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扬起唇,装作迫切:“既然你来了,就和我们一道去,虞焕之,记得我刚吩咐的。” 虞焕之匆忙应和,扭头低声分派人手。 随即贺云铮看着洛嘉朝自己走来,乌云微堕亦是楚楚动人,竟没有一点儿平常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心里不知为何,更沉了几分。 可当洛嘉朝他伸出手,他还是下意识接住了她,但嘴边让她不必再去,赶紧回去歇着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他心慌得顾不上这些细微关切,只能哑着嗓子祈求:“烦请郡主快些带路。” 洛嘉的心亦往下沉了沉。 因着洛嘉的脚伤,速度快不了,况且她也只是大概知道郑叔蘅往哪个方向去了,具体位置不甚清晰,所以众人又不得不花了不少时间搜寻附近。 这一路上贺云铮都极其沉默,洛嘉主动提及了好几声让他先回去,她来找人,贺云铮都没有回一声。 虞焕之走在前头,听着洛嘉越发不耐的哄劝,额角渐渐沁出冷汗。 他无比纳闷,极少听到郡主这么哄人,而且眼看郡主的耐心也要到头了。 这种看不到头的滞焖感死死堵塞在洛嘉心头,哄劝许久无果,她终归敛起所有神色,冷声发问:“贺云铮,你眼里除了郑叔蘅就没有旁的事了吗?” 贺云铮脚步微顿,随即恢复如常,头也未回地边走边低声回道:“郡主恕罪。” 等同默认? 洛嘉几欲气笑,刚忍着疼上前拽住了贺云铮的手,还未开口,贺云铮猛得停驻脚步。 不仅仅是贺云铮,走在前头的虞焕之也倏然顿足,脸上一闪而过愕然。 “你……” 洛嘉扭过头,还未看清细节,只察觉身边的贺云铮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 随即她才看清,一个熟悉的身影浸在血泊中,那柄曾随郑叔蘅一道挺身而出保护了自己的剑,也散落在一旁。 雨后的大营附近,分不清是草腥味还是血腥味,叫走出来的郑阁老闻到味道心脏一拧,不禁皱紧了眉头,觉得十分不适。 郑雪澄正在人群中处置着晋王怒斩人证的满地狼藉,回头见状,匆匆走过来:“父亲受惊了?” 郑阁老摇摇头,看眼四周,忽而问:“二郎还未回来?” 郑雪澄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已派人去找了,可今夜想必圣人与王爷都各自安排了不少人手,我们的人至今还未回来消息。” “孽子!如此冒进!” 郑阁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遥看另一头,建隆帝眼看着亦要被太后与晋王一道气吐血了。 有心人心知肚明,今日这漏网之鱼,是建隆帝打算借夜间有人行刺,故意从指缝中放出来打算攻讦太后的。 甚至今夜的行刺,恐怕都有猫腻! 若非晋王早有准备,或许今夜倒霉的,便是太后了。 太后难得觉察晋王对自己这个长辈的维护,广伯剧晓说漫话都在腾讯裙四贰二咡五救意四柒虽然依旧对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心赶到余悸,可到底是块老姜,立刻装腔作势稳住了局面,呵斥禁军无能。 虽然没有证据,但禁军护驾失利,事实摆在眼前,一旦能将建隆帝身旁这最后一支武器卸除,这病秧子皇帝可不就彻底没了依仗吗? 建隆帝捂着心口,喘息声一声比一声粗重。 今日带禁军的正是赵琦的父亲赵传明,此刻他亦被押在营地中央,被无数举着火把的禁军以刀尖相对,他却咬紧牙,一声不向着那位名义上是他女婿的晋王告一声恕罪。 “赵大人是有风骨的。”郑阁老遥遥看着,轻叹一声。 郑雪澄颔首,却又默默看向了另一头神色忐忑的长公主。 按说太后无恙,晋王控制住了局面,长公主不该还如此的。 他忽而想起,自从刚刚开始,不仅仅是郑叔蘅未出面,洛嘉呢?王妃呢? 正当此时,营地外忽而奔进一队人—— “太医!太医呢!快救人!!!” 郑阁老与郑叔蘅一道朝外看去,远观这队人的衣着标识,竟是郡主府的人? 郑雪澄远远看着他们背负着个女子前来,心头一瞬间被抓得紧紧! 却不等他反应,跪地认罚的赵传明见着来人,神色忽而一空,随即悲愕大吼——“阿琦!” “王妃重伤,郡主叫我等回来求援!” 秦恒眼眸倏然一厉,极难得在人前失态,大步冲上前。 赵琦一身英气的骑装早被鲜血浸染,她驾马奔欲赶来大营,却为躲避魏川等人被迫入了林地,牵扯进了不知几多危险中。 但在旁人看来,今夜把控全局的皆是秦恒,赵琦出事,自然也是秦恒首当其冲嫌疑最大! 前些日子,晋王妃夫妇闹着和离的事,不由又被众人回忆起来,彼此私下相觑神色异样。 太后见状也大惊失色,刚要询问如何了,秦恒忽而抬眸,目光扫过人群。 众人只当他是在愤怒质询他的亲兵们,实则秦恒看过一圈,未见魏川身影后,直将目光锁死在了还在一旁咳嗽不止的建隆帝身上。 “快,快宣太医去看看晋王妃!”建隆帝仿若未察,还忍着不适赶忙催促。 赵传明却等不及太医过来,直直跪地叩首,字字泣血跪求建隆帝,今夜之后,允他带女儿回府! 这不就是强要和离? “赵大人慎言。”秦恒目若寒针,凝着建隆帝片刻,折回了自己这位岳丈身上。 赵传明却再不顾全颜面,铿锵仰头死后:“回王爷,若是您的女儿受此大难,您是能坐视不理吗!” “大胆!”太后顿时惊怒,“赵传明,你失职不说还敢以下犯上!” 一时间,本就焦灼的营地中又是一片人仰马翻,赵传明所带的禁军本就因“制敌不力”被责罚到现在,如今赵传明不再配合,禁军们竟也各个被激起了血性。 做人总不该一直被这般欺辱! 哪怕他们今日全死在这儿,也得为赵大人、为圣人杀出一条铿锵血路吧!? 眼见气氛越发浮躁,郑家与感到的诸位朝臣也都开始了犹豫。 然而今日之事远不及这般闹腾,就在太后叫嚣着要将这伙乱臣贼子一并押下之时,洛嘉的另一批侍卫,以及洛嘉本人和贺云铮也终于吵吵嚷嚷回到了营帐。 郑阁老本已没空再多管这几人了,不料,却是一贯克制凭何的郑雪澄突然僵愣在一旁: “二郎?” “二郎怎了?”郑阁老恍若未察,视线还朝着建隆帝那头,留心今日诸事会令这位圣人作何选择。 郑雪澄突然拔腿便朝营地外的方向走去。 满身血汗的贺云铮看他走来,许是一身力气终于使得差不多,膝盖一软,近似跪跌在脏污的泥地上。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稳稳将郑叔蘅托着,直等到郑雪澄同样跪跌在他面前。 “二郎?” 郑雪澄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声音轻而又颤。 从后面被虞焕之搀扶进来的洛嘉却一下就听出,这人实则已经六神无主了。 贺云铮喉咙已然哽住。 郑阁老许久没听到郑雪澄的回答,身周安静不少,终于发觉些许不妥。 他扭过头,只见贺云铮近乎麻木地蹲跪在地上,怀中托的,是比刚刚被送来的赵琦看起来更虚弱的郑叔蘅。 “阁老,仔细些!” 身侧忽而有人低声惊呼了一声,郑阁老猛回神才恍觉,刚刚那一瞬间他竟险些无知无觉栽倒下去。 他颤抖着抽回手臂,竭尽全力平静地拱了拱手,一步一步朝那头走去。 只是雨后的春夜到底湿滑,他连着踉跄了好几步才能走到贺云铮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郑阁老几欲失声,只剩嘶哑的气音来质问,“二郎?” 郑雪澄连忙起身扶稳郑阁老,却察觉对方猛得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攥破他袖口的布料。 众人无一人能回答他的质问,郑阁老倚在郑雪澄身旁,怔怔看向贺云铮。 洛嘉看着沉默不语的贺云铮,心中焦急,不得不主动上前,将先前之事全部说出来。 她边说边观察贺云铮的反应,特别是在她隐瞒了自己因为犹豫而耽搁的那半柱香时,生怕贺云铮这犟种会忽然醒悟,直接戳穿她。 她慌乱不安,且心知肚明,或许就差这半柱香,郑叔蘅就不会出事了…… 可她又怎会提前知晓呢,她在那样的情况下稍作犹豫只是人之常情,怎就能怪她呢!? 但也不知该说幸好,还是令她越发窒息闷涩,直到她说完,贺云铮都宛若哑了一般,没出一声反驳,许是他还没从悲痛中回过神,没有戳穿她,却也没维护她。 这一夜,从大雨到雨停,营地中都没有哪一刻如此刻安静。 另一头本还在为赵琦的事动怒的禁军们亦全然惊呆,赵琦还只能说是重伤,可郑家二郎,眼看却是确确实实的…… 太后当机立断,声音激动颤抖:“反了天了,今夜你们这些禁军真是反了天了!竟让朝廷命官命丧当场!晋王——” 她眼见秦恒盯着赵琦被太医带入营帐,生怕他此刻又脑子不清醒,做出什么不利于现况的举动,正要强行命令晋王拿兵捉人。 虞焕之神色一凛,低促叫了声郡主。 今夜发生这么多事,再不抓紧,她原本的计划可就都完了! 洛嘉深知虞焕之的意思,可她望着郑家众人还有贺云铮,心中忽而难抑地涌起一股滞涩的念头—— 真是老天爷迫使她当个机关算尽的理智人,要她在这种时候都不能松懈。 贺云铮若有所感,麻木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就在洛嘉刚要开口时,忽而营地的另一头门外闯进一伙人,打断了她的发难。 其实众人原本觉得,今夜再发生什么离谱之事也不显得离谱了,但贺云铮与洛嘉一道朝闯进来的人之后,却同时心中一悚—— 多日不见的柳元魁与好几名贡士一道,押着个人跪在圣前,义正言辞道他们在京中勘破了一桩旧日大案! 巧是巧在,京中近来恰好有人在查证此事,这伙人害怕波及,打算先下手为强,故而设计了在春猎场上害人性命! 区区几个小贡士的话,本不足引以为惧,奈何太后一眼看到对方,竟与起初得知那群江南客商中还有漏网之鱼一样惊恐愕然: “胡言乱语!圣人面前岂容尔等指鹿为马?” 而洛嘉与虞焕之同样面色铁青——无他,柳元魁他们押着的,竟就是洛嘉今日给自己准备好的退路,是通过长公主那条线,找到的可以揭发太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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