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肩上湿了一角,还让出小块地儿给他。 顾少卿往里面走了一步,并未靠过去,而是倚在木柱上,眼含温和地道:“嗯,也是见要下大雨了,这才提前散堂。” 他一向温和有礼,学问出彩,同他相处的人皆感觉如沐春风。 不过沈映鱼很奇怪一点,那就是这样的人,有才情有能力,却从不去考科举。 往日沈映鱼便好奇这样的人,当年怎的就去了陈家村。 今日恰好碰见,沈映鱼下意识就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夫子说来你别笑话我,其实我一直在想,你这般的才华,为何不去参加科考?” 顾少卿目光越过她,投向雨幕中,神情淡了几分,依旧显得温和道:“我本无心功名利禄,如今都是世家掌权,想要出头何其难,而且与其沉浮在权利中,不如多教些学子。” 沈映鱼品出他言语中,藏着的几分怀才不遇和豁达,心中越发对他崇敬几分。 “夫子是个豁达人。”沈映鱼仰着白净的小脸,夸赞道。 顾少卿垂头低笑一声,忽想起什么,面上带上几分局促。 “往日难得见到你,我……”他说罢,轻咳一声别过头耳根泛红,从怀中掏出个盒子递过去。 “一个小东西。” 沈映鱼目光落在木盒上,亦是巴掌大小,然后抬眸看他,清澈的眼底微含了疑惑。 顾少卿似下定决心地道:“我前几日学了雕刻,顺手打雕了一副耳坠,想着你挺适合的,所以……” “我回来了。” 顾少卿的话还未说完,突兀地响起少年微哑的声音,携裹一丝凉意强势地挤了进来。 他似乎是无意将那巴掌大小的木盒子不慎挤掉了。 盒子骨碌地落在烟雨泥土,然后被染脏。 苏忱霁身形比两人都高出不少,直面着沈映鱼,眸中半分笑意都无。 他的乌发上还滴着水珠,顺着脸轮廓往下,身上的宽袖直裰被洇成深色。 沈映鱼见他这样模样,颦眉执起手中的娟帕,微垫脚擦拭着他脸上的水珠。 “怎么有伞不打?”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半嗔,忘记了方才顾少卿手中的木盒子被挤掉在地上。 见她所有的心神皆在自己的身上,苏忱霁眸中暖意渐回,乖乖地垂着头,任她温柔地擦着自己额间、脸上的水珠。 帕上染着香,顺着眉骨往下带着轻若鸿毛的痒意,他情不自禁地跟着轻蹭。 这个姿态就和黏人的小狗小猫儿一样。 沈映鱼见状,执帕的手轻拍他一下,暗用眼神嗔着要他正经些。 他着弯眼,表情越发乖巧无害,笑得她半分脾性也无。 被挡住的顾少卿盯着少年弯下的后颈,没有说什么,转身将地上的盒子拾起来,擦去上面的泥土放回原位置。 当着自己学生的面,送女子这等耳坠私物,他着实做不到。 玉珠儿般的雨渐渐下成了银线。 苏忱霁似是突然想身后的人,转头看着身旁沉默的人,眼含着疑惑:“夫子为何在此?” 顾少卿轻咳一声,欲要将方才说与沈映鱼的说辞再复一遍。 结果少年说完又转头,垂眸看着身旁的沈映鱼,声线温润:“雨小了,我们回去罢。” 他并不在意顾少卿为何在此,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少年明显带着的针对,沈映鱼再是迟钝也察觉到了,却没有对他半分不虞的嗔怼。 当他现在是小孩心性,还记恨着之前笑言过的话。 她眼含歉意地看着顾少卿。 顾少卿自然不是什么无眼力劲儿之人,含笑道:“雨小了,你们先回去罢,我再去一趟书铺。” “子菩拜别夫子。”苏忱霁道一句后将伞撑开,然后柔眸地看着身边的沈映鱼:“我们走罢。” 沈映鱼轻点头,见外面雨幕大不想染湿衣裳,便提起裙摆钻进伞下。 她倏的被长臂揽住,刚想说这样不合适,耳畔响就起含笑的声音。 “过来些别淋湿了,雨凉。” 沈映鱼视线扫过外面的雨幕,冷凉的雨落在身上浸透肌肤,的确冷得刺骨。 雨很大,她也没再说什么,将身子依偎过去。 苏忱霁将人虚虚地揽住肩膀,抬步入了烟雨中。 伞只有这般大,少年轻而易举就将人罩住,挡去了所有的风雨。 顾少卿还立在屋檐下,见两人紧挨的身,忍不住蹙眉,心中升起莫名的感觉。 特别是容貌昳丽的少年,倾斜着伞偏向身旁的女人,那种相拥的姿态看似如常,但又莫名觉得过于亲昵了。 就在顾少卿看着时,少年突然回过头,般般入画的面容又冷又带着轻讽。 再眨眼,便只能看见两人的背影融入雾气中,然后拐过巷子消失不见。 良久后,顾少卿眉微蹙的眉依旧没有松开。 因为他从方才那眼神中,似品出……野性的占有欲?
第28章 晋江首发(二更) 杏花被雨无情摧打落满了深巷子。 两人行进来时雨已经欲停不停, 空气中缠着湿意绵绵的杏花味儿。 苏忱霁收起伞,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临近院子忽见隔壁孟良娣门口停着一辆低奢马车, 恰好从里面行出玉面金冠的人。 看清那张面容,沈映鱼呼吸蓦然一滞, 下意识将苏忱霁往后拉。 两人躲进了一旁的拐角。 那是太子,那张脸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沈府的满门被灭, 以及她前世惨死他在手中, 桩桩件件皆是恨意。 这几年她因身份根本就够不上太子, 所以她从未想过, 现在就直面碰上了太子。 乍然一见他,恨意袭来, 恨得她浑身颤抖。 “他走了,别怕。”身后的人半隐在暗处, 面容一半明一半暗, 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揉着安抚。 沈映鱼听见熟悉的声音,从恨中缓回神, 转头看着身后的人。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疑惑,也不好奇她为何突然这样恐惧。 沈映鱼心中缓缓划过隐蔽的怪异。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和她一样是重生的? 这个念头一起, 沈映鱼忍不住连连后退,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惧意。 靠在墙上的人见她的反应还有神情, 眼中浮起疑惑,轻歪着头问道:“怎么了?” 沈映鱼抿着唇不言,紧盯着他的眼, 似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他的眼中除了疑惑,旁的什么也没有, 让沈映鱼的心缓放下来。 两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若他真的也同自己一样,只怕早就露馅了。 毕竟前世的他多恨她,她都死了那么多年,还要请不少的道士大师在府中,就是为了防止她缠上他。 殊不知从她死后,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 又忆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沈映鱼情绪不如方才轻快,带着莫名的沉重。 等巷子的马车彻底没有了踪迹,两人才一前一后从暗处出来。 苏忱霁跟在她的身后,眉头暗扣,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背影。 又一次有种她似胧在雾中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厌恶抓不住沈映鱼的感觉。 苏忱霁沉着眼,几步上前将伸手将她拦住,直白地问道:“为何突然变得不开心,是因为看见他了吗?” 沈映鱼抬头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前世的情绪带到了此刻。 少年昳丽漂亮的脸上带着委屈,眼眶也微红,可怜得格外惹人怜爱,也一道让她心升起了怜惜之情。 她鬼使神差间轻垫起脚,伸出手捧着他的脸道:“无事,是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苏忱霁垂着头,轻蹭着她的手,忍着侧首吻那双手的冲动。 他将双眸阖上,突然轻声缱绻道:“你一句话,我就能成为你的刀,杀了他。” 这句话什么时候都有效。 沈映鱼闻言手一顿。 他抬手按住她要收回去的手,掀开单薄的眼皮,乌木瞳孔中无万千把小钩子轻晃,如摄人心魄的午夜鬼魅。 少年早已褪去了稚气,堪为刀刃。 “你知道?”沈映鱼抿唇问道。 “嗯,我一直都知道。”他垂着眼睑,蹭了蹭脸上的手,鸦青的浓睫轻颤着,遮住眼底的情绪。 “当年在沈府,我亲眼看见的,火光烧透了天,他立在外面派人守着不让人进出,前年我去衢州见到他,才知道他原来是太子。” 所以他选了瑞王。 “所以我知道你为何急着让我考取功名,我会乖乖听你的话。”苏忱霁轻轻地垂着眼睑,乖巧又无害。 哪怕他最开始猜出来她是利用他,也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庆幸,他对她有用。 只要有用,她就永远抛不开他。 沈映鱼一直以来都不知,他原来从早就知道此事,甚至还明白,从一开始她对他的好都是早有预谋。 “对不起。”她神色软下,渐生惭愧。 “无需对我抱歉。”他摇摇头,语气仍旧清冷平淡,但却格外珍重。 “只要你永远不要抛弃我。” 沈映鱼第一次听他如这般地说着,似格外害怕被抛弃,带着苍白的可怜。 想起前世她毫不犹豫的就将他抛弃,心尖一颤,口中略有苦涩。 若非她没有重生,永远不知他的内心,原来是真的将她当做至亲。 “好。”沈映鱼对他生出怜惜,顺着他的话应出声。 他听后脸上的可怜淡去,似弯了一下眼:“那你能否许也我一件事?” “什么事?”沈映鱼问道。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等到想到后再许我也不迟。”他凝望着她的眼,语气温和。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无害和纯粹,沈映鱼点头应了。 “既然答应了可不要后悔。”他料想她回答得分外容易,好心地提醒道。 沈映鱼听他比自己还谨慎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刚才的恐惧和难受淡去,沈映鱼抽回自己的手,玩笑道:“难不成你还要我命不成?” 便说着便往里面走,行到院内的杏树下。 沈映鱼仰头看着上面的杏子,口中有了几分馋意,招呼着他给自己拿钩子。 “自然不是要你的命,要你的便是要我的。”少年用着温润的语调哄起人来不显腻歪,反倒带着几分庄重的起誓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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