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听他终于问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少不得要装出不明就里的样子,将手里的帕子举给他看:“我摔倒之后,碰了一嘴的尘土,不用帕子擦,难不成一直让那污糟东西粘在嘴上吗?” 宋琅有些戒备地望着她。 江柍想了想,把那手帕往他身上一甩:“不信你自己看,上头是否还粘着尘土来着!” 宋琅抓住那手帕,却没有低头看,依旧盯着她的眼眸。 江柍来了火,冷声道:“不然皇兄以为是怎么没的?难不成还有人偷香窃玉?” 宋琅眼眸中满是猜疑,问道:“所以沈子枭没有来?” 江柍经过数年调教,对付男人,尤其是对付一个心中有她的男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她先是感觉荒谬,随后眼眶一红,很轻易便哭了出来,却佯装不愿意在他面前丢丑的样子,倔强咬着唇,哽咽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改了态度,我不知道爱爱在皇兄心里原来是这样一个不可信的人。” 江柍的表情实在不像作伪。 宋琅目光深似海,默默良久。 江柍又道:“你既然疑心他来了,为什么不赶紧封锁院子去捉人,跑来和我置什么气。” 宋琅的第一念头当然也是将纪府围起来,再封锁城门,后把今日到场之人都检查一番,可转念一想,沈子枭既然敢来,定然做了万全之策。 且他刚才去竹林找江柍时,必定打草惊蛇,沈子枭早就脱身离去了,再大张旗鼓去搜查,反而没什么必要。 他望着她水灵灵的眼睛,没来由想起年少时,她有一次因练舞扭伤了脚,也这般委委屈屈,却倔强不肯哭的样子。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语气软了软,道:“是朕不好,但也是因为朕太在乎你了,你瞧瞧满宫里还有第二个人能让朕动如此大的怒吗,又还有第二个人能让朕如此低声下气吗。” 他对她喜怒无常,倒还成了恩赐? 江柍忍着恶心,努嘴说:“我不管,皇兄这样冤枉我,定要补偿我才行。” 宋琅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江柍知道有些话就是要趁他最愧疚时一口气说完:“问有两个条件,若皇兄答应,我们还和好如初,若不答应,便是我今日碰死在这墙上,也绝不再与皇兄说半个字。” 听到最后一句,宋琅蹙起眉头,道:“你脾气又比朕好到哪里去。” 江柍勾了勾唇角,摆出骄纵模样,道:“第一,之前我说皇兄要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再谈你我之事,届时无论是我自愿,还是皇兄强纳于我,我都不会反抗,你可还记得?” 宋琅眼眸更深:“你接着说。” 江柍直视他道:“皇兄欺负了我,之前那三个月自然都不能算数了,要从今日开始算,若往后皇兄再欺负我,日子就要一直往后推。” “其二,便是从今日起……”江柍顿了顿,声音柔和几分,目光亦柔软下来,就像装着一泓春水般,湿漉漉看着宋琅,“无论如何,皇兄都要斩钉截铁相信我。” 她这样说,即便不情愿答应第一个条件,可第二个条件一出,也是不得不答应了,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 何况她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这样噙着薄薄一层泪花,直勾勾望着人的时候,简直连石头都化了,让人恨不得把天下都拱手让给她。 江柍只想,她每一次对宋琅虚情假意,都是一句“沈子枭平安”,每一次勾起嘴角,都是对沈子枭的一次想念。 唯有如此,才能让她忍耐住,不露出嫌恶之色。 宋琅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帕子,果然是一抹红,且帕子上还沾了尘土。 便彻底放下心来,敛眸一笑:“如何能不依你。” 又伸手抚了抚她鬓旁的步摇珠穗,又道:“只是一点 江柍笑了笑,十分干脆说道:“那是自然。” 话落,敛首一笑。 低头的那一刹那,她唇畔的笑意加深,而眼眸却愈发冰冷。
第129章 反转 ◎“藕从未断过,何来藕断丝连?”◎ 宋琅和江柍最终还是吃了喜宴, 才摆驾回宫。 因宋琅还有事要交代,江柍先上了轿,到门口等他。 宋琅唤来纪敏骞, 说道:“对了, 朕今日过来, 除了寻公主之外, 还有一事要交代你 黄州偏远贫瘠, 历来都是官宦被贬谪之地, 怎会适合养老? 纪敏骞意会, 宋琅这是让他找个由头弹劾谢澈礼罢了。 他道一声:“是。” 宋琅满意点了点头,摆驾回宫。 这边刚上銮舆, 出了纪府, 就见欧阳忍奔马而来。 祁世对宋琅说道:“陛下, 欧阳大人来了。” 宋琅撩起车帘。 见欧阳忍下了马,行礼之后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道:“陛下,福宁宫似有异动。” 宋琅垂眸, 问道:“何事?” 欧阳忍道:“陛下让卑职暗中派人盯着福宁宫,今日果真有人趁侍卫换班时悄悄溜了进去, 卑职接到消息, 那人是原先伺候太后,如今在公主身边当差的碧霄。” 宋琅目光一滞,眼眸比刚才阴沉许多。 欧阳忍暗暗观察着宋琅的神情, 不敢妄言。 宋琅默了许久。 他在碧霄向他表明身份之后, 曾派人留意她许久, 却始终不见她与晏国的人联络,只道她是为了江柍彻底与北边断了,就撤了眼线。 若非除侍卫之外,另派神鹰队时刻在暗中盯着太后,还不知碧霄在背后仍有小动作。 如今宫里宫外暗涌四起,他不知碧霄去见太后,是与晏国有关,还是与江柍有关呢? 这样想着,宋琅的心跳慢慢剧烈,动如擂鼓。 他只冷声道:“不要声张,继续探。” * 江柍和宋琅回宫的路上,沈子枭也在细作的接应下出了纪府,见城门并未封锁,便乔装打扮一番,装作樵夫出了城。 江柍很快回到升平殿。 见碧霄正在院墙处给白菊松土,只道要沐浴,命小宫娥到宫门处守着,让星垂月涌去备水,这才走到碧霄身边问话。 “怎么样。”她蹲下来,摩挲着白菊蜷曲的花瓣。 碧霄道:“如公主和奴婢预想的那样,太后虽被困深宫,却并没有消沉,除了瘦了一圈外,精神样貌都还很好。” 江柍轻声道:“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怎会轻易垮掉。姑姑不是说,当年她被废入冷宫,也照样要收集晨露洗面,用花瓣沐浴,只为保持容颜,好再获恩宠。” 碧霄浅笑:“正是。太后自是有几分沉稳在身上。” 江柍又问:“所以太后对我的提议,意下如何。” 说到这个,碧霄难免回忆到见到太后的那一刹。 太后唇角含笑,那样意味深长看着她,似乎早就知道她终有一日会回头找她。 碧霄难免想知道:“太后娘娘为何会觉得奴婢还会回头。” 太后笑道:“不要误会,哀家从不觉得你还会重新投靠哀家,当初你背叛,是为了柍柍,那么如今你回头,自然也是为了柍柍,是也不是?” 碧霄敛眸,颔首道:“太后不愧是太后。” “……” 后面再无废话,太后直截了当问她,是为何事找来? 当碧霄说出“公主发现当今圣上残暴不仁,难当重任,望太后为大昭百姓计,助公主废帝”的时候,这个素来见惯了风浪的太后,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太后才突地一笑。 问道:“所以条件是什么。” 碧霄望着太后比从前明显苍老许多的面庞,和那平添了数条皱纹的眼眸,道:“公主说,希望太后把一切能对付陛下的底牌都给她,她会用这些,废帝、迎太后重回金銮殿。而为表诚意,公主会将迎熹公主先安排妥当,给她一个安全的去处。” 太后听罢,怔怔静坐在那里,身后是一瓶不知已经枯萎了多久的花。 碧霄恍惚了一下子,竟看到太后流出了两行泪。 “太后哭了许久,久到奴婢都有些着急,唯恐误了离开的时辰,后来太后流着泪,对奴婢说,想要见您一面。”碧霄叹了一气。 江柍眼睫半垂,抚摸花瓣的手停住了。 在心底琢磨了一番太后的话,默了默才道:“此事我知道了。” * 沈子枭星夜赶路,终于在三日之后赶到位于寿州的军营。 寿州位于晏昭交界地,乃是大晏的锁钥,大昭的门户,谁控制了寿州,谁就掌握了南北的平衡。 此次寿州之战,大晏由沈子枭亲自挂帅,而大昭的领军主帅则是江峻岭。 凉州一役之后,江家军继续进攻北上,晁东湲和龙潜率军力抗江家军,沈子枭派晁长盛支援晁东湲,恰逢大昭主帅江峻岭突发旧疾,晁家军五万人马稳定凉州局势,后江峻岭被送到寿州医治,由江峻岭之子江棣接过帅印,晁东湲巧用妙计,不到一个月便把珠崖也攻破拿下。至此,声名大噪。 后沈子枭称帝,大有一鼓作气南伐之心,寿州一役是势在必行,而江峻岭大病初愈,听闻珠崖已失,一股怨气,无处可发,亦立誓要守住寿州。 沈子枭离营之事,早有报马报进江峻岭处。 此事其实是沈子枭提前授意,就连他离营是为见江柍一事,也一并派人传入江峻岭耳中。 当日,江峻岭得知此事,不住摇头,对江棣说道:“看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兜兜转转,柍柍终究还是大晏的人。” 江棣不明白江峻岭是何意,只随口说道:“柍柍是江家人,江家人一生都只能是大昭的人,这段孽缘,从前有过便也罢了,今后若再藕断丝连,只能让柍柍在家国与情爱上左右为难。” 江峻岭洞悉的模样,温和地抚须一笑:“藕从未断过,何来藕断丝连,许多事你并不知道,且等岁月给你答案。” 江棣不明所以,却也不在意,问道:“既然沈子枭离营,何不趁机将他们打退!” 江峻岭凝眸道:“你忘了,叶劭和叶氏一族众多男儿也都在军中,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江棣想到叶家的小将军新丧,叶家众人正铆着劲想杀人呢,不由默了下来。 沈子枭回来之前,晏昭于鞍鞒之上厮战两回。 各有所损,不分胜负。 沈子枭回营这日,恰逢黄昏,营中正烧火做饭,他先看过众将士,才去叶劭大帐。 一进营帐,却见叶劭正把三炷清香,插进叶思渊的牌位之前。 他顿时收住脚,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默了默,终是走过去,也拿起三根香。 叶劭后知后觉注意到他回来了,忙跪地行礼,道:“老臣参见陛下。” 沈子枭用空出的那只手扶起叶劭,说道:“这里只你我二人,又何必如此多礼,说到底,您始终是凌霄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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