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恒眯起眼,脑海中回忆起那小马奴结实倔强的模样,实在联想不到会是个秀才的儿子。 “怎么说?”秦恒捻了把衣襟上的大氅边幅。 亲兵顿住:“王爷,可是您肩上的伤……?” “说正事儿。” 亲兵神色一凛,低头道:“那秀才咬死贺云铮就是他的儿子。” 情真意切,被他们打得几欲吐血都斩钉截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般倔强能护着什么人似的,一通好表现。 秦恒眯起眼,抓住疑点:“既然咬死是他的儿子,当日究竟是为何不欢而散?” “那秀才说……因为是贺云铮不满他当年抛弃了他母亲。”亲兵说着,突然觉得有几分尴尬。 因为王爷一点儿都不像喜欢听这种家长里短的人。 然而秦恒却听得仔细,甚至缓缓摇头:“他既亲口承认抛妻弃子,便不是个忠诚耿直之人,如今你们如此殴打逼问他,他不可能看不出恶意,却咬死不松口……” 不是心虚,就是刻意表现。 “他误以为你们是贺云铮派去试探他的人。”秦恒面目讥讽。 亲兵顿时为这戏多的老秀才尴尬不已。 秦恒目光冷冽:“再去查,不必与那老东西虚与委蛇,若是他口中撬不出有用的,便直接杀了。” 亲兵立刻低声道是,随即又问:“若查出什么……” 话音未落,远方的城门外车队已然进入,远远听到此起彼伏的喧哗欢闹,宫墙上的诸多臣子也逐渐开始有些激动起来,打断了他们这边的对话。 热闹如同要拉开序幕。 秦恒却始终立于阴翳下,清晰又冰冷地吩咐:“若真是个普通人,便趁在府外杀了。” 洛嘉见他近来忙碌,难以顾及府中事宜,越发恣意起来。 这可不行。 他既喘过气儿了,那必然还是要与不在时有所区分的。
第68章 叩问 因大理国王子到来, 节庆的欢聚气氛愈发浓厚,多日不曾出宫的太后都拨出了宫人,开始在京中各处筹备年关以及应酬使臣的安排。 贺云铮的伤势也终于恢复得差不多, 刀口的痂落了大半, 雪夜的亏空也尽数补了回来。 甚至因着洛嘉看似随意的一句, 实则杜太医暗地里十分上心, 悉心给他又调理了许久, 贺云铮只觉得自己该尽快恢复训练, 否则怕是补得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是日, 洛嘉得了宫中吩咐, 要随王妃以及众多女眷一道外出, 在临水的临江楼上宴请大理随行的女官, 不便多带侍卫。 这次倒真不是太后的意思,而是宫中规程, 故而洛嘉稍稍不那么忌惮。 趁着虞焕之来与她商议出行的时候,洛嘉沉吟片刻, 将贺云铮的名字移出了名单。 虞焕之一愣:“郡主不用贺云铮随行?” 洛嘉目光沉静, 微微摇头:“我不缺这么一个侍卫。” 虞焕之当即领悟。 也是, 贺云铮早在之前就入了王爷的视线, 如今还有一顿罚没领呢, 但凡再沾染个什么事儿,错上加错,焉有好果子吃? 今日贵人多, 免叫贺云铮这当侍卫才不久的小子冲撞了,徒生事端。 郡主看似决口不再提那夜之事, 可以她的性子,怕是只是将事埋藏在了心底里, 定要伺机谋动的。 于是翌日,洛嘉赵琦一道出府,贺云铮则与虞焕之请了半日的假,趁着闲暇出趟门,一边看望瑛瑛,一边再邀上早就约好的柳氏兄妹共赴小宴,以谢当日城门口的救命之恩。 可以说,若非柳元魁与郑叔蘅二人动作迅速,中途给他请了个大夫稍作治疗,或许也没有今日的他了。 可郑叔蘅毕竟是郑家的郎君,如今临近年关恐怕异常忙碌,故而贺云铮只好先递了张帖子,提及等过了这阵子再单独相邀他致谢。 柳元魁听闻后有一阵短促的欲言又止,不过终归这顿宴请全靠贺云铮撮合,他犹豫许久,点点头,笑道全听东道主的。 然而贺云铮今日带着瑛瑛一道赴会,推开门却讶然发觉—— “凭什么单独晾开老子?老子没出力?” 郑叔蘅不请自来,已经自斟自饮了个半醉! 一旁坐着的柳元魁想笑不敢笑,又有几分按捺不明的激动,赶忙起身相迎贺云铮坐过来。 “贺兄你可来了!” 贺云铮猝不及防被拉过去按到了座位上,瑛瑛则微微一愣,看到那位当日曾因她,与一位矜贵娘子还闹过矛盾的世家郎君竟也在,顿时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是该进屋还是退开。 大邺民风对普通女子算不得多宽厚,她下意识想着今日不若先行离去,免得打搅了阿兄与众人谈天的兴致。 然而她还未开口,早在屋中看人撒酒疯看得不耐的柳纤眸子闪闪,高高兴兴蹦到了她身旁: “哇!你就是云铮哥哥的妹妹吗!你的眼睛好漂亮,像蒙了一层雾凇!” 瑛瑛一顿,一贯因为眼疾而略显自卑的她,突然像听到了个十分稀罕的话:“雾凇?” 柳纤重重点点头:“你没去过北疆吧?雾凇就是北疆特有的,我去行商时见过,挂在树梢上,白灿灿的一束束,你眼睛里的白雾和眼瞳的纹路,真的好像!真漂亮!” 原本对柳纤这人颇有防备的贺云铮闻言一怔,一边是耳边郑叔蘅决不罢休的叨叨指责,一边便见瑛瑛脸上竟难得露出了一抹好奇探究。 多年来哪怕她早已习惯了旁人诧异她的眼疾,但也从未像今日一般,不以为羞,反而露出了一抹探究的向往。 柳纤是个十分开朗的娘子,兼具了细腻的心思与开阔的眼界,不到一会儿便让原本十分尴尬的瑛瑛自然而然与她在一块儿落了座。 贺云铮一时不知自己是该松气儿还是紧张,他心中始终记着柳纤一眼看破他心思的事儿,只觉得柳纤与一般娘子迥异。 柳元魁看着,心中也是无奈—— 这傻丫头,今日好不容易带她一道来敷衍了,在座的两个郎君她竟一个不看! 不仅如此,酒菜三旬,趁着三个年轻郎君说话之际,柳纤兴致来了,竟还直接将瑛瑛领到了靠栏边,指着不远处的使臣官邸告诉她,那儿就是大理国王子段珏如今的落脚地,而另一处不远的邻水高台,就是今日朝廷宴请的临江楼。 “段……珏?” 瑛瑛诧异于这名字,读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柳纤悄然看了眼后方沉声说事儿的几人,微妙一笑:“你有所不知,这中原名儿啊,还是段王子十多年前在京中时,郡主给她起的呢!” 兀听见郡主的称谓,贺云铮下意识扭头朝柳纤看了眼,目光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警告! 柳纤嘿嘿一笑。 “段珏嘛……” * “这名儿真是越听越怪异。” 李相思坐在席位上,听着那大理国的女使与洛嘉言笑晏晏的,低声悻悻与她母亲诉道: 段珏段珏,光占一个珏字有什么好的,听起来不就是断绝么?寻常人谁要起这种名儿! 再看上首那位一来就被女使簇拥着的永嘉郡主,她笑容随意得好像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 长公主暗暗拧了把李相思的大腿:“与你何干,今日就乖乖安静吃完这顿饭!那几个女使每多看你一眼,我这心哦就不踏实!” 李相思微微一顿,再朝洛嘉看了眼,终归收回了眼神和心理的别扭。 罢了,洛嘉也不是第一日如此出风头,背了三年多的骂名,终归也只是个可怜人…… 可谁又不可怜呢,她和母亲也害怕段珏此行若是为求亲,这桩破事儿会落到自己头上啊! 故而李相思只能乖乖听从母亲的话,竭力在这顿宴席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说来说去,还不全都怪郑叔蘅那个混蛋无能! 郑雪澄是家中庶子,没有有力的母家撑腰,无法与洛嘉在一块也就算了,而郑叔蘅明明是个嫡子,与郑阁老抗争了这般久,竟反而让她觉得希望越发渺茫。 旁的不说,次次来见她,能说的只有那句,你再等等我。 她甚至怀疑,他究竟是在随口糊弄她,吊着她,还是真的有在努力? 越想表现得云淡风轻,李相思坐在这般场合里,却越觉得焦灼委屈,筷箸都快将眼前的糕点给戳烂了! 她究竟还要等多久? 她若真不嫁郑叔蘅,未来又讨不到郡主的封号,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恰逢此时,她的婢女从楼下上来,神色有几分迟疑,但还是快步凑到她身旁汇报了几句话。 李相思瞬间白了脸面,当即掉了筷箸,摇摇欲坠般撑在椅垫上,引来一连串小小的动静。 长公主听着动静忍不住皱眉:“怎了?” 李相思失神看了眼母亲,刚要愣愣地开口说她想去看看郑叔蘅究竟是不是与旁的女子见面了,可话到口边,却又猛得收声。 不…… 母亲与太后如今都希望自己尽早相中旁的世家子弟,对郑叔蘅早就失了耐心,万一这是个误会,却叫母亲对郑叔蘅更生成见,可如何是好? 自己平日里虽也一贯埋怨对方,可一旦涉及到决定二人真正关系的时节,她终归还是不想让两人径直走进死胡同里! 李相思犹豫片刻,强笑道:“女儿衣服上沾了些碎末,想在宴席结束前去换身衣服。” 长公主看了眼,无奈叹口气:“这么大的人了,以后莫要耍小性子了。快些回来,稍后你晋王表兄会带人来迎我们。” 李相思勉强撑起个笑容,轻声慢步地从厅中告退,心里却混乱得一塌糊涂。 另一边,郑叔蘅给自己又斟满一杯。 那天紧急救下贺云铮,是他这几个月来做的最爽快的一件事,虽说最后还是被这臭小子给跑了,不过终归让他气喘吁吁大开大合了一顿,抒发了不少郁气。 于是今日,他死死拉着贺云铮与柳元魁,要两人一定要陪他喝点儿。 贺云铮此前没饮过几次酒,不太熟练,被他瞪了好几眼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挑了杯酒劲尚低的,朝他举杯,随即被酒气呛得胸闷眼花。 柳元魁心中为不争气的柳纤叹了声,面上却也只能笑吟吟地与对方共饮起来。 郑叔蘅喝了个半醉,盯了贺云铮好一会儿,才嗤了声,臭小子,胆大命硬。 贺云铮知道对方在骂自己伤未好就敢闯入雪夜,这些日子听到这句评价已经听得麻木了,酒气熏得头晕,他抿了抿嘴唇认真执着:“事关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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