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答应他…… 只要她往后不会再这样…… 这些话他全埋藏在心底里,望着漆黑雨夜,只想要洛嘉一个回答。 脚步踩在湿漉黏滑的泥地上,昏暗无月的林地里,只有淅沥雨声,带起水的脚步声,还有只有他自己可以听见的沉重心跳。 她会答应吗,会在意自己如今区区一个小侍卫的掏心掏肺吗,更乃至……她会觉得自己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过于可笑吗? 贺云铮不知道,他现如今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抿着唇,卑微地想求她一个回答。 随即他听见,洛嘉在她身后平淡而矜贵地开口: “若你提前好好求我,也并非不可。” 贺云铮睁大眼,扭头立刻去看洛嘉,却被洛嘉抬起的手掌紧紧箍住了脸颊,无法回头。 她在他身后,故作嫌弃地低唾:“好好看路,摔了就没机会了!” 她不要他此刻回头,因为她还没收敛好表情,这种彷如劫后余生的庆幸,没与自己的声音一样变得坚定骄傲,她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贺云铮没意识到她异样的坚持,贴在下颌的手掌柔软微凉,吸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心头发热,被迫激动吞咽着喉咙,把这当做是洛嘉准许宽恕他的表态。 原本黑漆漆的林地也似乎不再危险,头顶被乌云遮蔽的月亮都要露面了。 “郡主……” 洛嘉捂住了他的口,不给他机会再提出疑问。 她按捺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发出最笼络人心的邀请:“等春狩结束,我便派人接你回郡主府。” 原本不觉,今日才猛然意识到,长久留他在外,令洛嘉越发产生了再难牵绊对方的错觉。 可开了这个口,戳中他最期盼的软肋,他终归是要动心的吧? 贺云铮本该是她最忠诚的奴仆,不该为了旁人质疑自己,所幸他心底里还记着这最后的底线,让她如溺水之人再度握紧了绳索,得以攀援喘气。 可出乎洛嘉的意料,贺云铮高兴是高兴,却没有忘乎所以,而是欣喜随后顿了顿,略显迟疑纠葛地扭头挣开了她的手掌:“会不会太突然?” 洛嘉没来由心中发紧,面上却平淡如初:“有什么突然,你本就是我的人。” 贺云铮听得从胸腔到耳尖都滚滚发烫,张了张嘴,再欲开口,前头探路的侍卫们已然掉头,回来与他们低声汇报,郑家的队伍找到了。 贺云铮自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洛嘉却未觉多轻松,甚至有几分冷意地想着,倒是给贺云铮找着了个喘息的机会。 不过个把月的相处,竟令他对着郑二郎这纨绔都起了忠心。 洛嘉十分不舒服,却没机会责怪,因为导致这一切的是她,更因为贺云铮听到汇报后,脸色倏然大变:“二郎不该在这儿。” 众人也瞬间会意——或许就在贺云铮出来的空档,郑叔蘅与暗中的人马对上了,所以才被迫转移了原本的休息处! 洛嘉心里咯噔,原本不以为意的危机,忽然紧迫了许多。 她撑在贺云铮肩上的手掌微微握紧,心中又如走马灯般闪过诸多可能—— 对着郑叔蘅出手,难道说幕后之人今日要对付的就是郑家? 那她此刻再往郑叔蘅身边凑,岂不是将自己也置于危险中? 可如今她身旁只有两个侍卫,背负着她的贺云铮更是不可能放弃郑叔蘅,她到口让贺云铮别去送死的话卡在了喉咙眼。 就在片刻前,贺云铮还问她,能不能网开一面。 洛嘉咬紧牙,任由几人一道悄然摸去,纤细的手指几欲抓破贺云铮肩头的衣物。 贺云铮只当她单纯惧怕,还抽空悄声安慰:“别怕,二郎这会儿应该已经甩开那些人了,若真有意外我拼死也会护着你。” 洛嘉面色紧绷,心中却冷笑不止: 拼死?若对上的真是秦恒的人,你这条命确是极易就被拿去送死了! 可她到底没开口说出伤人的话,只冷静地沉默着,给自己仅剩的两个侍卫使了眼色。 四人刚走到山洞门口,昏暗中的短刃一闪而过寒芒。 贺云铮刚要出手,早早备战的两个侍卫一前一后猛冲过去,捂着人的嘴巴将人按倒在地。 “呜呜呜!” 熟悉的声音一响,贺云铮微征后立刻低吼呵斥:“住手!” 洛嘉被放下来,刚扶稳岩壁,便见贺云铮从地上捞起个气喘吁吁的青年,另二人立刻站回了洛嘉身边。 夜视视线渐渐清晰,洛嘉定睛一看,这半身染血之人,不是郑叔蘅还有谁!? “是你们啊……” 郑叔蘅长叹一声靠坐在原地,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将来人扫视一圈,只在见到洛嘉之后稍稍怔了怔,随即很快递给贺云铮一个心照不宣的微妙眼神。 贺云铮顾不上心虚,压低了声音紧急询问郑叔蘅状况,还有原先那么多人都去了何处? 幸而洛嘉自己带了侍卫,在侍卫的搀扶下,她一言不发地坐下,却未曾松懈过一丝一毫。 山洞外的雨近乎停下,子夜后的林地里处处都透着引人发慌的声响。 郑叔蘅无奈叹了口气:“冲散了。” 贺云铮拧紧了眉头:“看出是谁的人了吗?” “当然看不出,”郑叔蘅龇牙咧嘴地拖着肩,“乌漆嘛黑的一群人,碰面就对着脸冲……嘶!” “又伤哪儿了?”贺云铮再度后悔自己把行囊都丢给了郑叔蘅,眼看对方模样,明显是把药都丢了。 郑叔蘅摆摆手,伤着肩膀至多疼点儿,不碍着旁事:“无妨,暂且等等吧,对方人手甚多,在增援到来前别折腾了。” 就在贺云铮犹豫要不要再自己顺路回去一趟的时候,洛嘉轻声开口,命两个侍卫,一人去找他们丢掉的行囊,一人再去四周探着守好,随时接应增援。 侍卫们领命,悄然潜出,贺云铮与郑叔蘅则一道朝她看来。 洛嘉平淡看了眼自己的脚:“郑二郎不怕失血过多,我却不想拖久了真当个瘸子。” 夹枪带棍帮是她的一贯作风,此刻还能如此羞讽旁人,那就表明洛嘉应当没有什么旁的想法。 贺云铮意识到自己居然为此感到心安,顿时又有几分羞愧——他现在怎么时不时就会忌惮起洛嘉呢。 洛嘉却不在意贺云铮所想,她默默看向郑叔蘅,心中忽而产生了个最糟糕的猜测。 她因着不惧怕秦恒,所以近来所作所为越发大胆,甚至今日还带人进营地妄图揭发太后。 但她也并非完全肆无忌惮,那江南客商之所以要从刑部手中过一遭,不正是她要借着郑家的权威,来替自己在秦恒面前稍作一道遮掩吗? 所以如今郑叔蘅被波及连累,难说不是因为自己的小动作,入了秦恒的眼。 洛嘉倏然攥紧了拳头。 另一头,贺云铮简单替郑叔蘅检验过伤口,确保无毒,只需等待侍卫找来伤药。 二人简单议论了一会儿,贺云铮见郑叔蘅无事,转身走回了洛嘉身边,蹲跪下身重新替她检查,惹得郑叔蘅故意在身后怪声怪气地笑,笑得他耳尖又有些发热。 然而伸出手碰触到时,一直出神的洛嘉下意识往回避让了一下。 贺云铮顿了顿,低声哄劝:“没事的,我再看看,不会瘸的。” 洛嘉此刻在意的哪里还是瘸不瘸? 若秦恒真会错意,将郑家完全当做政敌,那他确实有理由杀掉一个郑家的儿子来作警告。 加上如今他们几人都身在林地中无依无靠,饶是她拿捏了无数把柄,说不出口又有何用!? 她从未有哪一刻,突然觉得危险和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而这些复杂曲折,她亦不能与贺云铮郑叔蘅言明,否则万一今日郑叔蘅安然脱离,就会向郑家暴露她与秦恒之间的制衡。 一个秘密一旦广为人知,就不再是她赖以傍身的武器了。 “……”洛嘉只觉得喉咙堵得紧,还不知该怎么回应贺云铮。 贺云铮只当她鲜少遇到这般狼狈时候,又顾及郑叔蘅就在不远,只能将她的脚腕轻轻抬起,替她轻轻按揉纾解着。 说不清是她的肌肤上凝了雨水,还是贺云铮的手指未干,湿润柔软的触感让贺云铮心神安定了不少。 他有很多话想慢慢和洛嘉说,告诉她今日她能答应他的请求,他有多高兴,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甚至当场就想将她抱起来,不论她要怎么惩罚他都可以。 他往后哪怕回到郡主府,也会继续习武,明年的武举也会去参加,他想成为她的助力,可以保护她。 等等等等…… 他浅褐色的眼瞳里,情谊根本眼藏不住,时不时抬起头就能让洛嘉看得一清二楚。 理直气壮如洛嘉,也从未有哪次,觉得接受一个人的好意,会令她如此煎熬。 郑叔蘅遥遥看着,虽然觉得洛嘉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但也没想多,至多当做对方到底还有些不适。 恰逢此时,外头又来动静。 贺云铮给洛嘉按揉的动作一停,山洞内三人全然噤声,几乎可以听清不远处女子嘶吼怒骂的叫声! “是嫂嫂!”洛嘉怔然。 紧接着,赵琦唾骂的声音再度传来——“魏川!你若真将我当做王妃,便就此收手!秦恒所作所为必遭报应!” 贺云铮眼看洛嘉难得露出慌乱,赶忙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给予宽慰。 他们再暗中抓瞎也明白了,不论追杀郑叔蘅的人是谁,今夜秦恒的人都在外头动作!或许二者为一伙的也说不定! 而赵琦……赵琦是窥见什么,才落到如今境地的吗?秦恒竟连自己的发妻都要如此逼迫? 眼见洛嘉克制克制,却仍止不住地浑身轻颤起来,贺云铮自然而然想起了她与秦恒那不可言说的过节,以及洛嘉对王妃的亲昵。 犹豫许久,他稍稍侧目看向郑叔蘅:“二郎,我去救王妃,你与郡主待着可能撑住?” 洛嘉神色一晃,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 别去。 可话到口边,她同样说不出——她确实不想看到赵琦出岔子。 但如今他们自身难保,再让唯一能保护她的贺云铮离开,也绝不是什么好法子! 她还未开口,却是郑叔蘅看热闹似的点点头:“去吧,你要是出岔子了,我肯定替你把郡主安然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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