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铮原本略显紧张,闻言稍稍放松了些许警惕。 能如此咋咋呼呼来沟通的,应当起码是个能说话的…… 然而这想法还未宣于言表,洛嘉忽而贴近他身后,低声道:“杀了他。” 贺云铮猛地一震,下意识扭头看回去,只看到她对着走来的人依旧作出笑脸,没有暴露一丝一毫刚刚的冷酷。 “可这人……” 洛嘉笑而不语地将视线重新凝回他身上,只是这笑眼中的温度似乎不若刚刚那般温热灿烂了。 贺云铮脑袋嗡嗡作响,头一次意识到,作为她的侍卫,作为拥有无上权势的郡主的侍卫,不仅仅只需要会武功—— 更要会杀人。 哪怕在他看来,这个朝他们走来的路人,看起来明明十分和善,没有一点儿威胁,甚至就像当初在汾州主动找上他帮忙的柳元魁一般! 他喉头滚动,终于率先迟疑着看向洛嘉:“是不是误会……” 话未说完,他握着刀柄的手却被洛嘉猝然扯动,利刃出鞘声在寒夜刺耳异常! 朝他们走来的路人面色猛然大变,下意识像要抬起手阻拦:“你,你们!” 眼看洛嘉要握着他的手将刀捅进对方身子,贺云铮脑袋里宛若有根筋狠狠一跳! 贺云铮是洛嘉驯服得最好的小兽,哪怕心中一瞬浪潮翻涌,也不会作出反抗的行为—— 但他这短短一瞬,也做不出顺从附和。 所以自然而然,以洛嘉的力气,不足以提拽着他果断杀人。 可一道热血仍旧溅到了眼前,从前再蛮横,再与人逞凶厮打,也没有经历过这样场景。 他们附近的两名侍卫不知何时也潜行到了附近,同时拔出自己的刀,从对方身体里抽出来。 三刀毙命,绝无活命的机会。 血便是这样溅了贺云铮满身,连同对方死不瞑目瞪着他的那双眼眸,一并烙进少年心里,灼得他颤抖着眼眸和嘴唇,再做不出一个动作。 侍卫俯身蹲地,检查此人生前想抬起的手腕,谁知才刚刚掰开那只手,周围尖锐的口哨声忽起! “郡主!有敌情!”侍卫顿时窜起低吼。 贺云铮猛被拉回现实,一眼才看到刚刚这人手掌心握着的竟是一枚放空了的信号折子! 他立刻看向洛嘉,洛嘉那双漆黑的凤目也恰好朝他凝来。 可洛嘉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漠然扭头扫向四周!原以为没有敌人的小道上瞬间从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 初听声音,比他们这一队准备充分得多! “郡主,这群人应是在回京的每条道上都布置了人手,只要其中一个节点有动静,附近全会过来支援!” 洛嘉稍稍沉吟:“所以说还算不上他们的主力?” “没错,若是尽快突破,有很大可能还是能摔掉他们!”侍卫谨慎汇报。 洛嘉闻言攥住贺云铮的手,目光冷冽:“可敢杀人了?” 贺云铮却觉得自己的手腕被她握紧得几欲灼伤。 他咽了口口水,竭尽全力迫使自己冷静! 洛嘉一把将他攥到自己眼前,用尽力气讥讽:“你若还不敢杀,就留在这里任他们鱼肉,当替我拖延时间的替死鬼吧!” 言罢,她狠狠推开贺云铮,再不浪费一分一秒。 贺云铮近乎麻木的身体,终于在她离开带出的冷风中恢复了知觉,他猩红着眼底,提刀迈开大步跨向洛嘉的背影—— “我敢杀!” 要对她赶尽杀绝的人,他一定会杀! 杀人不像比武,没有规矩,不讲分寸,只要你足够力大又灵巧,只要你足够坚定! 另一条道上的虞焕之像从血海深处走出来的罗刹,最后一刀扎在领头敌人的腿上,仔细听对方痛苦的吼叫,在这种时节宛如聆听仙乐。 濒死之人猛咳出一口血,森然冷笑道:“你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 虞焕之龇牙,再啐对方一口血沫:“不然呢?” “你看看你身后的马车,你以为把我们杀光,就护得了你们主子了?” 虞焕之哈哈大笑,俯身冷冷看向对方:“那你以为,我的主子,就在马车里吗?” 对方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还有这点,立刻拼尽全力,哪怕腿上还插着把长刀,疼到整个人都宛如被劈开了,也要拼死去看一眼—— 马车里没人!? 马车早撞毁在了路边,只有一边的车轮骨辘辘地晃荡着,而被鲜血浸润的车帘却依旧沉沉遮蔽着车厢,如同这群难缠的侍卫! 对方才终于意识到,难道引着他们一群主力拼死在这条路上追杀的,只是一辆空马车!? “不可能!”对方惨白着脸下意识肯确,“这不是你们主子早早计划的退路么!” 听到这句,虞焕之终于露出了阴森的笑颜:“乖乖,你居然连咱们的内部计划都这么清楚,看来你们主子也不是一般人……或者认识不一般的人吧?” 对方猛然发觉失言,绝望之际下意识便要抿紧唇自戕,奈何虞焕之眼疾手快,径直卸了他的下巴:“想死?没那么容易!” 对方浑身是伤,再经这一道挫卸,几欲疼得厥过去。 他怒目冷对,不过片刻却突然笑起来! 虞焕之正不耐烦,便听得这人拽着口齿不清的怨憎,如恶鬼般幽幽诅咒: “你以为我们只在这一条路上设了障么?” 虞焕之一怔,听到对方竟笑出来, “你主子只要来了,就逃不掉!” 虞焕之心里一阵烦躁,想也不想一记手刀,直接把这人之将死,其言还恶心的恶鬼给劈晕过去! 他又啐了口血沫,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看向四周。 虽然完成了郡主布置他的任务,带领人马混淆了这条“退路”,可一想到这人刚刚所说,他们竟然如此滴水不漏,四处都布置了人手,虞焕之心中便突然不安了。 郡主那边为不打草惊蛇,特意轻装简行没带多少人马,他们能顺利逃脱回京么? 奈何他才刚刚动作,身上所受的伤亦重到令他寸步难行。 虞焕之深吸口气,咬紧牙关拽起地上的头目,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往回赶。 郡主还能回京么? 这个问题也一遍遍浮现在贺云铮脑海里。 他的虎口被刀柄反震得一片血肉模糊,可他却好像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他不记得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从小到大打闹斗殴不计其数,但从没有哪次让他真的如此接近过死亡。 可越是这样的恐惧袭来,他心底亦越迸发不甘和愤怒! 他不能死,他经历了那么多才得以陪在洛嘉身边,才得到她的信赖,他不能眼睁睁看她陷落危险,不把她送回城中! 她说过,这次计划就是为了暴露出那个和江南商客们勾结的幕后黑手,只要她顺利回京,就能把那个泄露了他们行踪的黑手揪出来,连带着查明三年前郡马枉死的真相—— 她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受了那么多年的污蔑与脏水,他怎能不替她洗清白! “突围!” 贺云铮怒吼横刀,少年人没有多余的技巧,尽是佛挡杀佛的凶厉! 洛嘉把所有的惊悚与绝望都死死纳在心底深处,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肯流露一丁点儿脆弱,以免涣散士气,也击垮自己面对这沉沉过去的勇气。 她的衣裳上浸透了别人的血,她也连一眼都不敢多看,不敢分辨其中有多少是贺云铮的。 她只会一遍遍冷声提醒对方:“把刀捏紧了,别拖我的后腿!” 别做那第一个死的人。 京中今日,气氛似乎也是有些奇怪。 柳元魁今年中举后,应酬便多了许多,相邀的人从原本的商贾居多,渐渐亦变成了偶有些文人逸士。 今日他便是应了好友的邀请,恰好去到了正对着晋王府不远的一座高楼饮茶。 没想太阳刚落山的时候,眼看着个人影从城外一路冲进王府,随即王府侧面便出了辆马车,匆匆赶赴宫里。 柳元魁不认得晋王府里这些细微的身份标识,只当是府里的贵人有事进宫,等到他与友人告别,出楼往城边踱步散心的时候,又见到个白衣如雪的青年在街道上纵马飞逞! 这可是稀罕事儿啊。 柳元魁这下认得了,对方是荥阳郑家的长子,更是如今的刑部侍郎郑雪澄,惯常温文尔雅,甚至柳元魁还未入京时,便在读书人中听过对方的雅名。 难道城外出事了? 柳元魁终于耐不住好奇,理了理衣服,跟着赶过去看热闹。 天将黑未黑,他才刚赶到城门口,便目光震颤着看到两个熟人—— 这不是贺云铮和他的郡主么!? 眼见这曾经也算共患过难的少年驾着马,从黑漆漆的城外慢跑回来,而那位不可一世的矜贵郡主便被他箍紧在怀中,脸色惨白。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安全到达了,洛嘉刚要喜笑颜开地回头告诉贺云铮,却猝然察觉身后一凉。 随即身后的地上传来一声沉沉。 “云铮?” 洛嘉仓惶转头,紧接着身影也因脱力而一晃,几欲坠下马去。 电光火石间,她却是落入了个同样熟悉的怀抱中。 “郡主?”郑雪澄万分不确定地看了眼他们来时的路。 洛嘉回过神,攥紧他的衣袖:“快……快让人去看看云铮!还有虞焕之,他们都还在后面!” 郑雪澄当即猜测:“除了你们刻意给温连琴透露出去的退路,那批人在别处也安排人手阻拦了!?” “你快去救人!”洛嘉再顾不上仪态,当着城门口诸多看热闹的百姓,凄厉叱拽住郑雪澄的衣襟。 郑雪澄张了张嘴,看着洛嘉自己都没发觉被染红的眼梢,心中说不上的发沉。 他直接将她往城里的方向架去:“我会派人救援的,但眼下当务之急,我要先送你进宫。” 洛嘉一顿,氲红的眼眸中似乎终于沉淀下了理智。 “进宫……” “对,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如今正是证明温连琴与那批江南客商勾结的最好时机,她以为你只是想问出河豚毒的来历,故而满心只简单想要杀你,却唯独忘了只要暴露她与那批人有勾结,一切都是可以反推回去的!” 洛嘉还在出神,郑雪澄脚步停顿,沉默了很久,轻轻伸手替她把衣襟处染上的血,勾勒一笔在她的脸颊上,更添惊魂与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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