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霆知道裴宣无法回答,裴宣不可能跟他明说不介意,让他把人还回去,可裴宣若是介意,就不会现在还念念不忘。 “元安,等时机合适,我成全你和段家女。” 良久的沉寂后,贺长霆终于再次开口。 他本以为只要承诺出口,把兄弟的心上人还回去,心里便会轻松,但事实完全不同,心中还是有一块儿巨石,压得他心口生闷。 外面忽有一阵脚步声,往远处去了。 贺长霆开门,只看到院门口一片衣袂翻飞而过。 他看护卫没有动静,想来不是恶徒,没有去追,折回房中。 “方才是谁?”裴宣问。 “无人。”贺长霆没有说出心中猜测。 裴宣沉默了会儿,才说:“王爷,别说笑了,你如何成全我?难道竟要为了我,休了王妃娘娘么,就算如此,我如何能再娶她?” 贺长霆道:“我想过这些了,所以,决定由你来做,你若肯等,等到合适的机会,我自会想个周全的法子,让你和她厮守。” 裴宣不说话,若真有希望,他自是愿意等的,可这对王爷不公平,他们毕竟是夫妻。 “王爷,你真的对王妃娘娘,没有一丝一毫动心么?”裴宣想要确定一点。 贺长霆拇指轻轻叩了叩手背,语声平淡:“我早跟你说过,我与她,是奉命而行。” ··· 虽已是八月底的天气,假山之上郁郁葱葱,并无瑟瑟秋意,丹桂飘香,米粒儿大小的金黄色小花在凉爽的秋风里荡漾,落在段简璧桃花色的罗裙上。 她回味着方才听到的谈话,越回想越觉得荒唐。 晋王是打算将她许给裴宣么? 把他的妻子许给别人? 晋王何时知道她和裴家阿兄的事? 所以裴宣伤重那几日,晋王要她亲自庖厨、整日里守在房中看顾,不是让她以晋王妃的身份礼贤下士,而是以故人之姿照顾旧情郎么? 他是不是那时就已有了决定,决定放弃她这位妻子? 放弃她,成全他和裴宣的兄弟道义。 他可曾问过她的意愿,他们只是夫妻而已,他可以放弃她,但凭什么成全她? 还是他觉得,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 一切都在他股掌之间么,她请他休了她,他说一旦休妻,没有办法保全她和姨母,问她是否担得起后果,如今,怎么就有办法成全她和裴宣了? 说到底,她不值得他费心保全,裴宣值得。 段简璧出神望着那飞鸟,它概是飞得太久疲倦了,想停下来休息片刻,绕着枝繁叶茂的大树一匝又一匝,却愣是找不到一棵供它歇脚的枝桠,最后,扑棱着疲惫的翅膀,又飞走了。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那飞鸟真可怜呀。 不过飞走了也好,天下之大,又不止这一棵繁茂大树,它总能找到容身之地。 段简璧低眸,她坐的这处地势高,可以将整座王府收在眼底,她曾以为自己后半生注定要与这繁华深宅相伴相依了。 她也想,既入了这富贵门,就该拼了命地奔好。 她想和晋王夫妇和美,想有一日能够依偎在他肩上,将她一路至此的艰辛和欢喜都说给他听。 哪怕他厌恶她亲近,冤枉她下药,还威胁她不准去见她唯一的亲人,她咬着牙想,一切总要有个头吧,否极泰来,这不是天道么。 她一度以为自己放弃了,可仔细想想,她还在坚持,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只是不比以前热烈了,用力了,可她并没有放弃,她对晋王还抱着有朝一日云开月明的期冀,只是猝不及防,他果决干脆地放弃了她。 其实,这样也好。 若不是他的果决,如何能斩断她的异想天开,那疲惫不堪却苦苦支撑的心念,终于也可以灰飞烟灭。 多亏他今日的果决,她死心了。 段简璧站起身,拂去衣上的落花。 这丹桂香实在浓烈,沁人心脾,但终究是朵要碾作尘泥的落花,闻一闻味道便得了,不能长久留在衣上,坏了这身干净鲜艳的裙衫。 下山,行经一棵苹果树,果实累累,一个个白里透红,沉甸甸的,瞧着十分喜人。 段简璧闻见果香,抬头去望,看中了高处枝头上一个硕大丰盈的果子。 她低头寻找,捡起一个大小合适厚薄均匀的小石子,盯着那果子忖度抛掷的角度和力道。 她要砸那果子的蒂,让它完完整整落下来。 她先折了些草木枝叶铺在地上,以免果子落地砸出伤痕,味道就不鲜美了。 正欲抛出石子,余光一瞥,见晋王站在蜿蜒的山石小径上,距那棵苹果树不过丈余。 段简璧下意识收回手臂,将石子藏进手心里,规规矩矩,端端正正。 贺长霆看她片刻,走近至她身旁,抬头望了望满树果实,问:“想要哪个?” 段简璧不说话。 贺长霆梭巡半晌,选定一个自认鲜美的果子,抛出短刀,随即如风划过,他探身接住果子,顺手拔出扎进石径缝隙中的短刀,折回,将果子递给段简璧。 段简璧却没接,抬头望望自己最初看中的那个果子,没再顾忌是否雅观,抬手掷出石子,将那苹果砸落下来,恰落在她铺好的草木丛里,没有一丝磕碰。 段简璧捡起果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转身朝山下去。 她想要的果子,会自己摘下,何劳晋王相助? 贺长霆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沉沉的。 她听见他和裴宣说的话了,她不愿意么? 她在怪他,在与他置气。 无妨,把一切交给时间吧,她想要的荣华富贵,裴宣也可以给她,她总会释然的,总会忘了他。 ··· 段简璧不知晋王和裴宣商定的时机到底是何时,她在玉泽院等了两日,晋王没有当面与她说这事的打算,裴宣也没有,他们似乎觉得,这种事他们做了决定就好,她什么都不须知道,按照他们的想法来便好。 但她很清楚,从现在起,她已不是晋王妃,而是一个被晋王许给麾下将士的女子,王府只是寄居之所,不是她的家。 她翻出嫁妆礼单,清点自己的嫁妆。为给姨母买宅子置酒肆,能置换银钱的物件都已置换出去,剩下的都是晋王当时送去的聘礼,宫里的东西,只能压箱底放着,不能典当置换。 之前她是王妃,花晋王给的例银无可厚非,但以后不能了,她得自收自支。她望望自己这双手,女红、酿酒,她都可以,虽然艰难些,但姨母的酒肆不就是一步步做起来的么。 书房里,管家将王妃突然点算嫁妆的异常举动报给了晋王。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么?”贺长霆知她在置气,没料想她已经开始为以后打算了。 管家道无,突然想到一件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贺长霆察觉他有顾虑,道:“但说无妨。” “王妃娘娘禁足期间出去过一趟,说是您之前允了的,出去的时候掂了沉甸甸一个包裹,不知是什么东西,回来时脸色不太好,还生病了,足足喝了半个月的药,后来直到您回来,再没出去过。” 贺长霆想了想,猜到她大概还是违逆他的命令出去见她姨母了,那包裹里的东西可能就是贺礼,只她回来时怎么会生病? “如何病的,你可知晓?” 管家摇头,道:“听说是女儿家常见的病,王妃娘娘没让请大夫,药也是早就抓好的,厨房里只管煎了送去。” “我知道了。”贺长霆没再多问这事,屏退管家,命赵七:“去请王妃过来。” 赵七应了声好,随口问:“王爷,您又头疼了?” 贺长霆不说话,赵七悻悻一笑,大步跨出门,心想这几日王爷因为裴宣的伤总是愁眉不展,现下事情落定,王爷也该和王妃娘娘好生温存一番了。 赵七很快把人请了过来,送进书房,关上门,乐呵呵到远处守着。 段简璧站在门口不远,朝晋王福身一礼,问:“王爷找我何事?” 她低着眼眸,和往常一样温顺乖巧,声音虽然淡漠,还是那般轻轻柔柔的,听不出半点怨恼的情绪。 “你缺钱么?”贺长霆直截了当地问。 段简璧没有回答。 贺长霆看她半晌,等不到一句回应,想她拗起来就是这般一声不吭、沉默对抗,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的。 “我希望你明白,你我一日是夫妻,你便一日是晋王妃,一切和从前一样便可,你无须担心。”无须想算生计。 段简璧这才抬头望他,突然道:“王爷不觉得,替别人养妻子,亏得慌么?”
第34章 贺长霆眉心蹙起堆了个冷峻的山峰,沉目望着段简璧,实没料到这样的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段简璧说完,见贺长霆面色冷厉,想是被这话刺到了痛处,到底有些怕他那双眼睛,转目望向别处,不与他对视。 见她生了畏惧,贺长霆面色稍缓,淡声说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仍是没有应答。 贺长霆一时之间没了法子。 想了想,说:“你若有怨,我们不妨来个交易,你安安稳稳、规规矩矩做好晋王妃,该得的富贵,该尽的责任,不必推脱也不要敷衍,在我放你走之前,不要叫旁人觉出任何异常。而作为回报,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段简璧面色冷淡,对贺长霆的法子并无多少兴趣,“何必这么麻烦,你为何不想个万全的法子休了我?” “我已说过,休妻没有万全的法子,你活着,便只能做晋王妃,死而后生,才能做其他人,但是你要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元安,我不会如此大费周章,非要走这一步。” 言下之意,她如果不嫁裴宣,他不会费心筹谋让她全身而退,毕竟现在这情形,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他本来完全不必在她身上倾注多少心思的。 “你打算,用什么法子,让我死而后生?”段简璧问。 贺长霆怎会告诉她细节,只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我还未想过,且事情办起来复杂的很,便是我,也得好生筹谋。” 段简璧又问:“什么时候?” 贺长霆道:“也未可知。” 段简璧不说话了,你来我往说了半天,好像都是废话,一句有用的东西也没。 “我若听你的,乖乖做好这个晋王妃,你什么事都能答应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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