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救过我这把老骨头无数次,这次就让老家伙救救您吧,放心,我知道能把那些畜生们引到远处去,太子您就趁这机会赶紧跑,跑,别回头……” 别回头。 …… 可怎能不回头! 贺云铮在大雨中奔袭,好不容易找到了齐国公带队前来,他精疲力竭地几乎瞬间瘫跪在地上,暴雨混着泥水打湿他的身体。 他不知是冷得还是力竭,颤抖伸出手攥住了赶过来的人的衣角: “救……救救城中百姓……” 齐国公面色微凝,旁白的参军赶来低声提点:“前方被辽人所占,城中辽军少说上百人。” 齐国公登时抿紧了唇。 他们这队精锐被与大部队切断联络已有数日,如今能有几十人苟延活命已是不易,还几乎都负了伤。 若此刻为救人再折回,必然全军覆没, 若分散一批人,更是危如累卵,一旦沿途碰上辽军,便能被逐一击破。 他们还有重要的军情要回大本营汇报,齐国公更是军心所向,不能出一丝纰漏…… 贺云铮亦明白其中考量,他极其艰难地仰起头,怔然仰头看向齐国公。 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恍若回到了半年前,而眼前站着的人亦好像变成了他这半年来朝思暮想,却又转瞬按捺的那个人。 这半年来,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许多,从习惯于杀人,到习惯于打仗,再到成为一个小领队,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执行任务,他以为自己在一步步成长。 可如今,他又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得被迫直面这样悠关生死的选择,亲眼默认这个结果。 他占据了一个早就不存在的太子的幻象,去换来一个陌生百姓为他舍身往死,而他,却不能回头去救他们性命。 他感到难以言表的羞耻,羞愧! 雨幕如锥,打得所有人都几乎睁不开眼,不少如贺云铮一样参军不久的新兵同样迈不开脚步。 贺云铮跪在泥地中觉得身子沉得几乎站不起来,齐国公缓缓绷直了身子,再暴雨中铿锵低斥他: “你若因为一两个人的生死,就开始犹豫军令,不若趁早回家,而非在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委屈自己半年之久!” 如若雷鸣! 贺云铮嘴唇颤了颤,沙哑反驳对方:“一两个人,也是大邺的子民!” “我不与你探讨谁该生谁该死,我只望你知晓,这是军令,这是为了更多人的生,为了将辽人最终打出我们的疆土!” 齐国公的白须被雨水打得贴合在脸颊上,随着他的话语寸寸抖落水滴,重重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是军人,你执行的是我发布的命令,这里死掉的每一个人,要怪也都该是来怪我,更怪那些作恶的辽人!” “慈悲救不了任何人,只有杀尽敌人,夺回城池,才不辜负为你舍命的百姓,才能将更多百姓从魔掌中救出来!” 齐国公多呵了几句,呛进口冷气,没忍住重重咳了好几声,一旁的参军赶忙扶住他:“国公!” 齐国公拂开人,深深看了眼贺云铮:“收起你那没用的慈悲,得将胜券在握,才有后话可说!” …… 一场大雨倾覆北疆,一眨眼,京城也日渐寒凉,入了冬。 大半年修养,赵琦的身子渐渐恢复,洛嘉闻言,难得主动去了趟赵家。 也是巧了,二人正相谈欢畅时,门房便匆匆送来家书战报,赵琦并不避讳,当着洛嘉的面便拆开了信笺。 洛嘉捧着热茶,轻轻饮了口,感叹时候算得果然准巧。 随后,赵琦万分激动:“甚好!” “又胜?”洛嘉也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赵琦点点头,面上略显几分骄傲:“自上月夺回一城后,大邺的兵马可谓是势如破竹,祖父来信,说是这趟他们终于生擒了辽人可汗耶律衍,恐怕除夕前就能凯旋了!” “如此快?”洛嘉微微诧异。 “快还不好?”赵琦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随即微微一顿,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越快便有越多百姓从中解脱出来,这趟有不少新兵立了大功,祖父说,待回朝后,怕是会有不少封赏。” 而其中最为出挑的,自是屡立战功的贺云铮。 据闻攻城一战,对方带领了一队人马从城内外里应外合,功不可没。 洛嘉听出了对方好意暗示,却在再想起少年容颜时,恍惚到手指一颤,茶杯中的热水飞溅,惹她匆忙放下茶杯。 “高兴成这样?”赵琦嗔笑着帮衬。 洛嘉笑着掩过此事:“高兴的都是旁人,你与表兄……近来可还有联系了?” 赵琦笑意微敛,过了许久才淡淡嗤笑一声:“送和离书来之前,倒是郑重问了遍可真是我的心意,得了肯定之后便再没消息了。” 说白了,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守礼模样,本打算给她一个台阶下,谁料赵琦刚硬,硬是踹飞了他给的台阶。 秦恒一向清楚,赵琦决意的事情,是死不悔改的。 所以秦恒如今身边,确实已无旁的顾忌与软肋了。 “你怎突然想到他了?”赵琦随口一问。 洛嘉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心中却默默回忆起不久前的那场召见—— 自然是因为,建隆帝要压榨她最后的价值,希望她能引劝秦恒出征大理。 确实是最方便的法子,只是不太在意她的死活罢了,所有人心知肚明,洛嘉为了保全自身,与秦恒已经进水不犯河水大半年了。 可对建隆帝来说,一个“觊觎”他侄儿的放荡郡主,死活并不重要。 离开国公府,洛嘉未曾上马车,而是披裹着大氅慢慢踱步在街头巷陌,努力想要再看看这些景致。 刘召跟在她身侧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郡主,实在不行就与圣人说实话吧,就说您与贺云铮如今已再无瓜葛了!否则您真要为了与贺云铮重修旧好,要去向王爷求请出兵吗?” 任谁来看,这都是条有去无回的路! 洛嘉却摇头笑笑:“现在坦诚,那夜我岂非就是欺君?” 她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看着百姓们争相探讨北疆大捷,心中却只觉得空荡荡的。 没有一条好走的路。 从一开始引她察觉贺云铮身份开始,建隆帝就没有对她手下留情,甚至不惜设计一桩桩暴露她本性的事件,致使他们二人割裂。 偏偏建隆帝传召自己的时候,却故意问自己对二人关系的看法—— 对方不可能不了解贺云铮,这一桩桩事情过去,那小犟种不会回头了,建隆帝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洛嘉很快领悟,对方不希望自己回答出实际情况。 建隆帝好像似乎……突然不在意贺云铮的想法了了。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对方态度突然转变,洛嘉都只好再一次背上虚伪的面具,诉说着自己自然对贺云铮一往而情深,只等对方凯旋。 建隆帝当场便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洛嘉知道,他赞赏自己的识时务,于是顺势慷慨地承诺自己: 只要劝动晋王出兵,他便准了洛嘉与贺云铮之事。 一个是凋零宗室中寻回的血脉后代,一个是晋王府中出来的浪荡郡主,洛嘉可不得感恩戴德地多谢建隆帝圣恩? 可笑至极,也不知贺云铮知道这一切,是否又会震惊扼腕,扼腕他同源血脉的叔父也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呢? 洛嘉心中没来由浮出一抹难得的悲悯,觉得这样纯良的人,身边可真是群狼环伺,随即她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瞎了心—— 她可怜自己都不够呢。 * 晋王府内,拜帖与信笺一日不曾歇息,如雪花似的在书房的桌案上越堆越高。 京中众人,明里暗里都在急着请他出京稳定南境局势,特别是他自己的人眼看北疆大捷,不日便要班师回朝,心中急不可耐—— 晋王在北边吃了亏,回京这一年没有一处是顺心的,再不寻个机会东山再起,难道是要认栽吗? 晋王虽然近期颓唐,可到底也曾盘踞数年! 要不就是……太过自负了! 难不成真要圣人屈尊降贵前来请他不成?他近些日子究竟在做什么啊! 是日,秦恒随手翻动几分折子,忽而看到个熟悉的字迹—— “兄敬启。” 秦恒顿了顿,问这张帖子是何时来的,下人谨慎回道,半月前郡主府遣人送来的。 秦恒目光沉凝,缓缓揭开信封。 洛嘉等了半月,本以为那封信是要石沉大海了,却不料刘召终于匆匆前来汇报: “郡主,王爷看过您的信了!” 没消息的时候坐立不安,来了消息,洛嘉却依旧高兴不出来。 她沉静询问:“如何回应?他同意出兵了?” 刘召面露难色,一时间未能说话,等洛嘉实在迫不及待追问了几声,刘召才僵硬地从袖中拿出一道帖子: “王爷道,出兵一时半刻难以决意,不过您的生辰将近,他欲邀您出城赏梅。” 震怒与恶心一股脑涌上来,洛嘉都忘了作何反应。 她如此努力在各路人马中周旋,到头来,各处仍还将她当做鱼肉。 只能说幸而大理如今还未真的打起来,真打起来,这群人迫于形势,还不知要如何拿捏她! 那一瞬,无尽的恼怒与恶意在洛嘉心怀中绽开。 而洛嘉还未回应,外面诸多人却似乎已然咬定了郡主又与王爷搭上线,连给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声名重新又被拉回了泥沼中。 这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你们男子博弈,如此刁难个娘子,真是令人不耻。” 李相思毫不避讳地在家中刻薄对向柳元魁。 柳纤恰好走进屋,闻言面色尴尬地朝柳元魁看去,而对方只是淡淡摇摇头,示意柳纤先出去。 随后柳元魁同样嗤笑回她:“你不也正是利用了我们男子间的博弈,才得了机会去到皇陵,去见到长公主与太后一面吗?” 李相思面色微顿。 柳元魁走上前微微顷身:“你去太后与长公主面前打听到了那么多关于晋王的事,目的就单纯了?” “柳元魁你派人跟踪我!”李相思愕然大惊,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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