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别管他那些家伙事了,总归啊,郑二郎与绣坊里的一个小娘子说话时,好巧不巧,被相思娘子瞧见了!” 李相思在小事上还能装模作样忍一忍,贸然撞见这场面,却当即红了眼,叫丫鬟去马车里把郑叔蘅曾送过她的礼物拿出来,当着满街人的面扔在了地上。 太后不满地皱了皱眉,只觉得此举太过冒失。 然而瑾嬷嬷却真心实意地笑叹:“可郑二郎当真是喜欢相思娘子啊,都被这般下脸子了,反应过来还是立马撵着马车追过去。” 如此,太后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些。 “您看,这小郎君小娘子互相有情意,等到合适的机会,两家总能成事,您就稍微放松些,让他们处着便是。” 轻哄伴着宫灯悠悠,殿中一路灯火通明到京中万家。 赵琦也终于离开了曦照阁。 刘召松了口气,一边叫小丫鬟们传膳,一边轻迈上阁楼,声音酸涩地同郡主说道,您大病刚愈,怎就不多休息休息呢? 洛嘉依旧坐在榻上,闻言笑摇摇头:“难得嫂嫂心平气和的来见我,不多与她说些话,怎能让她日后多照拂我?” 刘召一时没把握,郡主是在故意向王妃示弱,还是当真因着近来事多,心思黯淡了。 洛嘉又开口,声音轻轻软软,却让人十分意外:“下午倒座房里闹事的奴仆们,也都放了身契遣出府吧——对了,还有那个叫阿顺的,妥善处置好。” “郡主!?” 刘召扭回头诧异无比,甚至带了些茫然与惶恐,她这是……突然什么都不争了吗? 洛嘉点点头:“你在楼下暗摇风铃,提醒我嫂嫂到了,应当也与她一起听到云铮说的那些话了。” “可那不过是……” 他以为那不过是郡主神志不清,才随口应下的请求。 此刻再看,洛嘉虽然神色柔和平静,但并不似不清醒的样子。 “我既答应他了,也不好反悔的。”她浓密的睫羽低垂,眼中影影绰绰似乎还氲着淡淡笑意。 迟疑许久,刘召终还是点点头,复杂道:“也好,也好。” 只要郡主自己不在意,不求赶尽杀绝,他乐得她能放下这些,做一个安宁平和的娘子。 这么看来,贺云铮竟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来影响到郡主,刘召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复杂! “您且安心,这些事老奴今晚便能弄好,日后再招些新人进来,恰好晋王爷不在京中,王妃也体恤您,想必也不会多掺手脚,老奴定把新人们调教得妥妥帖帖……” 刘召当真一度觉得日后这般过下去倒也不是不行。 然而洛嘉却轻声打断了他:“刘叔,错了。” 刘召一愣。 “我随口说两句旁的,你不要真当我转性了,”洛嘉笑起来, “趁这次答应云铮的请求,正好可以将院内该换的人都换一遍——我不要妥妥帖帖的奴才,我要最凶最恶的狗。” 她抬起眼眸,一双凤目精光烈烈! 这时刘召才恍觉郡主根本没有服软的意思——哪怕此前流露些许脆弱良善,也只是用来蒙蔽王妃和旁人的伪装! 她乌发如瀑,衬着苍白的面庞更如玉如雪,如精魅穿横,清声笃定: “云铮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幕后之人草菅人命,不论是普通人还是我都被玩弄于股掌中,因为我其实和那些人一样,就是一无所有。” “我受制于兄长,受制于郑家、太后,还有顶上的那位天子,甚至连我的郡马死了都不能追根究底查明真相。”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她未施粉黛,可浓密的睫毛与眼尾狭长的阴翳令她天生带着三分睥睨的气度, “所以不论是家宅还是朝堂,我都要最凶恶的狗,让他们占据一席之位,作我手里的刀,我要日后所有人胆敢再利用摆布我的时候,都要自己先掉一层皮,我要他们摔得头破血流,知道我不再是那个任他们搓捏的洛嘉。” 洛嘉高高扬起下巴,清冷中带着斩钉截铁: “我是永嘉郡主,我父亲用性命给我请来了敕封,我不低头。” 雷雨天后,天空乌云荡开,一连晴朗多日,但南方的梅雨季已至,京中多少会受些影响。 于是天气渐热,草木却在静静蛰伏,等待下一波雨露的洗礼,京中的诸多势力也在蛰伏着观探局势。 贺云铮却全然没意识到平静下的风诡云谲,因为他近来的心情又高兴又复杂—— 郡主居然真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倒座房里闹事的人没有被惩处,而是被命他们伤养好后自行出府,再不得入内,等同驱逐。 刘管事来宣告这个处置结果时,所有人都不可置信,以为郡主不过是在故意给他们希望,随后再狠狠戏弄他们。 可过了几日,直到众人真养好了伤踏出王府,郡主那头还是不声不响的,这下大家才不可置信地认识到,郡主当真放过他们了! 一时间,古怪又复杂的情绪游荡在众人中。 就是这么奇怪,一个平日给人印象极差的人,一旦做了一件深入人心的好事,给人的感受便会发生极大的转变。 不知道是谁低声咕哝了句,看来郡主也不是完全的心狠手辣,他们闹出了那样大的事,那般冒犯了对方,她也没真的严惩…… 其他人不尴不尬地应了声,不由又想起贺云铮满脸不忿同他们辩驳,说郡主不是那样的人。 大概郡主真变了性子吧,贺云铮也这样懵懵懂懂地想,可见她当日虽然狠狠骂了他一通,还拿瓶子砸了他,但到底只是一时气愤。 虽然有过短暂的失落,但如今心底里更多了一笔不足为人道的雀跃欢喜。 他真……真是令人羞愧! 唯独有一件事令他难受,便是阿顺被放出来之后,虽然知道了前因后果后人已经冷静了,可依旧如同被霜打过的草木,再没了往日那股生机。 亲人逝世,再好听的劝言也苍白无力。 贺云铮到底还是去送了阿顺一程,阿顺苍白着脸,失魂落魄地看他一眼,最终惨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 “云铮,你趁早离她远点吧,不然你早晚也会和我变得一样的。” 贺云铮心中发沉,却无法对着阿顺再铿锵相对,只能哑声回他一句:“我会自己评判的,你多保重。” 山长水短,或许再也不会相见。 除了别院里的众人,京中诸多耳目也注意到了这处悄摸的动静。 “倒是转性了?”昭明长公主在颐宁宫和太后一起听闻这消息,下意识挑起了眉。 太后轻笑一声:“也是好事。” 不吵不闹,就是好事。 圣人这一通手笔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看成好戏,反让洛嘉消停了,今日得了消息,大概又会气吐血吧。 “瑾嬷嬷,”太后笑吟吟吩咐,“让太医院今夜仔细些,莫叫圣人呛到了。” 瑾嬷嬷应了声,转身真去知会了,引得这母女二人笑个不停。 李相思坐在一旁,心里不耐自己的母亲与祖母总爱算计筹谋这些,可她自不会出言讨没趣,只闷声计较着与郑叔蘅那浑货间的麻烦事儿。 而在水月苑中闭门不出数月的温连琴听到这消息,也不禁迟疑了片刻。 松香高兴不已:“看来永嘉郡主这次真吃到教训,不敢再胡作非为了!侧妃,您是不是也不必再一直待在院中避让她的风头了?” 温连琴沉吟片刻,轻轻摇摇头,盖灭了一盘刚压好的香篆:“我是自愿待在院中为王爷祈福的,王爷既然未归,我没有主动出去的理。” “无妨,再看看吧。” 她自认为了解洛嘉,对方不是容易服输的性格,与其冒险试探,不如再安稳等到王爷回来。 听闻端午节会上太后提起了,王爷在边关连连大捷,想必不会再耽搁多久,从边关收整回京,至多今年年底。 一切都维持了表面的安宁—— 除了贺云铮…… 切成兔耳形状的果子被一一规整地摆放在盘中,贺云铮四平八稳地端着,进书房前深吸了口气,努力把扬起的嘴角压平。 洛嘉自端午之后,养了些日子终于恢复精神,开始会偶尔出门到各种诗会雅集游览,回头便在府内抄抄写写。 而如今贺云铮学有所成,也看出区别,郡主往日抄写的多是医术药理,而今则是些拗口的诗词歌赋。 小丫鬟们私下笑语,说很难不怀疑郡主是不是在外头看上了什么新人了,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刻意想避开贺云铮,不让他难受。 偶然撞见的贺云铮哑口无言,私心却觉得不是这样。 虽然他的处境也不清白……但天天侍奉在郡主身侧,连现在夜里都住在曦照阁的耳房,贺云铮自认为看得清,郡主不是为了讨取旁人的欢喜。 她没必要,也不屑这样做,她摘抄的那些诗词歌赋从未拿出去过,全像是为了陶冶自己的情操。 不过这也是单方面的猜测,自从郡主听了他的耳边风,饶恕了那么多人,贺云铮就觉得天下掉下来的馅儿饼已经把他砸蒙了,得了这么大的恩宠,根本不该再要求她任何—— 只想着能让她高兴、更高兴点儿就好了! 稳步走进书房,把果子摆在看书的洛嘉手边后,贺云铮转身打算去旁边整理被烦乱的书籍,却听得身后一声轻飘飘的“慢着”。 他脚步一顿,飞快转过身。 “这是什么?”洛嘉看了眼盘子里的小兔耳朵。 贺云铮啊了一声,随即认真回答,这是寒瓜。 洛嘉撑着手臂,默默抬起眼看他:“憨瓜再说一遍。” 她问的是这兔耳朵,与她装什么可爱。 在王府三载,见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没有这些日子来得多。 贺云铮反应过来,微微窘迫地试图解释:“我让大厨把果子做好看点,让你多吃点……” “说实话。” 洛嘉声音轻轻的。 自从端午之后,她整个人的锐气好像都被柔软包裹住了,此刻哪怕眼神已经悠悠看过来,却只让贺云铮觉得心尖发热,而没有再被威慑的感觉。 她今日穿着身银红色的云锦薄衫,如同把春日的晚霞轻轻披在肩上,依旧端得懒洋洋,一手撑额一手提笔,露出大袖的肌肤好像比厨房里的豆腐更白更软,更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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