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顿了顿,十分认真地冲贺云铮说:“也就是我投错胎了,若我是男子,或者她是男子,哪怕不求名分也高低要和她在一块的!” “不,准。” 贺云铮冷冷驳回了她的畅享,热火朝天的七月,生生给他一句话凝上了霜。 柳纤一哽,后知后觉小心翼翼打量起贺云铮:“我就随口说说……” “说也不准说。” 什么叫不求名分也要和她在一块?他名分都这么低了,都没…… 贺云铮神色微黯,嘴唇不耐抿得更紧。 柳纤讶然一瞬,随即突然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贺云铮,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郡主啊?” 贺云铮心头猛得一颤! “你今天到底是来瞎说八道什么的!” 他勃然低吼,甚至连后背的伤口崩开都顾不上,“我是郡主的手下!”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郡主,结果发现你好像也喜欢郡主啊……”柳纤被吓了一跳,随即便被激了起来, “我怎么瞎说八道了?手下就不能喜欢她了吗?我还是她随手救下来的路人甲呢!你这态度反应明明就是喜欢她啊,承认怎么了,又没少块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贺云铮被这迎头一棒敲得头晕目眩,怒目怔然了好一会儿才似反应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我……我没有……” “好,你没有,那你若只是个单纯的手下,何必烦扰我喜欢她?”柳纤理所坦荡。 贺云铮茫然无措地看向柳纤,头一次被正面击中这个问题。 “我是他的手下,自然要保证她的一切安危。”他竭力捋清自己的思绪,试图证明自己的问心无愧。 柳纤越看越觉得拙劣,同时又觉得贺云铮的坚持可怜至极。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感情都意识不清啊? 她是个通透的性子,便耐心缓慢地同他据理力争:“我喜欢她会造成什么影响?同为娘子,又是个普通商贾,难不成还会对郡主做什么不成?” 贺云铮目光震颤,脑子里只知道揪着他是她选中的手下,只知道他该围着她的一切转。 他费力地皱紧眉头:“她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能让她分心分神。” “我当然不会,我只是随口说说,见到她的时候,我不会流露一分一毫的!”柳纤故作诧异,随即笃定地看着贺云铮, “这件事我保证从头到尾只有你知道,绝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但你还是会不开心,对吗?甚至我对郡主的喜欢,同你理解下来的根本不同,我只是带着赞美与仰慕,你却像被侵占了领地的动物一样忌惮!你真觉得这仅仅是忠诚?” 贺云铮哑口无言。 句句被反驳,句句被踩准心虚之处,他甚至有几分被扒光了暴露在人前的困窘! 难道……他真的一直喜欢着洛嘉么? 他猛地转过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睛死死盯着桌案上抄写的修身养性的诗词! 喜欢,可他脑海中只一再重复着这个滚烫的词。 喜欢的后面接着的不再是她赐予的恩宠,不是她的挑弄,不是她给与的旁的,而仅仅是她,贺云铮便仿佛感觉到,如那日被火灼伤的热度从四肢涌入五脏六腑,最后冲上脸颊! 她用无数件大事小事来驯导他:凡事要以她为先。 他做到了,他自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源自于对她的服从与忠诚,可他又没有仅仅止步于这里—— 在卑劣的心脏深处,生出了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贪婪情感,想让她不再被任何人吸引目光,想让她多看看自己,想让她不必再为旁人分出心神,更想将她一辈子据为己有,谁都不能觊觎! ……破开了所有让人脸红心跳的迷惘,他头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他不是在扮演忠诚,不是被迫承受她的荒唐,更不是仅仅只是喜爱与她亲昵碰触! 他的患得患失和排除异己,全都是因为……喜欢她。 * 贺云铮把柳纤赶出屋的事儿,很快传到了洛嘉房里。 洛嘉正在同远行回来的侍卫详聊松泉山庄,听到外头的下人们捂着嘴笑谈,本有些不耐。 然而一听事关贺云铮,她略微迟疑,又难得主动中断了谈话,面不改色地让下人进来与她详细说说。 下人不敢不从,却又只知大概,便只好简单概述,约莫是那位跳脱的柳娘子去探望时,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导致贺云铮恼羞成怒,竟当着很多的人面直接将人赶出屋去。 笑也是笑这十五六岁的郎君,纯情耿直成什么样啊,才会如此粗暴地对待一个年龄相仿、还清秀俏丽的小娘子! 在屋内同洛嘉汇报线索的这名侍卫闻言忍笑,可不得纯情耿直么,他们郡主就喜欢这一卦的—— 若非看上对方这点,当初也不会略施手段,挟恩图报将人拢回身边啊。 当晚去到地牢里故意给贺云铮“通风报信”,这事儿还是他去做的呢。 洛嘉眸色深深,却未同其他人一般笑出来,只挥手让人退下,让他们离远些别再院子周围喧闹,又重新看过来:“笑够了就继续吧。” 那侍卫赶忙咳嗽两声压住笑意,边小心打量郡主平静的神色,边低声继续汇报: “差不多便是刚刚说的那些情况了,弟兄们这趟身份隐藏得牢,顺着郑侍郎提供的图纸与描述,一一检查了当年郡马爷入住以及遇害的地方,确信几乎没有可能引雷。而三年前的库房账单内,除了多出一味江南客商赠与的香料外,便再无异常了。” 乌云滚滚遮蔽天幕,屋中全靠烛火照亮,洛嘉的眼眸中也宛如被映入了深邃狂烈的火光。 “香料,江南客商。”她反复碾磨这几个字。 侍卫微微垂下头,略显惭愧:“没错,但再多的线索也没能查到了。” 洛嘉深吸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无妨。” 她已经等了三年,不急这一时。 终归这面粉饰完美的墙壁只要有一角起了翘,哪怕需要日积月累,她也耐得住性子,顺着它的翘边,将整片伪装都给它扒干净! 这是个很好的开头,她已经知足了。 侍卫得她结论,悄然松了口气,此事也等同于告一段落,他的任务圆满完成。 屋外远远的阴云里开始闪起紫光,洛嘉看了一眼,让侍卫可以去找虞焕之领赏了,她也打算闭门暂且休息。 迟疑一瞬,洛嘉把人叫住补充道:“之后你们尽快回府,不必留在此地。” 侍卫没想太多,他们这队人马本就是潜伏在王府里做别的活计的,这趟出门全由虞统领和刘管事紧急安排,自然早回早好,便点头应下。 然而刚转身欲走,屋外平缓转进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 “郡主……” 贺云铮没想到洛嘉与人的谈话还未结束,本想着要不先退避下去,然而他随意一撇,目光怔然顿在了这侍卫的脸上。 他曾见过对方。 侍卫也未想到,贺云铮与郡主关系已到了不用通传便能直接进门的地步。 两人相对伫立在原地,那一瞬间,远处的闪电划到了屋顶上,炸裂的雷声惊响扰乱一室安宁。 侍卫匆匆垂下头,刚打算要走,贺云铮猛然出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瞳孔缩紧,伸出的手亦骨节泛着白,用尽全力! 他想起自己曾在何处见过这个侍卫的了…… 王府的地牢,他因陈四之死被困于地牢,饱受折磨的那一夜,是这个侍卫带来了郡主替他出手查探真相的消息。 对方竟是郡主的人……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郡主别院的侍卫,恰好在自己被关押的当晚上去牢房换班。 那对方刻意提起郡主出手查案,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心中感怀激荡,是否也是…… 侍卫悚然拂开他的手,匆忙丢下一句属下还有事,便扭头大步迈出屋。 随着他匆忙的脚步声,夏雨又急又大地灌入院中。 贺云铮下意识扭头看向洛嘉,却只看到她凤目低垂,冷漠得像看破了一切可笑场面。 “郡主……” 贺云铮声音沙哑,微不可察地发着颤。 然而他刚上前便看到洛嘉竟往后退了两步: “出去。” 外面电闪雷鸣,木门被风刮得啪啪直响。 贺云铮难得直接反驳她:“为什么?就因为我看到了你曾经安排给我散播消息的人吗?” 洛嘉想也不想便抬起手,掌风袭来,却被贺云铮一把握住! 她眼中一闪而过怔然,随即暴怒如雷霆降落:“你放肆!” “来人!给我来人!!!” 洛嘉拼命踢踹对方,奈何男女体力悬殊,她哪怕用尽全力也敌不过铁了心要犯上的少年人。 她径直被推到墙壁边,两手高高被束在头顶,一如他们初见时对贺云铮所做的姿势! 一墙之隔的外面风大雨大,洛嘉漆黑的凤目几欲蹿火! 然而贺云铮避开了她的目光:“不要喊了,我来时看过,周围无人守着。” 洛嘉一顿,原先那股愤慨一扫而空,转而露出的全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贺云铮沉默良久,似乎终是敌不过她的强烈期盼,重新转过视线。 洛嘉这才看到,他早已忍得眼底通红。 仿佛自从这次受伤之后,只要对着她,他的泪水便像不要钱一般开闸防洪。 贺云铮目光无比复杂地垂在她的脸上,拘着她手腕的手亦在颤抖: “为什么明明是你做过的事,被我发现了,你连解释都不解释,只想着逃避我,惩罚我?” “难道我看到那个人之后,连震惊的余地都没有吗?” 洛嘉笑出来:“贺云铮,你是不是又昏了头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然而今天的贺云铮不迟疑,他沙哑地冲她吼回去:“我知道我是你的马奴!是你救回来的一条狗!” “那你有什么权利质疑我!哪怕我刻意放出消息给你,对你挟恩图报,难道我就没有真的赐予你恩惠吗?我没有真的救下你和你的妹妹吗!” 若不是此刻手脚被缚住,洛嘉都恨不得攥回对方衣襟,再狠狠赏他一个耳光! 贺云铮薄削的唇抖了抖:“我质疑你了吗?” 洛嘉一怔。 沙哑的声音像被风雨打得颤抖:“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凶?” 洛嘉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一个身量斤八尺的少年,竟会一边哭,一边束缚着自己,还一边哀求自己别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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