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没做就是没做!”柳元魁昨日的伤还未愈合,今日被扯着宁可疼得锥心,也愤愤地要吼出这声清白。 差役们被逼迫得没法子,也失了耐心—— 通过了会试的贡士,是半只脚已踏入朝廷了,可对面更是长公主府,早早就是宗室贵女,柳元魁个区区商贾出身的泥腿子,难不成还想让长公主的女儿给他低头认错不成!? 真闹大了,小心连殿试的资格都不保! 偏偏柳元魁当真是个不识趣的,被差役再度按下之后,冒着折断脊背的杖压,都要红着眼反驳: “你们大可去查证问人?昨日事发和之前,我明明都不在现场!我甚至连长公主府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怎会去损毁她的马车!” 贺云铮从院子后面赶过来,见此情景,原本只欲猛冲上前拉起柳元魁,谁知他刚拉住人,闻言后面色忽而一怔。 查证问人…… 差役们忙不迭将围观的街坊们哄走,走回来见到贺云铮,也是一顿—— 在郡主手下做事的人,但凡长点心,贺云铮如今这张脸,谁不谨记在心? 那可是为郡主出生入死的心腹、亦被郡主绞尽脑汁也要保下的心尖儿宠啊! 今日来的郡主的人,几乎下意识便把贺云铮当做了郡主派来监工的,在这样如履薄冰的场合下,竟还对着贺云铮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谄媚笑容来: 您放心!郡主交代的事儿,小的们一定给办好! 这副态度前后相差太大,不仅仅是原本与众人一直对着的柳纤,一直在挣扎,力求自证清白的柳元魁也几乎隐约体察到了其中的波折,怔然仰起头看向贺云铮。 一瞬间,数不清多少人在凝视自己,贺云铮忽然觉得自己如同被置上了烤架。 那差役却没察觉其他人的神色各异,轻咳两声,一副全是为你好的态度,重新语重心长地劝诫起柳元魁: “哪有什么人证物证啊,因着这次涉及到了贵人,咱们京兆府与刑部一道彻查了整夜,一个能替您证明清白的路人都不曾有啊!” 一个都没有啊。 可事实不该如此,开春后京中络绎繁忙,处处都是人,不可能无人看见柳元魁实则是清白的,而如今结论,明显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贺云铮怔愣想起昨日刘召进屋后,匆忙给洛嘉汇报的,不正是说他们要处理证人证物吗…… 洛嘉在这其中到底做了什么? 她究竟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还是其实骗了自己,她实际相帮的,是李相思……? 而不容他多想,柳元魁目眦欲裂般跪在原地,竭力想维持平静地撑出个笑来:“没有吗?” 他再度仰头,看向贺云铮几欲笑不出来:你昨日不是说替我去向郡主求情,请她帮忙查探有没有人证物证的吗? 这么快就给到结论,没有吗? 未尽之言宛如凿刻在贺云铮心头,凿得他眼神颤动,一个字儿都答不上来。 柳纤终于看不下去,她举着和解书直接走向差役:“这个手印可以我来按吗?” “纤纤?” 柳元魁再顾不上别的,怔然看向柳纤。 院中其余人也一道朝这年轻的小娘子看过去,她半张脸被纱布缠裹着,会下意识让人觉得那处伤口狰狞,摧毁了明艳姣好的面容。 可一夜过去,柳纤再不似昨日那般失神恍然,她抖了抖纸张,再问一声:“我来按可以吗?” “哦哦自然……” “不行!”柳元魁勃然大怒! 按着他的差役们顿时手忙脚乱,险些叫他挣脱出去—— “为何和解!凭何和解!他们要我先认罪才能和解,凭……” “无妨,若后续还有追究,这罪我替你认。”柳纤的手指按进印泥中,毫不犹豫转而死死摁在了纸上。 原先僵持那么久的事儿,竟只用了一眨眼就了结。 差役们拿了和解书,等同于拿了救命药似的松了口气。 然而原本他们还想再与贺云铮套两句近乎的,奈何眼看贺云铮从刚刚开始神色就有些不对,怔然中甚至透着些许愠怒,众人思忖再三,到底还是直接退出了屋院。 柳元魁今日没有受刑,然而他直愣愣地直到看着众人离开,却一声都喊不出,想爬也爬不起来。 直到柳纤过来扶他,他才仿若回神,贺云铮也才跟着一道收起飘散无边的心思,无言地将人拉起来,往堂屋里扶着走去。 瑛瑛早早进了屋,给他们拉好座椅,生怕柳元魁带伤又出什么纰漏。 谁知走到一半,柳元魁停住脚步,哑声问了声为什么? 贺云铮心脏宛若沉下去一截,还未编撰好答案开口,柳纤在另一头轻叹一声:“哪有什么为什么啊阿兄,民不与官斗!” 柳元魁的呼吸都倏然重了,他喉头颤抖着,紧抿着唇,早春的太阳落到他背上,却不觉得有丝丝温暖。 柳纤见他到底还是不肯迈步,心头略紧,却还是佯作无所谓道:“更何况我是个商人,骨气与利益,我自然更看重利啊!你这还差一步就能光宗耀祖了,万一今日真惹恼了上头的贵人,将你卡在了金銮殿门口,咱们家费尽心思供你读书赶考,不就全打水漂了?” “可你难道就不要名声了吗!今日之事传出去,你这个还未出阁的娘子要不要做人了!阿爹阿娘若是知道你替我背了这么大的罪责,又要如何看待我!”柳元魁到底失声捂住了脸,无能为力般哽咽了出来。 宅院中的下人们一声都不发,齐齐垂在角落中面露不忍。 柳纤张了张嘴,不由红了眼,可很快便强撑起笑:“我又不是京中人士,我又不用考取功名,我更不屑于要在此找到夫婿落地生根,我的名声哪有阿兄你重要呢?” “可你是我妹妹!我再无能、再想往上爬,也不能踩着我的妹妹!!!” 堂屋中的瑛瑛面色尴尬地朝他们看过来,而贺云铮亦不论如何都插不进这话题,一声劝慰的话都吭不出来。 他哪来的资格,哪来的立场? 他甚至觉得,柳纤刚刚突然出声,是将柳元魁的质问从自己这儿拨开,对向了她,不让柳元魁再偏执于为何自己没能说动郡主,岔开了这个自己根本回答不上的问题,如同她大胆无惧地替柳元魁扛下了今日的罪责。 看着对方脸上的纱布,贺云铮心里好像冲撞了锅碗灶台,打翻了五味瓶,掀翻了整座屋子。 恰逢宿醉的郑叔蘅终于醒了,从屋后面走出来,一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提着贺云铮放在屋里的包裹,神色还有几分恍惚: “你们怎么一早上全都出来了?云铮你这包重的很,我刚去你屋里找你不小心给撞翻了,你看看可有什么打坏了……” 贺云铮额角一跳,刚要伸手去接,不料柳元魁身子还虚弱着,被他动作一带,面色一紧眼看着要摔倒! 众人赶忙一齐拥上,郑叔蘅原本提着的那个装有金锭的包裹,自然而然直溜溜落在众人眼前。 金灿灿的金锭从木盒里被撞出来,扯散了本就松垮的布袋,连带散落出了贺云铮如今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柳家大郎亲启?” “元魁你看错了。”贺云铮匆忙俯身,下意识觉得此时不该将洛嘉的意思传达过来。 奈何柳元魁被强按了一个上午,压抑在身体里的火苗倏然迸溅,比贺云铮更快揭过了散落在地的纸张。 几人动作大开大合,连着瑛瑛都不安地从堂屋里走出来,众人一并看到那六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会说谎的贺云铮终于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柳元魁怔愣了下,随即颤抖着翻开信笺! 也是这一瞬,贺云铮原先的愧疚纠葛,此刻终于落地,沉沉地把他最后一抹希冀给压死,让他不必再忐忑这件事什么时候会被揭露戳穿了。 只有粗略两行字,柳元魁几乎眨眼就看完了,可看完之后他没有立即做出反应,而是仿佛怕自己看错了,重新立刻又看了无数遍。 可每看一遍,白纸黑字都仿佛明晃晃地在讥讽他…… 郑叔蘅后知后觉有些清醒过来,这包裹里装的不是贺云铮自己的东西,而再观众人神色,他更猜测自己怕是惹出了不得了的祸事。 “元魁?” “哈……” 柳元魁捂住眼,攥着这封信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 众人还不知信上写了什么,故而贺云铮再无法保持沉默,只能靠自己竭力去向对方解释,郡主的原意是好的,是替他着想的,只是她身不由己,她…… 贺云铮颤抖着嘴唇,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笨拙,竟连一句能将人哄平静的话,都说的断断续续。 而柳元魁听他这般努力的辩解,越听却只觉得越悲愤寒心,到末了径直扶住堂屋前的门柱,仰天大笑起来! “够了!不必再顾着可怜我,如此虚与委蛇了!” 柳纤暗骂一句完蛋:“阿兄,他这不是虚与委蛇!” “如何不是!?他明明一早就知道郡主的心思了!”柳元魁几欲崩溃般怒指着贺云铮。 贺云铮竭力按捺:“我没有一早就知,我昨晚便想来告诉你,可顾及你伤重需要休息才没叫醒你。” 柳元魁一哂:“该说不说贺云铮你心善又老实啊,如今瞧见连着纤纤都一并要被连累波折,是不是心里更难受了?” 贺云铮哑口,还未回答,柳元魁上前几步,几乎咆哮着抓住他的衣领: “可你若是真的心善老实,怎么不去反问郡主为何要罔顾事实?为何还顺着她的意思打算来说服我,反过来要逼我低头?” 院中气氛顿时被点燃,柳纤急不可遏地要扯开柳元魁,瑛瑛与郑叔蘅也赶忙来劝架,特别是郑叔蘅,此刻懊恼至极,怎么就偏偏把这张纸扔出来了! 柳纤大叫:“阿兄!这事儿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能左右郡主的主意不成吗?” 郑叔蘅亦焦头烂额地劝道:“就是!你没见云铮都不打算劝你的么,是我不小心把东西拿出来了,你要怪怪我就是!” 柳元魁又是一声大笑:“我如何敢责怪郑二郎!” 贺云铮额角青筋倏然绷紧,咬紧牙看向柳元魁:“元魁!这件事确实是我没处理好,你冷静些不要波及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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