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延急声询问道:“那个女人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嘴便吐出一口鲜血,血落在地上,其中还混着两颗血淋淋的牙齿,那人眯了眯眼,扬起脸,挑衅地瞪着魏枞,大笑道:“自然是赏给兄弟们一起品尝,那女人躺在草地上,雪白的身子像奶糕一般,任人抚弄……兄弟们都很喜欢她的味道,啧啧……” 他伸出沾染鲜血的舌头,似在回味一般,轻轻舔了舔嘴唇,眉眼间尽是淫/靡之色。 “我杀了你!”魏枞双眸充血,神情疯癫,若非有亲卫抱着,此刻便要将人碎尸万段。 卫延道:“将军息怒,这人是突厥部族族长,不能随便杀。” 闻言那人笑得更加放肆,甚至手中做出抚弄女子时的不堪动作,魏枞眸中泣血,大吼一声撞飞了压制着他的两名亲卫,随手抽出亲卫腰间的佩刀,一刀刺在那人胸膛,鲜血顿时四溅。 魏枞尤是怒气不消,发了疯一般疯狂在那人身上砍刺,鲜血溅了满身,在旁众人却是吓得不敢动作。 直到“哇”地一声大叫,突厥俘虏中有人哭喊着道:“我招,我全都招。我见过你说的那个女人……” 魏枞拔出刀指着那人的鼻子,厉声道:“说!” 鲜血顺着刀尖落在那人膝盖上,他吓得瑟瑟发抖,尤其眼角余光瞥见早已被砍得血肉模糊的酋长,口中泛起一股恶心之感,忍了又忍方才哆嗦着道:“那天我记得是夜里我们小队收到消息说是魏枞孤身入了境内,我等奉命追杀,寻了一天,就在当日夜里在黑兰城附近发现一汉人女子,她、她很美,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兄弟们都、都想将人掳走,但那女人说有重大军情告知,且需要亲口告诉首领……” 突厥士兵吞了口唾沫,面带犹豫之色。 “快说!”魏枞将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咬牙道:“继续说!” “我说我说……”突厥士兵打了个颤,裆下一股湿意顺着裤腿流了出来,顾不得害怕,缩着脖子道:“当时队长看上了那女人,想要占为己有,但那女人说她知道魏将军的下落,必须要即刻见到族长。她那时神情严肃,头儿也被说动了,但是在我们动身回营地的半路上又遇到了另外一队人马,他们劫走了那名女子。” “后来呢,劫走他的人是谁?” 突厥士兵摇了摇头,跪地道:“我不知道,求将军饶我一命。” 魏枞神色狰狞,冷笑道:“你在说谎,既是突厥人,你怎么会不知道是谁?” 他扬起刀便朝那人颈子上砍来,那突厥士兵指着另外一人,连声叫道:“我没有说谎,当时他也在的。” 被叫住的那人连忙磕头道:“他说的是真的,那队人马似乎是皎月公主的人,我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个汉人女子似乎与皎月公主认识。” 魏枞怔了怔,突厥人口中的皎月公主,不就是一年前他在去凉州路上救下的突厥女子,如果……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苏枳根本就没有死。 他一颗心突突直跳,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恼,握着刀柄的手死死攥紧,呼吸一时重一时缓,心中翻涌过千般思绪。 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他将这些人一一审问过后,终于确定先前那突厥族长口中所言是假的,而苏枳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陈闲骗了他。 这一刻,他不知是喜是悲,站起身的刹那眼中忽然有滚烫的泪水自眼眶滑落,身子忽然一个踉跄,卫延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臂膀。 耳畔听到他喃喃低语,口中含糊,双眸腥红,如魔怔一般不断地重复一个词,卫延下意识贴近了,那声音压抑,似是被攥住的肺腑拼尽全力吐出的字眼——骗子。 他一把推开卫延,踉跄着走出帐子,抬眸望向炙热的阳光,神情恍惚了一瞬,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第43章 问罪 ◎这位永嘉郡主,你从前是见过的……◎ 接连审讯了数日, 他情绪大悲大喜,又逢旧伤复发,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 卫延连忙将人抬入帐中, 又招来军医诊治。 旁人不知他为何执意要抗旨追剿突利可汗, 卫延却是清清楚楚, 除了作战时机,还有一桩重要原因, 便是突利身旁大将便是早先驻扎在黑兰城附近的将军。 他对三年前的旧事生了执念, 发了疯, 这三年来甚少露出笑容,整日里废寝忘食研究作战计划, 上了战场人亦是疯癫入魔, 不顾自身生死, 时常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这些年卫延伴在身则, 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主子不想活了的错觉。 尤其看到他杀突厥人时的癫狂之态,他真怕主子哪天疯掉。 只是如今却得知苏娘子没死,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魏枞醒来后没多久, 就有士兵来报:“程大将军有请”。 卫延担忧道:“将军刚醒, 不如属下向大将军告病, 待您好些了再去。” “无妨。”魏枞掀被起身,由着卫延为他整理衣衫, 临到门口却又改了主意,回身在卫延耳畔低语了几句。 走到大将军营帐之外, 魏枞敏锐地察觉出今t z日帐外巡视的士兵多了不少。 掀开帐帘, 他抬眼便瞧见了端坐案后的程大将军, 他垂眸叉手行礼, 眼角余光瞥见帐帘后奔出数名壮汉,尽数朝他逼来。 魏枞嘴角冷笑,却也不躲不闪,沉声道:“不知大将军此举何意?” “何意?”程戈挑眉,冷冷瞥向魏枞,“你先是违抗圣明,昨日又擅杀俘虏,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魏枞并没有辩驳,蹙眉道:“我究竟有没有罪自有陛下圣裁。” 程戈目光沉沉,扔掉手中擦拭刀刃的帕子,霍然起身拔刀指向魏枞的眉心,冷嗤道:“怕是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动手!”程戈厉声道:“本将军乃此次行军大总管,有先斩后奏之权。魏枞违抗圣明,此罪当诛!” 他一声令下,帐外涌入大批身穿甲胄的士兵,纷纷朝着魏枞逼来。 “慢着!”魏枞一声冷喝,那些身着甲胄的士兵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他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封明黄的折子,看向程戈道:“我有没有违抗圣明,陛下手谕上写的清清楚楚,你要看看吗?” 程戈目光愈发阴沉,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从魏枞手中接过折子拿给他看。 打开折子一眼便看到了属于当朝天子的印鉴,程戈心中气结,一字一句看过,心中已翻起滔天巨浪。 这是什么时候的密旨,他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觉,怪不得魏枞有恃无恐。 他捏着密旨的手渐渐收紧,心中闪过诸般心思,既是密旨旁人自不知晓其内容,许是连副总管姚崇这老匹夫都不知晓密旨的存在。 更何况天子早已下诏许降,若是密旨公之于众,岂非出尔反尔,便是皇帝亦难服众。他猜测即便他今日砍了魏枞,这哑巴亏皇帝也会认下的。 况且他特意选了姚崇外出巡视的机会动手,倘失去先机再难有杀魏枞的机会。 想到此,他冷冷道:“这旨意是假的,假传天子旨意,你真是胆大包天,动手!” 说着帐内甲士便要一拥而上,帐外忽然一声高喝:“谁敢动我们将军!” 卫延一声高喝,帐外数千军士齐声附和,声震九天。 惊得程戈一个哆嗦,他深吸口气掀开帐帘,见帐外两军对垒,兵戈相交。 “魏枞你是想谋反吗?” 他笑得坦然,“大将军说笑了,我们魏家人胆子小得很,从来只做忠君之事,谋逆这样的罪名属实不敢乱扣。” 程戈原本想不动声色除掉魏枞,但两人方才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此刻怕是已惊动了军中上下。 闻讯而来的徐维昌见此阵仗,立时便猜出了七七八八,他信步走到两军之间,忽然大笑道:“大将军今日好雅兴竟亲自操练两军,我凉州军也久闻大将军行军布阵之能,不如也请将军一并指点指点。” 徐维昌面上带笑,但言辞间竟有几分威胁之意,程戈心中愤懑,但也知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遂笑道:“徐将军说笑了,今日不过是临时起意操练操练手下,指点实在说不上,谁不知道魏小将军的骑兵阵天下无敌,你不妨请教请教他。” 说罢,程戈朝自己的副将使了个眼色,挥袖入了账内。 原本一场兵变,被徐维昌三言两语化解,他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见程戈入了账内,方才舒了口气,走到魏枞跟前,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程戈不会善罢甘休,你需早做打算。” 魏枞向徐维昌道了谢,心底却丝毫没有因为程戈的阵前发难而生出恐惧,他从来就不是怯弱之人,与程戈之间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来没有第二种可能,而胆怯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承平十年正秋,征北大军班师回朝,满城百姓夹道相迎。 苏枳立在临街的一处阁楼之上,透过窗子望向长街,只见旌旗烈烈,甲胄熠熠,唯独不见她心中的少年郎。 她心中略感失落,收回目光,重又关上了窗子。 婢女雪衣见她面有哀色,心有不忍,上前柔声劝道:“郡主既是放不下魏将军,何不据实告知?” 如何告知?她的婚事从来便不是自己作主,更何况以魏枞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姑姑又怎会同意她嫁过去,平白滋长皇兄的权势? 既是无望又何必再见。 她本就心绪不佳,此刻也不知是因着暑气未消,还是方才雪衣的话影响,只觉心中烦闷异常,捏着杯盏的玲珑骨节微微泛白,许久之后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垂下眼帘,低声道:“前日大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你替我回了,便说我会如约而至。” 雪衣微微讶异,这三年里郡主甚少参与闺阁之宴,尤其大长公主送来的这些帖子,每每宴会必会邀请京城世家才俊,素来便有为士族子弟牵红线的意思,郡主应下了,是否就意味着她已放下了魏将军。 窗外的夕阳渐渐淡了,一只白羽胜雪的鸬鹚,掠过湖面,在八角飞檐、琉璃圆瓦中消失无踪。 坐在窗前的年轻男子信手翻着手中的书卷,蹙眉念道:“……魏少蕴威灵振古,术略超时,播千载之英风,当六雄之敌……” 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挑了挑眉,望向自家兄长,“这是你找人写的?” 魏枞心下好笑,这碑文也不知是谁人所写,将他此次大败突厥的功绩吹得天花乱坠,便是他本人的领军之能也被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是他本人看了也十分汗颜。 武安侯魏骞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我脸皮没那么厚。” 即便是忧心弟弟的安危,他也不会找人这般吹嘘自家弟弟。 魏枞微微诧异,这《征突厥碑》骈文铺排,辞藻华丽,力透纸背的功底应不是寂寂无名之辈,更何况此人能将战况写得详之又祥,好似亲眼所见一般,能知晓内情的除了领军的将领,便只有看过战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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