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熹与纪敏骞有了肌肤之亲,一同去福宁宫求太后成全的三日之后,太后便已下旨赐婚,婚期就定于十一月初一。 他假借商议迎熹的婚事,召纪敏骞、江棣和江楼等人进宫,决意在大婚之日发动政变,铲除太后势力。 太后垂帘听政十年,诏令全国上下“举民孝悌、力田者复其身”,又提倡勤俭治国、严禁铺张浪费,将国家治理得还算不错。只是为加强集权,重用酷吏,百姓颇有微词,又打击宋家势力,任由外戚弄权,引半数朝臣不满。 太后党羽遍布朝野,又有福王、宁王和赵家扶持,宋琅蛰伏十年,受制于人,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现在赵家内部已有矛盾,赵辞已于暗中投靠于他,此人虽然被赵家二郎赵迎压了一头,但在军中威望颇高,届时杀了赵迎,锡州十五万大军尽在掌握,他已有退路。 且江棣手中把持着郢州一半的禁军,纪敏骞之父纪延年因扶南战败被贬蜀地,宋琅借此机会把他调遣回郢州,官复原职,无疑将胜算扩大许多。 他与纪敏骞等人细细商议过,迎熹成婚当日,可让荣妃的哥哥孙世忠与神鹰队的暗卫之首郑飚分别率三百精兵,暗中埋伏在江、纪二府之中,只等喜宴开始,便关闭府门,斩杀赵家诸子。 赵家一倒,太后就失去了根基,赵家手中的另一半禁军,纵使想为主报仇,在江纪两家面前,也不过以卵击石,其他的党羽更是不成威胁。 而筹备这一切,最关键是要成功避开太后的耳目,才能让计划顺利推进。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 那日荒园密谈之后,宋琅应碧霄的恳求,杀掉了烟罗。 之后宋琅向碧霄许下承诺:他会帮她隐瞒身份,不仅不会追查晏国密布在昭国的细作,还会接江柍回昭,护她一生无忧。 他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要她效忠于他,做他在太后身边的眼线,并在关键时候助他夺权。 碧霄答应了。 后来迎熹和纪敏骞有私情一事,还是她率先递来消息,这才让宋琅提前做了准备。 对于碧霄,宋琅心中有三分敬重在,因为他看得出来,碧霄对江柍早已不是单纯的主仆之恩,而是慈母之情。 常言道,慈母爱子,非为报也。 若说在这场谋划中,宋琅最有信心的那一环,便是碧霄的作用。 十一月初一,迎熹出嫁,十里红妆相送,半个郢州都挂满了喜气的红绸,鞭炮响彻长街,红色纸屑如花瓣般铺满了东西十六街的大小巷。 太后凤驾亲临江府送嫁,宋琅则御驾亲临纪家。 拜堂之后,纪敏骞来到喜宴间敬酒,众人正喝得尽兴,孙世忠和郑飚各率隐藏在仆人中的三百精兵诛杀太后一党。 同时包围女席,扣押人质。 那天实在是混乱极了。 在场的所有人,上至宋琅和太后,下至一个普通的婢子侍从都在经历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天。 太后毫无准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江家之主江峻岭和太后的堂姐江母赵华霁亦被蒙在鼓里。 江棣和江楼提来赵家五位儿郎的头颅,跪于太后面前,不带感情说道:“赵氏叛臣贼子试图谋反,还好我们兄弟二人早一步发觉,现如今贼子已被孙将军斩首,微臣恭请皇太后凤驾回銮。” 太后漠然看着江棣,久久无言。 赵华霁想说些什么,却被江峻岭拉了拉衣袖,摇摇头,递给她一个沉重的眼神。 原本喜气洋洋的大厅,慢慢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而大昭国最尊贵的女人,端正肃穆地坐在厅首,她那金线织就的云凤花卉的凤袍长长地铺在地毯上,饰以九翚四凤的凤冠端正而庄重,如上朝时一 |||||| 样。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张口,问江棣:“你知道今日是你妹妹的大喜之日吗。” 原来这个执掌大权数十年,雷霆手腕的太后娘娘,在大权旁落,生死莫测的关头,想到的居然是她的女儿。 听起来还真让人感动。 只可惜,这落在江棣耳中却满是讽刺。 他的妹妹,凤冠霞帔上了厌翟车,那日送亲的十里红妆,与今日铺天盖地的红色一样,都灼痛了他的眼睛。 江棣又重复一遍:“恭请太后回宫。” 太后眼眸陡地一凛。 什么狗屁倒灶的起驾回宫,不过是暗示她大势去矣,让她识相点束手就擒。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圈禁还是毒杀? 她大脑飞速运转,估算手头的兵力 江棣手里的禁军可与赵家手中的禁军抗衡,赵新在灵璧驻扎的二十万大军,和同样掌握在赵家人手中的锡州十五万大军,许能对抗三十万江家军。至于纪家,怎会强过福、宁二王? 这样粗浅算来,胜算倒有六成。 只是这般内斗,若两败俱伤,岂非让大晏有了可乘之机? 她不甘心苦心经营十余年的王朝,就要这样拱手让给这个小皇帝。 但更不甘心,最后让晏国坐收渔翁之利,若是晏国真的有动作,那么策划的这一场和亲不就成了笑话?她苦心孤诣的一切,又算什么。 然则,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真正让她大受打击的,是迎熹。 这个傻孩子,幸福洋溢地嫁过去,憧憬期待着未来的人生,可到头来,等待她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和利用! 她还能撑得下去吗。 太后站了起来,悲戚地望向江峻岭和赵华霁:“你最好立刻去救你的女儿,若她死了,她也别想活。” 江峻岭和赵华霁的目光均是一凛。 他们太知道太后口中的她和她分别是谁。 赵华霁后退一步,几乎跌倒。 江峻岭扶住了她一把:“夫人,你可不能倒下啊。” 赵华霁稳了稳心神,艰难地反握住江峻岭的手,让自己站直。 她脸色已阴沉得可怕,只冷冷扫了一眼江棣:“速去备马车!你亲自带我去纪家,把柍柍接回来!” “母亲!” “遭此一事,你妹妹怕是活不成了,快去!” 赵华霁一声沉喝,让江棣浑身一凛。 江棣并非初涉官场的愣头青,如何听不懂这乃一语双关。 他看着母亲沉重的脸色,便知原来今日之事最大的变故在迎熹身上。 赵太后爱女,若迎熹活,她便不会背水一战,可若迎熹没了,只怕她也会了结江柍,随后和宋琅拼个你死我活。 江棣几乎是狂奔去备马车。 而江楼则接替江棣的任务,恭请皇太后回宫。 因太后去了江家喝喜酒,太后一党也大多都去了江家。 尤其是赵家,兄弟七人,竟是五家都去了江府,唯有二房和七房,怕赵家均去江家面子上不太好看,才到纪家来。 纪家这边的宾客里太后党羽虽少,但腥风血雨并不比江家微弱半分。 赵家七郎乃是监察司出身,专管暗卫,宋琅摔玉箸为号,郑飚率人杀出来时,赵七郎这边便吹起了鹧鸪哨,另有一批埋伏在暗中的精兵从天而降。 迎熹听到动静,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无奈门已上锁,且有十多个粗壮的婆子把守在门外,无奈之下,她只好跳窗出来。 她一身新娘的凤冠霞帔,凤冠前垂下细细的金链,因疾走而晃动,她顾不得管它们,双手提裙急切地来到宴会厅。 刚踏进门槛,只听“噗嗤”一声。 随着裂帛般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一道温热的鲜血,飞溅到她的脸庞和凤冠前垂下的细细金链上。 一颗头颅骨碌到脚下。 迎熹瞪大了双眼,忽然之间便不会呼吸了,如手边那架染了血的玻璃屏风静默伫立。 纪敏骞转头,恍然和迎熹对上,心倏地一紧。 他杀的,正是赵家七郎,太后一母所生的亲弟弟,迎熹的亲舅舅。 迎熹盛装之下,淡化了眉宇间的胆怯与寡淡,红唇嫣然,燃烧了她的风华,使她比往日娇艳许多,也美丽许多。 而此刻,她脸庞带血,几多凄美,颇有几分太后的慑人神韵。 纪敏骞的眼睛好像被什么刺到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张张嘴,喉咙发紧,一片哑然。 只好转头看向宋琅,渴望得到指引。 而这个年轻俊美,又残忍薄情的帝王,只是轻轻摩挲着翡翠玉的酒盅,淡淡看着面前血腥的,残暴的一切,对纪敏骞的询问恍若未闻。 就在这时,迎熹说话了:“所以,都是假的吗。” 作者有话说: 嘶,这该死的BE美
第99章 宋琅夺权(中) ◎迎熹的眼泪,敏骞的决绝◎ 迎熹看着纪敏骞, 语气很轻,似乎还带了哭腔,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溃。 纪敏骞手中的剑“咣当”掉了下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等很久了。 当他的刀刃划过赵家人的喉咙时, 血管破裂的声音, 让他兴奋地战栗。 然而看到迎熹满眼的失望, 他竟有一瞬间,觉得恐惧。 他呼吸滞了滞,有片刻大脑是空白的。 宋琅转过头, 看了他一眼, 叫了声:“敏骞。” 语气里有提醒, 也有警告。 他倏然回神,眼睫动了动。 宋琅的声音, 让他记起, 此刻他本该觉得痛快。 他, 宋琅,迎熹还有江柍,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他在太后和宋琅的斗争下,把刀悬在脖子上讨生活;宋琅傀儡一个, 受制于人数十年;江柍既是替身又是细作,步步惊心…… 以往, 迎熹是他们之中过得最安然和顺的那个。 可谁都可以顺遂安宁过完一生, 唯有迎熹不配! 因为她是太后的女儿,是罪魁祸首的女儿! 她就应该被他们从神坛上拉下来,拉到泥潭里, 拉到深渊里, 再也安宁不起来, 再也妄想逃离黑暗。 此时此刻,她终于也品尝到了和他们相似的痛苦。 岂能不快慰?! 他应当这样想才对。 可当厅外凉飕飕的风吹在脸上,他的心竟也荒凉起来。 心里的那股恐惧悄然被放大。 他并不愧疚,也不同情。 他只是想起迎熹满眼是他,温温和和对他笑的样子,然后悄然意识到,以后这样的笑再也不会出现在迎熹的脸上,竟生出了些许负罪感。 她捧着一颗心来。 他把这颗心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 可他毫无办法。 这是他一早就选好的路,再重来千百次他也仍会这般选择。 恰好迎熹的两个侍女并两个婆子从后面追了过来。 纪敏骞抬脚踢起地板上的剑,握住剑柄的同时,向离他最近的那侍女心口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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