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无意间听过宁莳嫂嫂对太后埋怨,说家中小姑子年节时都不回家,还叫别人以为是她这个做嫂嫂的容不下妹妹。 世间人大多都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一切,就连宁莳这般细致周到的人,也会被误解。 温憬仪正要转移话题,忽听外头传来接二连三的炮竹声,不由道:“怎么又放起炮竹来了?该等到晚膳时分再放呀。” 宁莳亦满面疑惑:“梅花溪村都是我家庄户,年年过年他们都要等我家放了第一封才跟着放,今日不知是什么章程。” 不知怎的,温憬仪心中忽然乱跳一下,有不安浮现。 “姐姐,还是命人去看看吧,我觉得不太对劲。”她如此对宁莳说道。 宁莳便依言对她身边的孙嬷嬷点了点头,孙嬷嬷出去后一阵后才回来,道:“郡主、小姐放心,是庄户里的无知佃农乱点鞭炮,奴才已经命人去告诉他们规矩了。” 温憬仪这才点了点头:“只要没出什么事就好。” 孙嬷嬷笑道:“怎么会出事呢,梅花溪村四周都有国公爷派来的兵马驻守,牢得像铁桶一般。不是老奴吹嘘,昨日郡主的马车才过村口牌坊,我们便接到了消息。” 她本是一句调侃玩笑话,谁知却令温憬仪骤然脸色大变。 梅花溪村四周有兵马驻守? 那为何昨日她来时,路上半个人也没看见? 她勉强露了笑容询问道:“嬷嬷,你们是怎么接到消息的?” 嬷嬷道:“就是大公子麾下的军士送信来的,多亏有那枚门令在,不然郡主昨日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宁莳嗔道:“嬷嬷,郡主是我的妹妹,也是贵客,以后即便没有门令,也不能将她拒之门外。” 谁知温憬仪蓦地拉住宁莳的手,道:“姐姐,昨日接我令牌的根本不是什么军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厮!为何在外头的是小厮,一进门就成军士,这事有蹊跷!” 宁莳愕然,顿了许久才道:“妹妹想是看错了?因我爹爹不放心,总要拨一队人马在此护卫,昨日进来那人我也认得,是我哥哥的手下不错。” 难道是他们乔装在此? 温憬仪逻辑缜密:“姐姐,你确定他是你认识的人?那他身为军人,为何不着制式,却做个小厮打扮?就算他因为不在军中可以不着军装,也没必要扮作小厮吧?” 宁莳不由愣住。 她轻声对嬷嬷道:“孙嬷嬷,似乎我确是头一次见祝二哥那般打扮。” 孙嬷嬷宽慰二人:“小姐和郡主放宽心,不论他什么打扮,他都是老爷和公子派来保护你们的人,再不会错。” 既然主人如此说,温憬仪也不好抓着问个不停,倒像是不信任她们一般。 只是心中的躁动和不安始终难以消除。 她暗暗留心观察,发现院外的鞭炮声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响一次,极其准时。 雪日天色黑得快,申时才过半夜幕便已经笼罩大地,只剩愈发浓烈的黑不断加深夜色。 此时距离第四次鞭炮声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温憬仪借口更衣起身出外,唤来许阙道:“我觉得这个别庄周围有些奇怪,你会武功,悄悄攀上屋顶或树梢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留心别被人发现了。” 许阙闻言,眼神顷刻变得肃然,点头后蹑步而去。 屋内已经开始上团年的菜式,虽然只有两个人一同过除夕,可厨房却做了足足十多样年菜,将餐桌填得满满当当,看着便喜庆热闹。 “快来,晏京习俗,团年宴前要先吃一口八宝饭。”宁莳笑眯眯地对踏入屋内的温憬仪招手。 温憬仪按捺下满腹心事,笑着回应她。 许阙不多时便回来,见温憬仪和宁莳聊个不停,只得站在一旁,面上的焦急却掩饰不住。 幸而宁莳看见,才道:“你要找郡主吗?” 许阙编了个借口应道:“我同袖丹吵了几句嘴,不想同她在一处,便来找郡主了。” 温憬仪心领神会,对宁莳道:“姐姐,我去说她们两句,哪有大过节吵嘴的,不像话。” 宁莳捂唇放她出门,许阙连忙拉着温憬仪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道:“郡主,我看见庄户的房子里出来了许多黑衣人,个个身上都背着大包东西,看起来很沉,因为他们踩在雪上的脚印都深深陷进去了。” 许阙是习武之人,对这些事格外敏感,她愈发压低声音道:“我虽不知道他们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可我闻见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硫硝味。” 硫硝,通常都用于制作鞭炮火药等易燃易爆之物。 温憬仪险些失声惊叫,拼尽全力才压制住,再问许阙:“你确定?” 许阙沉着地点点头,道:“就算放了鞭炮,此处空旷,那股味道也绝不至于如此浓烈,除非有大量硫硝,才会散发出如此浓烈的刺鼻气味。我怀疑,他们背着的都是火药。” 温憬仪心脏乱跳得失控,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日的惴惴不安竟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的要发生大变故。 这么多火药,藏在宁国公名下的别庄里,这些夜行的黑衣人,又是什么来头?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 温憬仪又道:“你看见他们往哪里去了吗?” 许阙语气沉重:“那些人出了梅溪村便踏上我们昨日来的路。” 京城! 温憬仪骤然想到,除夕夜的京城酉时便要关城门,此时出发,正好能赶在关城门前入城。 可是他们黑衣着装,一看便不是善类,五城兵马司的人岂会随随便便放他们入城。 除非…… 五城兵马司的人和他们勾结好,趁关闭城门的时分,悄悄将他们放入城内! 那就意味着,宁国公已经彻底叛变。 守卫京城安全的五城兵马司,变成了刺向晏国咽喉的利刃! 温憬仪眼前忽然袭来一阵眩晕,她猛地抓住许阙胳膊,惶惶然看向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她颤着声音,“师兄、温沁、丁姨、选儿还有平王叔父叔母,他们都还在宫宴上……” 只要稍作联想,温憬仪便浑身惊惧颤栗不已,后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不能接受,失去了师兄和温沁的后果。 倘若他们出事—— “许阙,你有没有办法潜回京城?你去给师兄报信,不,你去少师府,找你师父——” 许阙打断她:“郡主,我不会离开你的。虽然我如今不听令于庄主,可我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再不会因为任何借口离开你身旁,除了你的安危,其他都与我无关!” “我若离开你,此处潜藏着的那些人不知何时就会冒出来威胁你的安全。你放心,城中有我师父、师兄,庄主是那么厉害的人,怎可能束手就擒,我必须留下来保护你!” 温憬仪开始后悔从前抛下许阙独自行动的经历,导致如今许阙对她再不肯信,寸步不离也要守在她身边。 她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反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信号可以释出,让云浦众人知道有突发情况的?” 许阙想了想,终于点头。
第92章 焰火 温憬仪进屋后, 彻底化身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见她这幅模样,宁莳不由好奇:“妹妹, 你怎么了?” 温憬仪快笑不出来, 勉强道:“我忽然有些想念我师兄了。” 话音才落,她忽觉失言。 宁莳闻言面色微红,用帕子掩住嘴唇打趣她:“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 说罢,她难免生出感慨:“似妹妹这般, 能寻得世间万里挑一的男子对你倾心相待, 实在是莫大的福气。终我一生, 可能也不会有这样的机缘。越是如此,我越盼着妹妹能与少师大人长长久久,替我圆了一份心愿。” 温憬仪不喜欢听她这种自伤之语,蹙眉道:“谁说的,或许就有人暗暗仰慕姐姐的风姿, 姐姐是飘逸出尘的人物,不该妄自菲薄。” 宁莳怅惘道:“怎么会有这种人呢?我活了二十多年,大多数时候都缠绵病榻, 出门的机会寥寥可数, 连男子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谁又能接触到我而后心生仰慕?” 虽然不是时候, 可温憬仪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她试探般问道:“姐姐, 你从前是不是救过一个人?” 宁莳病弱的面庞上流露出讶异, 而后她无奈一笑:“是孙嬷嬷同你说的?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也是一个冬日, 我去后院赏梅,谁料墙根底下却被雪盖着一个人, 看着脸色被冻得僵黄瘆人。” 她歇了口气,继续道:“我本以为他快要活不成了,连忙让孙嬷嬷拿了药和姜汤来,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谁知那人求生意志倒是很强烈,一直抓着我的手,自言自语说他不想死。我喂他喝了姜汤,又擦了冻伤药在他患处,本想送他去厢房,可孙嬷嬷极力劝阻,说这事不妥,怕他居心不良,又说若传出去恐怕不好,这才把他安置在马棚中。” “谁知第二日我去送药时才发现他已经走了,马棚里原有的三匹马被他牵走了一匹,我身上的梅花佩也不知丢失在何处。孙嬷嬷气得直跺脚,说定然是被他偷走,要报给官府抓捕这贼人,我不想生事,便劝她算了。” 梅花佩? 温憬仪忽然想起孤崖山上见面时,温勉腰间佩着的那一枚玉质温润、状如梅花的玉佩。 她看向宁莳,欲言又止。 温勉会是那种在暗地里默默倾慕别人的人吗? 温憬仪实在很难说服自己相信。 只因他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凡是想要的便想方设法得到。若是他喜欢宁莳,岂会眼睁睁看着温煜求娶而无动于衷? 如果贸然将温勉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引入宁莳的人生,她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随着夜色愈发浓烈,温憬仪悄悄起身,状似无意般走过莲花更漏前,只见更漏刻度上赫然显示戌时已过。 除夕宫宴,按制定于戌时正开宴。 而这次,温憬仪并未听到屋外传来鞭炮声。 那些黑衣人已经尽数离开,可是师兄却不知道危险即将逼近,他身处皇宫大内,倘若遇险无法及时召集云浦属下,不知他该如何应对。 心焦之时,许阙正巧踏入屋内,与她目光相对,给了一个眼神示意。 温憬仪深吸一口气,绽开笑颜对宁莳道:“宁姐姐,今夜不放些焰火总是不尽兴,此番我特意带了几筒焰火来,不如咱们一同去院子里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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