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鸿台一场惊心动魄,和方才的针锋相对。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报复,去乱想。 他怔怔走到江柍旁边,跪到她的腿旁,就这样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膝头,又慢慢地试探着把脑袋也搁上去。 江柍垂眸看他。 宋琅喃喃道:“你就不能和朕好好过日子吗。” 江柍不语,就这样淡淡看着他。 宋琅又道:“还记得你及笄那一年,我们在敏骞的帮助下偷溜出去放纸鸢,不敢走远,只敢在宫外平日里打马球的景明池,那天多热啊,太阳能把地上的蚂蚁烤焦,你平日里最怕晒黑,朕本以为你不愿意玩来着,谁知后来你比朕还要不知疲倦,在草地上奔跑着、笑着,那样的场景朕大概下辈子也忘不掉。” 他的声音好似喟叹:“可后来你就不笑了,因为天上突然飞来一排大雁,你看着它们,出神很久。”他声音莫名变得呜咽,“朕问你怎么了,你说自由的不是纸鸢,是鸟儿。” 说到这,江柍的喉头也哽咽几分。 他喃喃又道:“过去了很多年,朕还是时不时想到那个场景,尤其想到你被迫赴晏,被迫和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人同床共枕,成为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朕就觉得委屈了你。” 他似是哭了,声音里浓重的哽咽声,回荡在耳畔:“爱爱,朕从前以为你与朕一样,都是被太后牵引着的纸鸢,朕理解你心中的酸楚,多想让你当那只鸟啊。可是爱爱,你从没有告诉过朕,你想要的自由里,没有朕。” 江柍长如鸦羽的眼睫浓浓覆在眼睑之下,似月光下的花影。 她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伸出手,想要抚一抚宋琅的背,可又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 “爱爱,你就让朕这么和你待一会好不好,朕太累了,朝政让人心烦意乱,朕要重用孙世忠,还要留着精力哄荣贵妃,偏生无论朕怎么做你都不肯爱上朕……你可知朕想要的自由永远也得不到了。”宋琅声音里的哭意渐渐变得淡了,唯剩落寞,久久回荡。 江柍想起从前宋琅对她的种种好。 是他偷偷将母亲打的璎珞偷拿过来给她;是他为她制造轰动天下的百鸟裙;是他为了留住她最喜欢的莲花,便命工匠打造一支金莲冠给她…… 可他想要的回报,她永远也给不了。 何况这种好,也不能抹杀后来他对她以及她身边人的种种伤害。 江柍任宋琅在她膝头伏了好久,直至祁世来传话道:“陛下,荣贵妃娘娘派人来问,陛下何时过去。” 宋琅这才睁开眼,把头抬起来。 却没有起身,只如一只猫般,望着她。 眼神中似有期待,好像只要江柍把他留下,他就不会走。 江柍却只是别开眼,淡淡道:“臣妾恭送陛下。” 宋琅目光黯淡下去,明显有话想说,却在心间反复忍耐,才终是说出了口:“看来朕刚才说的话,爱爱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朕对你的好,与你共同经历的时光,你都忘了。” 江柍把头转过来,一笑:“陛下说笑了,陛下与迎熹公主的回忆,臣妾怎会记得。” 宋琅一怔。 江柍起了身,行了个礼道:“臣妾央贵人,恭送陛下。” 她是如此恭敬,又如此凉薄。 宋琅一口气憋在心里,再看向她,眼底已是一片压抑的凄怆与心寒。 江柍直视他,不悲不喜。 就这样对视须臾,宋琅嗤地笑了:“好,看来他非死不可了,他死了,你就没有念想了。” 江柍的睫毛轻颤,却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宋琅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江柍才卸了力瘫坐在美人榻上。 * 迎熹公主与太后下葬的日子,本应定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可是因为年关,宋琅又不愿草草了事,便将日子退后,停棺百日,直至过了年后的二月才昭告天下,为二人发丧。 宋琅写下悼亡诗,为公主和太后拟定谥号,年关刚过,战事也正吃紧,本应节俭用度,丧事一应从简,谁知宋琅还是将公主和太后风光大葬,规格甚至堪比皇帝。 百姓们有说陛下重情重义,但更多的还是怨恨他不顾百姓死活,浪费银财。 下葬那一日,皇陵之地出现数十位黑巾蒙面之人,他们从山上的密林之中赶来,暗中解决了看护之人。 其中两个蒙面人,拿工具墙破开公主地宫的门。 一行人来到公主的地宫。 看到公主棺椁的那一刻,为首的蒙面人目光顿时寒了下来,他道:“开棺吧。” 身后又有四人上前开棺。 原来这帮人里竟多半都是倒斗的江湖人,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大派系各两人,看来是做足了准备。 不出一个时辰,棺椁打开,沈子枭看见那具尸体。 他的目光一紧,一双眼锋利如刀光,没有生气的冰凉。 这个人,眉眼与江柍是如此相似。 若非提前接到赵华霁的信,得知江柍尚在人世,他怕是会错认了她。 按理说,大昭国库亏空,死的又并非江柍真人,宋琅本不该大办。 可这出殡的排场,偏偏如此之大,更像是在做一出戏。 所以沈子枭来了。 既然宋琅为了杀他如此卖力,他怎可不大发慈悲,给人家一个成全? 沈子枭紧盯着面前这具尸体,实则在暗中注意周围的动静。 他的余光看到那截被烧焦的手腕上,还戴着银枪玉镯……虽然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她,可还是感到一股深重的不甘与悲怆一同袭来。 她是一个如此有胆识才智的女子,若是较量起来,连他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她,她当日带走这唯一一样东西,必定会拼死守护它,既然没有守住,只能说明她的处境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万倍。 他静寂下来,摘掉这只手上的镯子,用袖子擦了擦,放进怀中。 “什么人!” 正当沈子枭垂眸沉思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铮铮铮”接连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在这回音空旷的地宫里,给人尤为悚然的压迫感。 黑暗之中陡然出现几十个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拿利器,将沈子枭等人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笑道:“杨先生果然神机妙算,你今日来了,就别想回去!” 杨先生? 沈子枭挑了下眉,他倒是许久不曾想起这个人了,蓦然提到他,还是觉得恨意如火山,在心底疯狂喷发。 因早有准备,虽被这么多杀手包围,他却丝毫没有慌乱。 竟还轻视一笑:“就凭你们?” “自然不止我们,不过其他人,还要等你有命,才能对付!”这群黑衣人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也是一身黑衣,又用黑色布罩遮住了半张脸。 沈子枭目光一凛,还是瞬间便判断出来人,正是那沈子杳。 他慢慢地勾起一抹笑来:“骞王殿下,别来无恙。” 他故意叫他早已成为笑话的封号,像是拿话戳他的心窝肺管子。 沈子杳察觉到了,却只是诡谲一笑:“杀了他。” 话落,十几个杀手举刀而来。 沈子枭亦握紧了剑,瞳仁里,杀手越来越近,直到刀风吹动了他的鬓发,他才凛然举剑,一刀豁开了离他最近之人的胸膛。 鲜血飞溅,只是厮杀的序幕。 紧接着其他人也加入战斗,一时间刀剑相向,血腥味在空气中荡开。
第141章 吾妻亲启 ◎一封写着“吾妻亲启”的信。◎ 沈子枭与沈子杳分别带领数人在墓中缠斗。 沈子枭所带之人虽不是专业的武士出身, 可行走江湖多年,自是各有各的搏命本事,不出片刻, 那十几个蒙面人已死伤大半。 沈子杳见状, 竟妄想扣动墓中机关, 将沈子枭困在墓中。 沈子枭身边的盗墓人都是江湖人, 从前倒斗的时候也曾遇到两家合作,忽有一方想霸占全部财宝而用些歪心思杀人的手段,便事先预判了沈子杳的动作, 往他脚下掷去一颗烟雾弹。 “轰”的一声, 浓烟四起。 趁此关头, 沈子枭与众人一齐退出墓穴,来到墓道。 沈子杳本就离墓门更近, 也轻易退了出来。 除此之外, 又有近百个黑衣人埋伏在此, 听到动静,悉数从墓道尽头涌来,分站在两侧。 沈子杳一声令下:“杀!” 沈子枭和众人突围出去,正杀得起劲, 忽听机关响动。 原来这墓道之中也尽是机关,随着闸门大开, 竟飞射出无数支箭矢出来, 如飞蝗般将视线糊了个透。 沈子枭早知这墓道必不简单。 却没想到沈子杳竟会为了杀他,而让自己人同他一道死。 沈子枭大喊:“众人与我列队!” 与此同时,将方才被他杀死的杀手举到身前, 充当盾牌, 其余人见状纷纷照做, 又分列于他的前后左右,合成一个圆形盾牌。 少顷,所有的箭都已射完,待沈子枭等挡在面前的人拿开的时候,发现那人身上早已射得如刺猬无二。 沈子杳咬牙道:“你的命还真是大。” 沈子枭望着他,慢慢地勾起一抹笑来:“朕乃真龙天子,自有上苍庇佑。” 他哪里信什么上苍庇佑,不过是为强调自己是天子,坐上了沈子杳最想坐的皇帝之位,才这样说罢了。 话落,他的目光陡然一紧,道:“鬼夫子,这墓室你们不是事先进来过吗,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你们的本事了!” 沈子杳闻言诧异地愣了愣。 沈子枭见宋琅在葬礼单子上添了那么多贵重之物,便已暗中猜到会有埋伏引他入瓮。 于是事先招徕众多江湖有名的盗墓者,让他们偷偷潜入皇陵,扮作苦力,参与陵墓修缮之事,不动声色便对墓中机关了如指掌,甚至还暗中设下一些简单的机关,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正是用到那些机关的时候。 那位名唤鬼夫子之人一笑,突地掷出一枚飞镖出来,斜斜打到墓道左上角的灯台上。 沈子杳身后,有一块地砖开了一条两拳大的口子,刹那间,无数条毒蛇蝎虫从地砖处爬出。 众人无不惊骇,虽拿着刀剑,可都不敢再动。 沈子枭等人在刚才的缠斗中已离墓门极近,鬼夫子在面前撒下一包雄黄粉,那蛇蝎不敢靠近,他们趁机向墓门撤离。 沈子杳在身后气得大喝:“沈子枭,我与你不共戴天!” 沈子枭闻言,眸中掠过一道极为明显的轻蔑。 道:“关掉墓门,别让不干净的东西跑出来了。” “是!”随着一声坚定的回答,墓门重重下降,直至关死。 隔断了墓道深处一片鬼哭狼嚎的惊呼。 最外层的墓室静悄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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