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阙焦躁地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车夫只答不知, 说还不到宵禁时分,不知怎的就开始戒严了。 又坐了片刻,许阙按捺不住,亲自下车去前方查看情况。 温憬仪对此不闻不问,闭目仰靠在迎枕上,纤长的睫毛时不时颤抖着。 “郡主!出大事了!”许阙跳上车来,震得车身都不禁微微摇晃。 许阙一叠声焦急地唤她,待温憬仪睁开了眼,她才咽咽口水,道:“我问了城门士兵,他们说城中有人刺杀少师大人,事发突然,现在全城戒严,不放一人出城。进城的都要挨个搜身,这才排起了长队。” 温憬仪的视线凝滞在许阙身上,对她话语中的含义有些许反应迟钝。 待回过神来,她顿时脸色煞白,晃了晃身子,颤着声音吩咐许阙:“拿我的令牌进城,我要去看师兄!快!!” 许阙点了点头,忙转身吩咐车夫,不多时马车便急速奔驰起来。 愈是迫不及待,愈是觉得时间难熬。 为什么偏偏是今日?为什么偏偏是她出城之时?师兄有没有受伤,是否有性命之忧? 温憬仪怔怔地凝视着紧闭的车门,她多么希望推开门的下一刻就能看见宣晟。 入城时的查验又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进了城,璧青问道:“郡主,咱们直接去少师府吗?会不会引起非议,对您又有妨碍?” 神思恍惚中的温憬仪迟了片刻才道:“若是师兄有个三长两短,我在意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许阙到底留了个心眼,她知道宣晟遇刺后,少师府此刻定然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因此没有吩咐马车径直去前门,而是绕往后院通向厨房运送菜蔬的小门。 少师府中都是云浦山庄的人,益安平素将他们管理得滴水不漏,下了马车温憬仪无需再掩饰,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在许阙的带领下朝宣晟起居的内院快步跑去。 此时天色已微微擦黑,隔着林木竹枝的残影,二人依稀可见内院一片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声模糊传来,听不清在说什么。 “师兄!” 见状,温憬仪愈发身颤腿软。她曾来过峻德堂,知道平日里此处是何等清幽静谧的地方,今日却一反常态喧嚣,证明着事态的严峻。 她还欲往前行去,许阙已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二人藏身在交缠的竹枝背后,许阙低声道:“郡主,好像是益安,他对面那人像是宫里的公公。” 温憬仪定睛细看,见那人身上的衣着确是宫中内侍官无疑。 平乾帝也派人来了?! 明明距离宣晟不过数步之遥,偏偏要在此处藏头露尾地躲着,温憬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正在交谈的二人,抬手扶住了身旁的竹杆,心中滋味难明。 终于,益安引着内侍官往院外走去,她二人才慌忙从竹林背后步出,踏入院内。 廊下有一人抱剑倚柱而立,听闻二人脚步声,他警惕抬头,厉声质问:“是谁?!” 许阙忙道:“大师兄,是我!” 她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庄主情况如何?” 许汶已看清她的容貌,还有她身后一语不发的温憬仪,这才从一触即发的紧绷状态中松懈下来,低声道:“一言难尽,庄主和顾焰都在里面,陛下派来的公公和太医刚走,庄主受了轻伤,顾焰……不太好,庄主已命师父夤夜赶回云浦去把庄先生带来。” 许阙轻呼出声:“要请他老人家出山?!” 温憬仪默默听着他们的交谈,脚下已踏上台阶,推门而入。 门扇打开时带入的旋风令烛火猛烈地晃动起来,宣晟正坐在床边为顾焰把脉,闻声看向门口。 二人四目相对,怔然无语,不顾短短几日未见,彼此却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大事,此刻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最后是宣晟率先打破了寂静:“先把门关上,顾焰受了重伤,不能吹风。” 温憬仪如梦初醒,轻轻合上门扇,蹑步走到宣晟身旁。 他专注把脉的神情中有些疲惫,面色黯淡了不少,隐隐有血腥味传入温憬仪鼻尖。 她的心直到此刻才放下了一半,又转头看向闭目躺在床上的顾焰,只见他清俊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只余一片冰冷的苍白。 一个平时能说能动活生生的人忽然这般毫无生机地躺在她面前,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这冲击实在太强烈,温憬仪禁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片刻后,宣晟将顾焰的手放入被中,这才起身对温憬仪低声道:“让他休息吧,随我来。” 温憬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宣晟高大的背影将她笼罩在身后,行动略比素日迟缓,不知是否是受伤的缘故。 她剩下的一半心吊在空中晃啊晃的,反复难定。 待出了房门,许汶许阙同时看向他们,宣晟沉声吩咐道:“你今日也受了伤,先回去休息,换许十一过来值守。” 许汶摇摇头,道:“是属下护卫不力,害得庄主和顾焰陷入险境,属下愧对庄主信任,师父说了,一切交由庄主处置,属下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宣晟蹙眉:“让你休息就去。” 想了想,他又道:“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关,对方有备而来,杀手和武器精良,目标明确,你无需自责。我的伤势无足轻重,至于顾焰——” 他蓦地陷入沉默,顿了片刻,不再说顾焰,只是低低道:“去吧。” 声音中有明显的疲惫。 温憬仪有些担忧,想了想,她还是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宣晟垂首,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牵着她往另一处院落走去。 夜色朦朦,骤然猛烈的寒风穿廊扑面而来,温憬仪打了个寒颤,忍不住贴向宣晟,想从他身上汲取源源温暖。仿佛只有如此,才能驱散白日间温勉留在她脑海中的声声句句。 入了房门,温憬仪才注意到这并非正房,而下人已将此处收拾干净,灯明如昼,薰笼与火炕散发出的暖意瞬时将二人包裹。 “师兄,这是?” 宣晟牵着她到榻边落座,为她倒了一杯热水,才道:“顾焰重伤不宜挪动,我将他安置在我卧房中。这些日子,我就在此处起居。” 温憬仪如鲠在喉,问他:“顾焰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他有性命之忧吗?” 宣晟沉默了片刻,道:“我已经吩咐许千钧回云浦带庄先生来,或可有一线生机。前提是,顾焰能挺到庄先生来。” 话至最后,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什么?! 温憬仪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宣晟,她唇瓣翕张,又不知要说什么。 “那你呢?伤得重吗?”她艰难地、克制地问出了这句话。 宣晟摇摇头,道:“无碍,不要担心,青青。” 温憬仪缓缓落座,将茶盏拢在手心之中,神思恍惚了片刻,又问道:“师兄,今日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有人行此等狂悖之事,他怎么敢?!” 闻言,宣晟以一种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神看向她。 接收到他的眼神,温憬仪不由怔住。 宣晟的声音已经在寂静的屋内响起:“今日退朝后,陛下留我有事相谈,待我出宫时,益安说陛下身边的魏内官奉旨出宫去传召顾焰。陛下自下朝后就与我在一处,何曾下过什么旨意。我察觉事情有异,命益安拿我令牌去五城兵马司调人,又当即策马往顾焰府上去。” 他声音中满是疲惫,听来有些喑哑低沉:“半路上遇到纷纷逃窜的百姓,我就知道顾焰必然陷入危险,待我赶到尚德坊时,顾焰已经被刺客挟持。” “那些人叫嚣着是顾焰断了他们的财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要杀了顾焰以泄私愤。” “啊!” 温憬仪惊呼出声,心念电转间想通了这些刺客为何而来——军马走私案,这件事牵连甚广,上至皇室成员,勋贵人家,下至军马场小吏。顾焰冒死查案,触动了无数人的利益。 “他们是谁派来的人?!”温憬仪不由紧紧抓住宣晟的胳膊,问道:“魏公公一贯在中极殿服侍,御前之人身家底细都要经过无数次盘查,什么样的人竟能买通他来做内应?!” 宣晟捏了捏眉心,道:“真相尚未可知,但,恐怕和皇室中人脱不开关系。” 这正是温憬仪想说的,两虎相争不下,局面已经彻底失控。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有人丧心病狂至此,无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又追问:“你是为何受的伤?他们很厉害吗?” 宣晟不答反问道:“青青,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对我说?”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但那一抹捉摸不定的复杂情绪在其中卷裹,闪烁着不明的光。 方才满心都是担忧,经他一问,温憬仪这才想起来白日间发生的事情。 “没、没什么。”温憬仪犹豫了一瞬,本有许许多多的话想问他,又觉此刻不是合适的时机,最终还是忍耐下来。 闻言,宣晟眼眸中的光黯淡了下来。 他不无寂寥地笑笑,而后定定看向温憬仪,道:“你去见温勉了。” 他的语气很奇怪,像解脱,又隐隐有厌弃。 温憬仪语塞了一瞬,不禁反问:“你派人监视我?上次的事之后,你明明说过不会再让许阙监视我的!” 去妙严寺见温勉之事,温憬仪问心无愧。 她之所以不问,只是顾虑此时双方都心神不宁十分疲惫,可宣晟这话却像是她在撒谎遮掩,而他直接明了地挑破了她的谎言一般。 也因此,她才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可话音方落,她就瞥见宣晟静静地看着她,那冷静自持的模样,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心头骤然烦躁不堪,温憬仪忍无可忍,气怒不已道:“师兄不也有事瞒着我吗?你说温勉锋芒毕露,心术不正,却和暗中他同流合污,这就是你所谓的君子之道?你答应温勉要助他杀尽皇祖父的子子孙孙,那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第80章 病势 尖锐的声音划破夜晚的寂静, 温憬仪激烈的质问声消失的那一刻,宣晟面上忽然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低声喃喃道:“青青,我没有。” 心智坚韧如宣晟, 面对任何危难都不过云淡风轻, 纵然今日生死只在一刹,他也能镇定自若,从未有过如此彷徨和失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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