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就摆在这里,你只要仔细看一看,就能窥见其背后的缘由。” 沈溯说了两句后,又扫了萧言暮一眼,见她面露深思,又面色沉沉的去看吴老太,神色颇为复杂。 事实摆在眼前,也就是说,吴老太在说谎,从头到尾一直在说谎。 可是吴老太又是那么可怜的模样,叫人恨,又惹人不忍。 沈溯能明白她在想什么,每一件血淋淋的案子背后,一定会有隐情,加害者有的时候也很可怜,刚接触这些的新人都会陷入迟疑和矛盾中,且萧言暮性子并非是心狠手辣之辈,她颇有一些多愁善感,心软的人来查案的时候,难免会被这些腌臜所伤。 所以每一个锦衣卫都有铁石心肠,不管犯人说什么,不管犯人多可怜,他们都不会手软半分。 “萧姑娘。”沈溯望着她的侧脸,在她听到声音、回头看他的时候,轻声道:“吴老太是协助的杀人犯,她可怜,也改变不了事实,如果因为犯人可怜,你就忍不住怜悯,那真正的受害者又该如何呢?” “若是连吴老太这般的人都下不去手的话,你便做不了锦衣卫。” 锦衣卫就是这样的人,想去查案,想要清白,就要将自己的七情六欲都摒弃掉,全然将外物都抛掉后,才能做出最公平的决策,才能在那些细枝末节中找到隐藏的真相。 这一过程会很难,查案的人也许也要剖开自己的心来问问,这一切是否公平,自己是否做错了,所以,意志不坚定的人,做不了这行。 沈溯一直觉得萧言暮做不下去也是因为如此,体弱休见血,志若别碰刀,在他眼里,萧言暮应该是被捧在手里的雏鸟,应该用最好的米料一颗一颗的喂食,这样矜贵的小东西,不该动这些——反正萧言暮做什么,他都会喜欢,所以也不需要萧言暮去做特别危险的事情。 萧言暮听见这句话时,只觉得心头剧震。 她在这一刻,像是明白了为什么沈溯和程小旗从进村以来,就一直是一副淡漠的姿态了,因为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自己,而是摒弃情绪的、法律的刀。 她的心紧缩片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似是被沈溯带着,将这世界的迷雾悄悄剥开了一层,看见了一些她平素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好看,有一点丑陋和尖锐,他们刺伤了她有些愚钝的眼,带来一点痛意,但是,这点痛苦并不能让她畏惧。 成长总是伴随疼痛的,这是好事,见多了,就不会被骗了。 她想,来见这些人明晃晃的丑陋,揭穿他们,总好过她在韩府被关着好,这些案件的丑陋,揭穿之后能翻出真相,总会带来好的东西,但韩府的丑陋简直是不堪入目,就像是流着臭水的脓包,揭穿了后,是更狰狞可怖的烂人心,没有一丁点可取之处。 相比之下,她还是爱查案。 她应该跟沈溯争取一下,让沈溯看到她的能力。 萧言暮平复了下呼吸,然后才对沈溯说道:“我下得了手的,我...我想跟着沈大人做锦衣卫,我,我觉得我可以的,我刚才也发现了一点线索。” 那细细轻柔、又明显带着点讨好的声音落下时,沈溯的耳朵自动一开一合,只听见了“我想跟着沈大人”,旁的“锦衣卫”直接被他忽视了。 哼,缠人的女人。 沈溯的薄唇又压不住的向上勾,过了片刻后才道:“还要过笔试,不要骄傲。” 说话的时候,他那双眼悄无声息的在萧言暮的面上扫过,随后又无奈的挪开视线。 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就是忍不住跟着他。 太粘人了。
第35章 沈溯冷脸洗裤裤日常 萧言暮和沈溯没有在吴家村停留太久, 这一桩简单的案子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稚子玩闹一般简单,只是陪着萧言暮来走个过场而已。 他们刚从吴家院子里离开的时候,吴老太还以为他们相信了她的说辞, 跪在地上喊“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萧言暮坐在马车里, 推开窗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吴老太,只觉得心情复杂。 吴老太这样痛哭悲拗, 看起来是真的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的孩儿都被王寡妇害死了。 有些坏人说假话,是不是说到自己都信了? 吴老太是不是想,那个王寡妇就该死,谁让她不肯乖顺的嫁给自己的二儿子, 反而生了要离的心思呢? 萧言暮想来想去,隐隐间想明白了,吴老太就是自私的伥鬼。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 理所应当的吞吃旁人的血肉来喂饱自己,哪怕是自己做错了, 也要歪曲事实去怪别人, 这样的人,该受到惩罚的。 案件既然查明, 后续便该是将吴老太捉拿归案,然后送去县衙升堂审判,这一系列事情,都是由程小旗来办的。 程小旗办这些的时候, 萧言暮都坐在马车里。 从这样一个都有血缘情分的村庄里, 抓走一个年岁极大、随时都可能病重死掉的老太太,一定会有人哭嚎跪求、试图阻拦的, 场面不会很好看,所以沈溯没让她下去,她也没坚持要看——沈溯和她说,她反正是要做仵作的,查案不是她的事儿,长长见识就算了,不必事事跟着。 若真想看,以后她跟着出去验尸的时候能看个够,据说,那种远离京城的地方,皇威不足,很多地方甚至还敢阻拦钦差办案,只要离了京,一些人悄无声息的死了都找不到证据。 萧言暮想象不到那是个什么场景,但是又好奇,她便坐在马车里,贴着窗户听。 她听着外面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吵闹、听着程小旗拔刀震慑、听着吴老太哭喊着被捆上马,一片喧闹之中,萧言暮脑子里的思绪却缓缓的向旁处去飘。 她想,沈溯说的仵作笔试,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不曾见过,心里也有两分忐忑,连手心都渗出些许湿汗来。 一条能够改变过去,改变她自己的路就摆在她面前,她要拼尽全力,才能爬上去,她怎么能不多想呢? 她思索间,马车已经重新行起来了,又从吴家村行驶到了关押王寡妇的县衙间。 因为夜路难行,又带着个吴老太,所以走的很慢,这一趟走下来,足足耗费了一夜的时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萧言暮都记得那个冬夜。 那是很长很长的一个夜。 北风和吴老太的哭声混在一起,马蹄踏在道路上,发出规整沉闷的踩踏声,马车的窗欠出一条小缝隙来,她睡不着,便从里面往外看。 远山大雾,静静自然。 了了乌山远,纷纷宿雾空。 沈溯行在她的马车旁,她一推开马车,便看见月色下的沈溯的半张面。 月悬在沈溯的头上,随着他一起走在这山野间,薄薄的月色落在他的面容上,在夜色间,那张脸被晕染出几分泠泠的光,背若青松直,眉若飞刀冷,北风浸窗寒,美人悄探窗。 他看向她,漫不经心的一瞥,似是闲聊一般,与她道:“很快便天亮了,山间的日出很美,萧姑娘少出京,当是没瞧过。” 萧言暮记上了心,时时趴在窗边往外看。 她看景,却没察觉到,她也是沈溯的景——沈溯常看她。 她趴在车窗上,一张瓷白的小脸蛋透过木窗缝隙,软肉压在窗柩上,压出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好咬极了。 红艳袅烟疑轻语,素面映月只闻香,瞧一眼,就要勾掉他的魂。 他的欲念越来越具体,以前只是朦胧的想,但现在,他几乎能勾勒出一个画面来,他将萧言暮摁在怀里,含着她的嫩肉细细的咬,咬到她哭着求他。 沈溯的心似乎都躁了两分。 萧言暮尤未察觉,只一门心思的等日出。 不过片刻后,她果真瞧见了日出。 初升的日从山后爬起来,将半边天都染成一片金红,云彩不复与月般清冷,随着金阳一起灿灿的亮着,群山层峦起伏,青绿覆白雪,又以流淌的金云为裙带,在旷野间作舞,一行云雀斜飞而过,点缀这江山美图。 近处枝丫堆雪,远处金乌映山,驱散了每一寸阴霾。 她走完那一个长夜,便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能困住她的了,她见识过苦难,战胜过苦难,拨开凌冽寒冬的雪,她自己寻到了春天。 萧言暮一时心中宽阔极了,瞧了许久的景色,待到骨头生冷时,才重新关上了窗。 等他们到县内时,已经是辰时了。 县衙老旧,大门上红漆斑驳,匾额更是破了个角,有道是官不修衙,远远望去都有些破败之意。 之前程小旗带着萧言暮来看王寡妇的时候,此间县令没来管过他们,只派了个捕头来,但这次沈溯带人来后,此间县令亲自出来迎,生怕怠慢了沈溯。 程小旗将吴老太带入县衙内审讯,吴老太初初时还是硬咬着牙不认罪的,但是她哪里扛得住程小旗的审讯,几句话便被套出了缘由,此后只能哭嚎着认罪。 程小旗将吴老太交给县衙后,县衙就要开堂审案,准备判决。 这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开堂,允平民陪审,所以县衙前会有人敲鼓,引来四周的平民围观,平民们聚在大堂之外,可以听见里面的动静。 升堂的过程,沈溯估计是没什么兴趣,所以没去看,萧言暮倒是好奇,拉着程小旗跟她一起去旁听了片刻。 这案子简单,判决的速度也很快,按律法,□□人者,成了,判流放三千里,基本会扔到一个贫瘠地方,或是开垦山路,或是挖矿挖玉,或是修筑城墙,总之不断劳作,直到死为止,若是不成,会被流放五百里,也是直到死为止。 但此案件,作案的吴家二郎已死,无人可判,只能来判吴老太,吴老太协助作案、知情不报,论律来判,也是流放三千里。 流放也是有流程的,要先杖脊,再刺面,后配役,但吴老太这个状态,估计连第一步杖脊都撑不过去。 而王寡妇,虽然杀了人,但是也算是“正当防卫”,故而免除刑罚一死,重获自由。 堂前上,王寡妇听闻自己被判无罪后嚎啕大哭,而堂外冲出个年轻书生来,抱着王寡妇一起哭。 萧言暮当时站在旁听处远远瞧了几眼,只瞧见是个俊俏的小书生,看年岁也就十六岁左右,尚未及冠,眉眼乖巧温润,瞧着就听话极了,像是书堂里面读书最好的学子,周身都透着一股子羊羔般无害温和之意。 他跪在王寡妇身旁,哭的比王寡妇还厉害,抽泣着喊“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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