去。 蜜花酿的香味被火炉的热度,瞬间散满了阁楼。 * 刑部的办事处中,郑雪澄的同僚正谈及今年快到年末了,今年最大的两桩案子竟都是由郡主起底的。 一是汾州的官匪勾结,二是三年前郡马爷萧昀之死竟是被侧妃买通了奸商下毒毒害。 可惜,这两桩案子,前一桩与晋王约莫由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由太后与建隆帝私下权衡了结了去; 另一桩更是事关晋王府颜面,一应人证以及那群江南奸商,都尽数被晋王赶尽杀绝了。 郑雪澄垂眸,手中挑拣着手下差役们今日刚送来的信笺,沉默未曾参与搭话。 直到有人提了一嘴,郡主如今虽然性子还是那般,但终归在朝中以及民间的名声都有所好转,可哪怕这样,太后竟还是孤注一掷地想将她送予大理和亲啊。 这不,今日曲江水榭之上,正是太后督促的大理王子宴请郡主啊。 郑雪澄蓦然顿住。 绛色的朝服飒然翻飞,郑雪澄匆匆告假,心中只想着尽快赶过去看一眼。 许是巧了,手下今日送来的信笺中,恰好多提了一件小事,说是当日那批江南客商中,实则有人逃脱,并未完全伏诛。 虽说与今日之事毫无关联瓜葛,可郑雪澄心中却宛若被一股可怕的联想给提点怕了,万一今日还有人在洛嘉与段珏的会面中再作小动作呢? 万一,太后已穷途末路,不准再横生枝节呢? 他去看一眼,就一眼,除却这一眼,他往后绝不会再流连踌躇了! * 段珏正与洛嘉相商,话到中段,忽而一顿,目光直直朝着那盅在火炉边加热的酒坛看过去。 “郡主掩鼻!” 洛嘉一顿,还未来及照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刚抬起的手臂便囫囵撑在案台边。 火炉中扑面而来的热意,更勾连起她身体中一股无所追踪的波涛澎湃。 洛嘉怔然片刻,眼眸赫然一厉,然而段珏先于她,猛起身打开四面的窗户通风,再朝暖阁外头用大理官话怒喝起来! 耳畔响彻雷霆怒火,冷风刮过,洛嘉身体里的热血却仍被调度得越发汹涌。 她面不改色握紧了拳头,奈何呼吸已然渐渐急促,侧目冷冷注视着那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使。 对方匆匆匍跪进暖阁,原本面色坚决执着,然而被段珏呵斥过几句后,很快露出了怔愣惊愕的表情。 很显然,这女使给他们下药之前,并未与段珏提前招呼过,更不知今日一谈,自己已和段珏商议了更好的法子—— 当然,或许他们都是一伙的,套取完了自己的话后,再将事情做到极致! 洛嘉冷冷呵笑出声,不顾这主仆继续说些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话,强撑着身子转身便要离开暖阁。 回头便显然看到,虞焕之等人早早便被这奇异的甜香给醉倒了过去。 废物! 洛嘉扶着门框,想也不想狠狠踹了脚虞焕之的胳膊,然而对方一动不动,毫无作用。 洛嘉好笑般扶住自己的腰肢以作支撑……呵,罢了,怪他们作甚,自己不也一口蜜花酿没喝却着了道么? “郡主,请您留步!” 段珏忍着身体中的异样,匆匆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腕, “我的仆人不懂事,误以为今日要撮合我们,所以在酒水中加了吸入的……” 话到口头,他竟有些说不出。 洛嘉回头冷笑一眼:“助兴药?没想殿下年纪轻轻,也需得这种东西。” 段珏被药效烘红的脸色因着一句话而发白:“这不是我本意,可这药是大理皇室独有的,你,你不要强忍着,对身体不好……” “所以我便不得不与你春宵一度了可是!?” 洛嘉想也不想挥开他的手,极尽刻薄地转身攥紧段珏的衣襟,不顾女使惊叫着过来妄图阻拦,只恶毒又狠厉地凝着对方, “今日之事最好是偶然,否则我先前与你说得全部,全都不会作数。不仅如此,我更会撺掇晋王或是圣人直接出兵大理国,一年不成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变成大理国的罪人!” 段珏眼瞳颤动,女使已然被她这副恶鬼修罗般的样子吓得尸身失语! 等到说完这些,洛嘉才恨恨松开自己的手,咬牙摇晃着朝外走去。 无妨,楼上守着的侍卫被迷昏了,刘召还带着人在楼下,只要快些下去喊一声…… 洛嘉死死噙着嘴角,不肯在过往上下的下人和侍从们眼中露出一丁点儿异状。 然而很多时候身体上的异状并不能完全由着毅力去控制,如同失血过多的人会头昏眼花,饿极的人会垂涎流淌口水,中了这样的药,洛嘉终归腰膝酥麻,颤抖地除却扶在围栏边,丝毫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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