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冷眼看着跪在他面前陈情的小宫人,都快被气笑了。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白净瘦弱的低等宫女。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平时只负责给太子妃煨药的人敢做这样的事。 偏偏她的口供还显得十分合情合理。她自述冬至节本应分得二两碎银子的赏赐,因烧火的时候打了瞌睡,不慎毁了太子妃一碗药膳。 太子妃因此动怒,打了她的板子不说,还把她准备寄回家给老母亲看病的赏银也免了,因此她深恨太子妃。 决定趁此番太子良娣不在,神不知鬼不觉将毒下到太子妃的碗里。 孟旭对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信。 毒可能是这个宫女下的,但却不是为着她口里的那些缘由,于是他拍案而起,语气十分冷硬:“白芍是吧?你可想明白了,毒害太子妃的罪名,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白芍这时候只顾着死命磕头,一个劲儿地求饶,却有着某种视死如归的决绝:“求殿下宽恕我家里人,所有罪责,奴婢愿一力承担。” 孟旭知道从白芍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原就是个顶包的。只怕现如今一家子的性命都在别人手上,白芍即使知道些内情,也不敢说实话。 太子只得先把人押住:“赵德胜!把她送到宫正司去,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太子是储君,问罪查案这些事他无权管,滥用私刑更会把东宫置于险境。 所以孟旭再生气,再愤怒,也不会私自将白芍扣留在东宫,一切都还要等宫正司立案。 赵德胜很清楚太子的意思,不仅亲自将白芍安全送到了宫正司嬷嬷们的手上,还特别关照要留住她一条贱命。 接着太子就给圣人上了摺子,言辞恳切,情感诚挚,既表明了东宫所经历的艰险,又能唤醒起圣人的孺慕之情。 可惜圣人根本没有看太子的摺子。 圣人在干清宫,一早就接到了李皇后的血书奏请,还有宫正司那头查出来的铁证如山。 圣人是被酒色迷了心窍,但他不至于失智。 他眼皮一抬就知道这件事情东宫一派纯属无辜受害,而成王党则是心思阴毒。但他却又不想把事情闹大,让支持太子的那群老臣趁机起势。 尽管不出意外,他百年之后还是会把皇位传给太子,但在他还是皇帝的时候,他仍然不愿意孟旭分走他的权力。 可是这次成王和他老娘也属实有点太肆意妄为了,别的且先不论,皇嗣终归是值点钱的。 但也不能管得太狠,不然拿什么去牵制太子。 圣人在干清宫也头疼得很,他想找一个既能稍微扶持一下东宫,又不至于让外人看起来成王已经失势的赏罚方式。 最后他不痛不痒地把太子的摺子发了回去,附朱批一句:“吾儿所述,朕甚痛之。” 然后,然后就没了…… 圣人的意思就是:你受的苦我都知道了,我也很同情,但是你要我惩处坏人是不可能的,要我给你补偿也是不可能的。 可以想见,孟旭看到自己流氓老爹这八个字,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但圣人也不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他紧接着就颁了一道旨到东宫,表示对众人的安抚。 除了徐沅,基本上都得了赏赐和嘉奖。郑浔和王清惠提了份例,太子妃晋无可晋,圣人就折中封了圆圆为昌乐郡主。 而徐太子昭容按照圣人的说法就是,为救主母,私闯禁宫,功过相抵,无罚无赏。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不罚徐沅就是万幸了。 众人都得了恩赏,对比之下,徐沅在东宫的身价肯定就降了不少。但徐沅自己对于这个结果已然是十分满意,每日里替太子妃和太子良娣念经都念得更认真了。 至于文贵妃到底是不是诚心想害死郑浔的孩子,这件事无法求证。 但是圣人却似乎还是觉得这个女人太倡狂,明面上虽然没说什么,暗地里却抬了原来的张贤妃为德妃,与文贵妃一同辅助皇后,同享协理六宫之权。 文贵妃听到以后也是气得当时就摔了成套的青玉竹叶杯,并且将郑浔列为了重点迫害对象。 毕竟要是说一点文贵妃害人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当时青烟和翠雾想出奉先殿求救的时候,就叫承干宫里的两个小中人好一顿拦。 最后还是郑浔倒在血泊之中,文贵妃才放人回去,怎么看文贵妃都撇清不了干系。 圣人就觉得与其这么不清不楚,惹众议如沸,不如由他出面直接坐实文贵妃的罪名,好歹给深宫无聊添一味笑料,也算文贵妃功德一件。 于是他不仅命人直接打死了当日阻拦青烟和翠雾的两个小中人,还给承干宫下了一道旨:贵妃文氏,为老不尊,刻薄无德,罚俸三月,以观后效。 徐沅在常宁殿听到圣人这道旨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这倒像圣人会做的事,连为老不尊这种话都写到圣旨上去了。 所以说,咱们这个圣人,他才是全天下最懂人心的人,做起事来反倒有一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的佛门超脱。 众生皆苦,皇帝老儿除外。 至此,宫内宫外总是能心平气和地把这个年先过了。 过了两日,小年夜到了,徐沅也迎来了自己的及笄之日。 虽然说往日里姐姐们过生辰,太子都会赏面子去她们殿里坐一坐。但是徐沅之前没有侍寝,所以她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于是乎今年生辰,他想着太子在内宫交际肯定不会想到她,更是没有做孟旭会到常宁殿留宿的打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孟旭他真的就来了。并且看徐沅的那一双眸子亮得吓人,倒把徐沅看得愣愣的。 孟旭一见自己小妃子这个呆瓜样,有心调侃她两句:“怎么?在家念经念傻啦?” 孟旭一进寝殿就看到满屋子的经文碑帖,字迹都是徐沅那笔魏夫人簪花小楷。 徐沅这时才回过神来,挣扎着下床:“殿下您怎么来了?嬷嬷们也不教我知道!” 孟旭按住徐沅乱动的身子,轻声道:“别动。我不是怕你走动辛苦吗?听你身边的人说,你连长寿面都是在床上吃的?” 徐沅叫人戳破了糗事,也不害臊,反而狡辩道:“太医也说了,叫我时常下床走动走动。” 孟旭之前就知道徐沅有几分胆气,但他以为只是在床上,或者完全是教引嬷嬷教她那样讨好。直到那天见到闯宫的徐沅,震惊之余就是佩服她小小年纪就做得成那样的事,还毫不露怯。 他觉得自己可能小看了这个姑娘:“太医是叫你走动,不是叫你在宫里乱跑,这次也就是碰到爹心情好,不然哪还有你这么个囫囵人?” 咦,说到这个事徐沅就心虚地揪了揪太子的袖子,讨好道:“我也没办法啊!我也不想去的!我不去的话,咱们宫里怎么办?” 孟旭将徐沅勾到自己怀里来,又按住她乱动的小脑袋:“不怕吗?” 徐沅靠在孟旭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说:“也是怕的,但我去之前就没想过会活着回来,更没想到会遇着您。您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就觉着这一切都无所谓了,还白坐了一次太子的车辇,死也不亏了。” 话都是些傻气的话,但听在孟旭的耳朵里却格外舒坦。竟然鬼使神差地俯身想要吻徐沅,但也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徐沅的额头,并且安慰她:“爹唯独没有赏你,难过吗?” 能保住性命徐沅已经求爷爷告奶奶了,她还怕要了圣人的赏赐会短命,于是摇摇头:“这个还好啦!只要我还活着,您以后再赏我就行了,不碍事。” 孟旭有时候真的不理解啊,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是怎么闯过顺贞门的啊?但他也就是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很虚伪地表达了对徐沅的感谢:“卿实乃东宫之幸。” 虽然徐沅做了一件对东宫有利的事情,但是也当不起太子这样的夸奖啊,她怀疑太子不安好心:“殿下,我如今身子不方便,虽然意识还清醒,但是也伺候不了您。”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要睡觉的话,您就得去找别人。 孟旭好不容易憋出来一点情话技能,又被徐沅逗得代入不了角色了,他忍不住笑骂道:“谁说我找你就是要你伺候我的,今儿我伺候你!” 徐沅被这句话吓得不轻,太子妃和太子良娣现在还卧床不起,她徐沅就敢背地里勾引太子,还要不要命了。 于是她开始装起了贤妃的样子:“吴姐姐和郑姐姐身子都不好,殿下却独独来看我……” 孟旭叹了一口气,就连那双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了几分,似乎也是想到了自己的正妻和另外一个小妾,但态度还是很鲜明:“说这些干嘛?我都陪她们好几天了,今儿是你的生辰,陪你聊聊天怎么了?” 徐沅看着认真说话的太子,第一次不去想东宫其他的人,而是接受了孟旭的提议。待孟旭洗漱之后,就跟他一同睡下。虽然没有做什么,但徐沅却毫无睡意,甚至还有几分激动。 “殿下,您还是第一次到我殿里。” “唔,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以前这时候都要服侍您的,现在不用。” “好哇,那你服侍我吧。算了,你行动不便,我自己脱吧。” “别别别,我说着玩玩的,您别当真。” “你再不睡觉,我来真的。我不介意看你被我弄哭的模样。” 于是徐沅这才老实。 等到第二天徐沅才发现,太子昨晚上不仅人来了,还带了一堆赏赐,那些珍奇摆件自不必说,首饰匣子里有一支金累丝嵌红宝双鸾点翠步摇,徐沅最是心爱。
第8章 八、冤家路窄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二月初,各宫里都很平安。圣人中间还找藉口提了皇后娘娘宫中的待遇,这一下就把文贵妃的注意力吸引到争风吃醋上去了,因此东宫的两位病西施也能好好养身体。 徐沅养了半个月,得空还能到各殿里到处转转。没了生存危机,加上年节的气氛,东宫里喜气洋洋的,大红的灯笼、对联、福字随处可见。 太子还亲自动手提了一幅字挂在含章殿门口,正所谓:“麟游凤舞中天瑞,月朗风和大地春”,横批是“福喜盈积”,与他太子的身份也算般配。 太子妃劫后余生,特意嘱咐王清惠把宫里的年节赏赐足足加厚了一倍,再加上王清惠毕竟不是正经主母,下面的人犯了错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博了个贤良的名头。大家得了好处,一个劲儿地夸太子昭仪御下有方,端慧仁厚。 王清惠听了满宫里的奉承,不仅没有骄矜得意,反而天天夹着尾巴做人,日日都要到常宁殿大吐苦水。 “怎么就赖我一个人?你们三个天天都卧床不起,所有事都让我一个人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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