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贺云铮说完这句,沉默了很久,到底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后来……也是我忙于其他事,不能再去见你,是我的错。” 洛嘉悄然松了口气,在他掌中握紧的手掌缓缓松开,润物细无声地嵌入他的指缝中。 是了,他怎会真的因这样的小事与她铿锵相对呢? 他是被鞭打了,都会重新回到她膝边求宠的贺云铮啊。 洛嘉觉得这一年自己亦变了很多,竟然因为他这样依旧会向自己认错求和,而转瞬就高兴起来,刚刚才冒气的火焰竟如此简单就能被安抚了。 她真是为他变得太善良。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她看着二人紧握的手掌,目光浓稠又宁静: “原谅你了。” “郡主不问问……我最近在忙什么吗?”贺云铮又问。 洛嘉本不欲追问,但既然对方提了,眼下时刻,她宠他一回,顺着他的意思又何妨呢? 她随口问:“忙什么?” “……忙着找柳兄,自从那天京兆府和刑部的官差来过后,他们就搬了家,我和瑛瑛还有二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兄妹俩了。” 柳元魁主动避让他们,他们却自然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洛嘉指尖忽而一顿,下意识便要抽回手。 可习武的贺云铮比她反应更快,将她的手牢牢掌控在手中。 原本温顺亲昵的奶狗,仿佛忽而变成了一只咬死不松口的凶犬,按捺却难掩灼烈地紧紧锁着她: “证明柳元魁无罪的证据……真的是你销毁的吗?”
第85章 雨夜 贺云铮到底记挂着这件事, 数日以来,其他的委屈和忍耐都可以忽略不计,唯有关于柳元魁……他一定要问清楚。 洛嘉觉得自己的手宛若被狼狗衔住了, 哪怕这条狗尚且克制, 可那虎视眈眈的眸子和危险的獠牙似乎已经朝她张开了。 她难掩薄怒, 挣扎抽手:“贺云铮, 我不责罚你你反倒要追究我?” 贺云铮咬紧牙:“我不是想追究你, 我只想弄清楚当时事情的原委, 弄清楚元魁究竟有没有错?” 他竭力维持着冷静, 哪怕语气略显急促, 也避免大吼大叫免得冒犯了洛嘉。 “……你就是在追究我!将此事的细枝末节全部问清, 再来一一数落我的过错!”洛嘉几欲失声。 她不明白,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又正值眼下危急, 贺云铮还要揪着个平头白身的清白有什么意义? 她都已经私下打过招呼,哪怕对方招认罪责也不必为难了! “你就全当是他的错, 揭过此事不行么?” 狭小且危机四伏的洞窟中, 她的心跳声与喘息声从未如此激烈过! 贺云铮艰难仰起头, 在昏暗中勉强看到了洛嘉悲哀的眼眸。 他嘴唇抖了抖, 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外头的雨声中忽而传来脚步, 洛嘉的侍卫匆匆折回洞口,低声急报: “郡主!咱们得换个地方了!” 洛嘉堪堪收起被贺云铮气出来的失态,瞬间敛神看向洞外:“虞焕之还未回来?” “是!但那些人已在细致排查, 刚刚附近还传来响动,应是有两帮人碰上了!” 情势险峻, 已不容二人再因为一桩旧事辩驳了。 贺云铮意识到此,探究的心思瞬熄, 立刻哑声道:“我们先去与二郎君汇合。” 洛嘉沉默再三。 虞焕之至今未归,真要碰上意外,不论外面究竟是谁的人在浑水摸鱼胡作非为,她与郑家人一道,也应比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她才不会因与贺云铮置气,而将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上。 贺云铮喉咙发干,正要再劝两声,洛嘉缓缓抬起下巴:“带路吧。” 他恍然松了口气,随即又不知为何涌上一股窒闷。 雨小了不少,只剩淅淅沥沥,却也足够遮掩四人脚步声。 洛嘉是其中唯一不会武功的人,加之先前不慎还崴了次脚,哪怕此刻努力想扮作寻常,不拖后腿,也终归疼得面色发白,步履踉跄。 矜贵的衣裙早被溅上了不少泥点,饶是洛嘉这趟出来做足了准备,心情也从未有过得差到极点。 可她一点儿都不想暴露出来,特别是与贺云铮发生口角在前,她越发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丁点儿弱势。 区区个小侍卫……难道以为攀上了郑家,与自己的形势地位就会发生变化了吗? 可笑! 又是一个矮坡,洛嘉踩上,湿滑泥土突然滑空一脚,脚脖疼到后颈激凉。 洛嘉一凛,堪堪忍住这痛彻心扉的疼意,却止不住便要倒下去! “郡主小心!” 贺云铮一直暗中悄然看她,早早怀疑她走路姿势似乎不对,可碍于先前两人矛盾,洛嘉全程都不再看他,他也只好知趣地闭嘴。 直到此刻,他终归没忍住,猛得伸手揽住了洛嘉。 低沉又可靠的声音宛若一团焰火,瞬间驱散黑暗冷意。 天旋地转的功夫,洛嘉想也不想同样伸出手,牢牢箍紧了对方肩膀,溺水般靠拢上前。 也是宛若被对方的灼热烫到,这一刻,心头的情绪如眼前止不住稀稀落落的雨,如同脚下发作的一滩烂泥,全然静谧地爆发了。 洛嘉狠狠咬住对方裸露在外的颈脖,似惩罚般迫出少年人一声急促的痛哼。 另两个侍卫见状,赶忙挪开眼神,顺着贺云铮先前交代的方向暂且前进开路,留下二人在这方天地暂且幸免。 就在贺云铮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咬掉块肉下来,要不要提醒推推洛嘉的时候,始作俑者终于主动松了口。 贺云铮强行忽略颈脖上火烧火燎的疼,仰头微微哑声探问:“还好吗?” 洛嘉半晌未吭声,贺云铮以为真伤到了哪儿,急着挣开后,立刻蹲身给她检查脚踝。 不看不知,原来洛嘉的脚脖早已红肿甚至发着烫,在冰冷的雨水拍打下更觉炽热。 贺云铮看得仿佛自己的眼也跟着一道热起来了,他下意识想去寻些可以缓解的东西。 奈何摸索过腰间,才想起他出来前为了轻装简行,将身上带着的应急伤药一类全留在郑叔蘅那儿了。 直到此刻,挺直伫立的洛嘉才近乎其微地低喃了一句: “贺云铮,你的良心呢。” 贺云铮怔然一瞬,那一瞬他耳根连着脊背一道战栗,复杂就复杂在,他清楚听出这声嗔怪中明明蕴含了许多情谊。 心中原本坚守的那道底线又拼命晃动了,他下意识仰起头,看着洛嘉没有避让,就是明明白白对他说的。 “你知道为了让柳元魁平妥度过此事,我凭白费了多少心思功夫,让刑部大理寺和长公主府全都偃旗息鼓不再追究,让此事尘埃落定吗?” “是,你大可以说这件事本就不是他做的,若是把证据直接拿出来,自然可证他清白,我压根不需要费这些心思——” 洛嘉的声音被迫很轻,在雨声中几欲不可听闻,可灌入贺云铮耳中,却又声声都如雷霆万钧, “可朝堂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情?我同你说,哪怕柳元魁这次自证清白了,他往后的路也绝不如如今好走,反而是一个有劣迹的官员,才更适合在一汪浑水中立足,你也只当我在糊弄你,对吗?” 贺云铮喉咙一哽,本想立即反驳哄劝,可话到嘴边却再难吐出。 恰好周围又是一阵风吹,贺云铮警惕环视了眼四周,沙哑着嗓子转过身露出自己的背:“郡主先上来,我背你过去。” 虽是形势所迫,可洛嘉看他的回避亦分外刺眼。 骗子。 他明明说过,只要给他时间,他总会想清楚的,可如今已经想了这么久,为何还是没有站到自己这头来? 而洛嘉亦对如今的自己充满嫌恶—— 这样不听话的狗,为何还不一脚踹开,为何还只是看到他就欢喜愉悦,看他迟疑犹豫,反而亦会怀疑自己呢? 这不应当。 洛嘉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在攀上贺云铮宽阔的后背时,心中反复滚咏着,这不应当。 她的手指一寸一寸攥紧他肩上淋湿的布料,终于认清,对贺云铮的容忍,宽厚,放任,渐渐化作了桎梏自己的牢笼。 这样的认知,宛若宣判,给了洛嘉或许今夜最沉重的一击。 也不知为何,她忽而就心生残暴,大不了将自己的想法完全说出来得了,告诉他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从长公主那儿得知更多信息,为了让自己更立于不败之地,她必须一定会那么做—— 甚至哪怕是他贺云铮,她也绝不会留情! 就这样告诉他,然后从此以后,她就可以高高在上再也不必去管个小马奴小侍卫的心情,再也不必为了别人的安危而殚精竭虑了。 对,她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的时间恢复,就可以完全忘掉这短短一年获得的温存,重新立于不败之地…… “郡主。” 还未理好混乱的思绪,身前的少年忽而主动开了口。 洛嘉的手指瞬间攥得更紧,代替了沉默的她,令贺云铮知晓她听见了。 贺云铮却不知洛嘉已经做好了最恶劣的打算,他今晚确认了真相,为柳元魁的事心里发沉,更因与她相近却不相亲而感到心如刀割。 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个侍卫,望着黑漆漆的四周围,贺云铮到底败给了自己的一寸私心—— “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洛嘉一怔,几乎想不起上次什么问题。 所幸贺云铮也没有试探她的意思,又哑又沉地又问一遍:“这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你会为了我网开一面吗?” 他不知道洛嘉是什么时候销毁的证据,不知道是否早在那日自己去之前,洛嘉就已经在这件事上顺水推舟了。 他少有放肆大胆地想着,或许她只是循着以往的规则在做事,或许她往后会有所改变呢? 想到这儿,贺云铮心中苦笑一声,原先还喟叹郑二对李相思割舍不断,如今自己给洛嘉找台阶下的模样,就不难堪了吗? 但不试试,不问清楚,不给彼此一个机会,他又确实不甘心。 他或许年轻,可头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得恨不能为她生为她死,总想要个结果的。 虽然这对元魁很不公平,但他也不会就此揭过,他会继续去找对方,最好的结果是对方未来真的没有因此被影响官途,届时,他也可以代替洛嘉,为这一次袖手旁观甚至火上浇油去负荆请罪,哪怕对方要剥了他的皮也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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