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很明显也不想把盼了这么多年的嫡孙搞流产,于是勉强答应太子妃,以后只要她想圆圆,就可以递帖子进宫看圆圆。 圣人被冬宴上的鸡毛蒜皮气得头皮发麻,立马收用了成王进献的两位小美人,悠哉悠哉地回干清宫进行采阴补阳壮举了。 就在大家都急着看太子妃的时候,徐沅偷偷给坤宁宫的宫人们使银子,进内殿里看了一眼圆圆。 看得出来太子和太子妃这样强硬是有必要的,不到四岁的一个孩子,烧得都糊涂了,只能不住地喊娘。 徐沅叫她,她还认得出是家里小圆凉凉的声音,闭着眼睛,眼泪顺着两颊滚落。徐沅安慰她叫她一定要听皇祖母的话,只有听皇祖母的话,才能见到娘。 徐沅看到圆圆小人下巴向内微微点一下才离开。 她进宫这许多年从未哭过,今儿倒因着圆圆忍不住泪湿青衣。
第6章 六、深宫路远 太子后来也陪着太子妃去看了一眼圆圆,孩子小,烧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认出来太子妃的声音,所幸没有伤到根本,服了两剂药之后就有退热的迹象。 太子妃娘娘生生等到圆圆喊了一声母妃,意识清醒点之后才向皇后娘娘告退回宫。 李皇后正值不惑之年,她十六岁初侍寝就诞育了皇长子孟昶,又两年生下了当今太子,孟旭。 许是在生育之事上吃了苦头,又少圣眷恩宠,让她在四十岁就渐显出疲态来。 今天太子妃这样闹一通,就让她倍感劳累。 皇后娘娘都这个年纪了,太子又成器,太子妃虽没有太子良娣与她贴心,但也从来没有过忤逆不孝。有时候宋姑姑真的不知道自家主子娘娘在瞎折腾什么。 今天这样硬扣留小郡主,是真当太子太子妃不会吃心吗?就算太子敬她爱她,难道太子妃不会有所记恨吗? 需知这世上最厉害的风就是枕头风。 宋姑姑也是从皇后娘娘还是李宸妃的时候就跟着她了,许多事上也能提点一二。 她一边替皇后捶腿一边打着腹稿:“娘娘您这是何苦呢?太子妃娘娘是您的儿媳,与她争闲气,不就是下太子殿下的脸面吗?” 李皇后闭目养神,但还是有气性:“你当我愿意?我都这个年纪了,非把圆圆接进来,不是自讨苦吃?” “儿孙自有儿孙福,娘娘您啊,太操心了些。”宋姑姑继续劝她。 李皇后不置可否,换了一条腿给宋姑姑捏:“心慈,你当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我是怕阿旭会落得跟他哥哥一样的下场!我对他们恶一分,那些人就能放松一分,我的阿旭就能多一分万全。” 心慈是宋姑姑的闺名。 说到薨逝的端慧太子,宋姑姑也忍不住心酸,那是多好一个孩子啊,光风霁月,芝兰玉树。就是命太短了,刚过十四岁的生辰就没了。 “您何苦提这些伤心事,当今殿下瞧着就是比先太子有福的。” 妻妾和睦,后院太平,光只这一条就让成王赵王拍马都赶不上。更别说还有皇后娘娘苦心经营,能臣谋士衷心拥趸。 李皇后勉强扯开嘴角苦笑一声:“就是有祖宗庇佑的福气,也要被他爹折腾得所剩无几。我是真的怕啊,我怕再失去一个儿子,他们都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那么小一个,我日日都要哄的。” 宋姑姑不停地安抚受惊的皇后娘娘,轻拍她的后背:“太子殿下跟先端慧太子多像啊,跟孪生兄弟似的,圣人宠前一个跟什么似的,偏偏对着太子殿下横挑鼻子竖挑眼。真是怪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皇后睡前模模糊糊说一句:“他哪里是挑剔阿旭,他是恨他自己。” 恨他自己听信谗言,猜忌忠良,亲手逼死了自己最宠信的儿子。所以阿旭越像他哥哥,圣人就越害怕,他怕阿旭有一天会变成他哥哥来找他索命。 本以为宫宴上闹了那么一出,东宫到小年之前总能太平一会儿。 却没想到即使皇后娘娘一心扑在圆圆的病上面,好不容易把个小人养出些鲜活气儿来,文贵妃娘娘却闲不住地开始找郑浔的茬。 郑浔这些日子理家心里想着只要自己妥帖些,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就不会捅什么篓子。不意文贵妃娘娘却是个比她更心细的,芝麻大点儿事儿也是锱铢必较,总要跟郑浔一个晚辈辩出些是非善恶来才满意。 这不因着郑浔腊月二十往奉先殿进的鲜果有虫眼儿,也要特意召郑浔进内宫一趟,恨不得让她亲口把那带砂眼的苹果吃了以示对列祖列宗的尊敬才好。 文贵妃虽不是什么尊贵人,却顶着个协理六宫的名头,她若站出来指点郑浔本也没什么。只是成王一派素日与太子这边积怨已深,郑浔哪还敢上赶着去承干宫逞能。 太子妃如今是个甩手掌柜,听了文贵妃的旨意,也忍不住蹙眉,啐道:“是哪个牌位上的人不得了,为着个果子也好意思!” 郑浔坐在太子妃下首,很是感激太子妃为她说话,但她也知道,就算如今内宫是刀山火海,她也得去一趟。 太子妃怀了身孕,要想作践东宫,舍了她郑浔到哪去找这么好的活靶子。 但郑浔话里话外却没有听出一丁点为难来:“这些不都是娘娘您经过的事儿吗?大不了就是让我在奉先殿跪着请罪,不碍事的。您好好在宫里养着身子,等他生出来了,我们姐妹几个也沾沾喜气。” 太子妃先前为了圆圆,后为了肚里这个,成日里吃不下睡不着。放在民间,妇人有娠多半都会发福,她不胖反瘦,两颊凹陷,原来的家常袍子套在身上空荡荡的,竟有些骇人。 郑浔见状亦是十分不忍心:“您如今一人吃两人补,这一日日清减下去,别说太子,就是我们下面的这几个日日见着又何尝不焦心?” 论谁也想不到,东宫的一妻一妾倒还有这般交心长谈的时候。 太子妃怎么不知道要多进食,保着肚里这个,才能保着整个清宁宫。她日日奋力在吃,转身一股脑就吐个干净:“阿浔……我……我也是没法子啊……他不肯吃,纵我强来,也是日日呕吐不止。” 这一胎怀的太古怪了,虽一般妇人也有孕吐反应,却也不似她这般。但毕竟月份还小,郑浔不好妄下定论,只得转移话题:“今儿我去了,您得多留两个小中人在殿外,除了正门以外,还有西北东南两处角门,南边的狗洞一应都要安排人手,实在不行就把厨房的人也调过来。” 吴字微听她这么说,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也顾不着孩子,直接从榻上弹坐起来,问道:“这是为何?你知道什么了?” 郑浔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凭藉着多年来深宫挣扎的直觉:“您孕中不宜忧思,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您想啊,现如今除了我在前面为您支应着,还有谁?殿下日日在朝中受的刁难比之你我更甚,若我走了,只怕那群人会趁机害您……” 吴字微又何尝想不到这些呢?圣人皇后,贵妃王爷,个个都想要她的命,但她却还得强撑着:“阿浔,还劳你把清惠小沅她们也叫到我殿里来。相安无事最好,纵有事,多少有个伴儿。” 郑浔心想,事情恐怕也没坏到那个地步,但转念又觉得王清惠和徐沅多少还能壮壮胆子,于是就匆匆应下太子妃进宫去了。 谁想得到,等红玉领着徐沅到长信殿的时候,太子妃竟已经横卧在榻、不省人事了。 红玉和绿云两个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正经道理来,王清惠问了半天,也只得一句太子妃从午间小憩就一睡不醒。 不像是病,倒像是蛊。 王清惠顶着副管家的身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在太子妃的床前来回踱步:“小沅,这可怎生是好?阿浔被文贵妃召走了,殿下只怕这时候还在文华殿议政。可是太子妃娘娘,她又如何等得?” 如果这个节骨眼太子妃娘娘落了胎,那首当其冲就是治郑浔和王清惠的罪,太子让她们管着家,她们却把太子妃娘娘照顾得小产了…… 东宫里能主事的人都被支走了,只留两个不能成事的妾,偏偏这时候太子妃又不明所以的昏迷了。 徐沅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说话时先带了三分谨慎:“昭仪姐姐,你不能慌。先命人拿着东宫的权杖和太子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张太医,就说,就说太子妃娘娘有小产的征兆,再不来就一尸两命了。” 可到底太子妃没有见红,王清惠心里还是没有底:“这不是诅咒娘娘吗?” 徐沅咬咬牙,附耳劝王清惠:“姐姐你自想想,太子妃怎么无缘无故就昏迷了?再不赶快,只怕你我也要没命了。” 王清惠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窍,立马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有人诚心加害,只怕这时候太医院早已水泼不进,雷打不动。太子妃娘娘是急症,事急从权,劳烦昭容你拿着咱们宫里的权杖先去坤宁宫请皇后,我这里也派人去叫太医。如此两下里,总有一处得力。” 长信殿不能没人守着,那歹人能害一次就能害二次。徐沅心里也知道王清惠的说法已经是此事的最优解了。 若还想保东宫上下的性命,私闯内宫这个罪名,她徐沅担不起也要担。 命妇若无传召,私闯内宫就是个死。 徐沅带着别枝和惊雀,虽然拿着东宫的权杖和太子的名帖,但还是因为侍妾的身份受了不少刁难。 好不容易到了顺贞门侧门,几个内监死活都不让徐沅进去,听了徐沅的请求,一度扬言要请宫正司的姑姑们来查明真相。 宫正司是管教宫女们的地方。 徐沅冷眼看着这一群内监们,脸上露出一抹凄厉的笑容来。太子妃命悬一线,既然她承诺了闯宫,就是抱着拼死也要见到皇后的决心。 她也不多废话,趁一名侍卫不备直接拔出他腰间的配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恨声道:“今日我徐沅誓与太子妃共存亡,尔等若敢阻拦,我便自刎于此,以昭天理!” 别枝和惊雀此时也拦在徐沅身前,凄声叫喊:“太子昭容!” 徐沅将剑锋一转,直直指向拦在她身前的几位内监,继续愤恨道:“别枝、惊雀,替我好好认认今儿拦我的几位大监们!把他们的模样刻在你们的脑子里!我倒要看看,来日太子太子妃替我收尸的时候,他们有几个不用给我陪葬!” 那几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被徐沅强硬的架势唬得不敢开口说话。他们心里还在寻思,徐太子昭容在东宫一向不得宠,年纪又不大,怎么这么有胆气。 闯宫夺剑,也不怕圣人治她一个弑君谋逆的罪名。 徐沅看他们几个唯唯诺诺的草包样,心里松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又比刚刚多了几分客气:“还劳您几位好好想想,今后坐在龙椅上的是谁,坐在凤位上的又是谁?开罪东宫自然容易,但今后我们殿下一朝得势,诸位还不是脚下之泥,任人践踏。不如现今卖我们东宫一个好,等太子妃痊愈了,自有各位的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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