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鹤撇了撇嘴,“公子就嘴硬吧!”失去佳人,就什么都晚了。 他正低头犯起了嘀咕,再次抬头,雪地里已经不见了公子的身影。 皇后屋子里的灯灭了,潇鹤小声念叨,将手拢进袖中,“公子头一次对女子动心,内心压抑的情感如这漫天飞雪绵延不绝,要想放下,谈何容易,公子也就是嘴硬,我待看他到底能坚持到几时。” 等不到公子,潇鹤悄然走出了这间宅院,他险些叫那些守在院中的护院家丁发现,不过他急中生智,从院中狗洞钻了出去,焦急跑到马车跟前,“公子也太不仗义了,一言不合,便先行离开,也不管他人死活。” 可却无人应答,他推开马车的木门,发现马车里空无一人,心中大惊:难道公子竟还在那院中? * 陆庭筠轻推门而入,见到纱帐之内,因畏冷而蜷缩在一团的身影,他将手悄然伸进被褥中,轻握住那冻得冰冷的小巧玉足,果然如他所料,她的脚已经冻得冰凉。 这样冷,如何才能睡得安稳。 陆庭筠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就好像那晚他们在山洞中,又或是在骊山行宫里,他们紧紧相拥,是那样的紧密无间。 只可惜,那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留给他的只有谎言和欺骗,但他却宁愿溺死在那梦里,再也不愿醒来。 肋下的伤口很痛,没了那根肋骨,他的伤口好像愈合得很慢,一动,他的腰间便湿滑一片,伤口又渗出了血。 腿骨断裂,痛不欲生,他的腿只怕此生都不会再好了,可他却毫不关心,因为更蠢的事他也做过,他甚至为了崔莺连命都不要,又怎会在乎这根肋骨,在乎这条腿。 但只有他躺在崔莺的身边,再靠近她一些,那快要浸透骨髓的寒意,才会慢慢地消退。 那股血腥气固然令人觉得窒息,但崔莺身上的香味萦绕鼻尖,冲淡了那股难闻的血腥气,那样的香气令人沉醉,令人着迷。 他只是想在她的身边躺一会,只一会儿便好。 许是崔莺睡着了仍觉得有些冷,又感受到身侧之人带来的温暖,突然她转过身来,抱住了他。 感到那股暖意,她又往他怀里钻,在他的颈侧蹭了蹭。 陆庭筠身子一僵,任由她抱着自己。 他闭上眼睛,轻嗅着她身上那好闻的香气,关在牢中的每一个日夜,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她身上的香味,就像这样拥她在怀中。 比起被欺骗的恨,他好像更想她,这种深入骨髓的思念,占据了他的内心,他也曾痛苦地挣扎过,试着去摆脱,去放弃,但他越是挣扎,便越深陷其中。 既然先来招惹自己的是她,说想要将自己给他的也是她,凭什么崔莺利用完了他,轻易便要抽身离开。 他不许,崔莺本该是他的,她的身心也只能是他的。 她所思所想皆只能是他,眼中看到的也只能是他一人。 如此想,他突然释怀了,他轻笑了一声,困在他心头已久的烦闷痛苦也像是找到了宣泄释放的出口。 他揽住了她的腰,让她紧紧地与自己贴在一处,就像她从未逃离过他的身边,就好像她从未在流萤谷对他说过那些绝情的话。 他闭上眼睛,睡了这一个月来唯一的安稳觉。 伤口好像已经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后半夜,崔莺觉得被人勒得有些紧,睡梦中感到有些不适,便皱了皱眉头,手掌轻轻推了一下,却没有推开。 崔莺又做回了那个梦,在梦里,陆庭筠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拼尽全力,想要将她从山崖边拉上去。 她用力地挣脱,坠入山崖,突然魏颐出现在陆庭筠的身后,踩在他受了箭伤的腿上,用力地碾压,他腿上的伤口裂开,鲜红流了一地。 崔莺突然吓醒了,惊慌地睁开了眼睛。 她手脚冰凉,这是老毛病了,便是连入睡也不会有所缓解,时常半夜冻醒过来,可此时她的手脚却感觉暖暖的,就像是被人捧在掌心暖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来不及披上外裙,便跑了出去。 她推门出去,可那白茫茫的雪地里,就连一道影子也无。 一定不会是他,那日她对陆庭筠说了绝情的话,他只会恨她入骨,他又怎会再来。 崔莺如是安慰自己。 廊檐上的灯笼被风刮的呼呼作响,崔莺呆呆地望着白茫茫的雪地,甚至开始怀疑是那日在仙女桥上看到与陆庭筠相似的身影,这才产生了幻觉。一定是她近日太过焦虑的缘故。 她回到房中,心中除了惧怕、焦躁不安的情绪,更是有一种无尽的怅然,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摸向身侧,床榻之上仍是冷若寒冰。 根本就无人来过。 而这一夜,崔莺却再难入眠。 好在明日她便要离开了,她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彻底地安心。 * 翌日大雪消停,天气晴好,姜怀瑾一大早从侧门出府,却撞见姜萋萋行迹鬼祟和一个男子在西侧门拉拉扯扯,姜怀瑾气得捏紧了拳头,赶紧上前喝止,待他走进看清了男子的相貌,更是气愤不已,这不是与沈殊玉快要成婚的周世子周恒安吗? 他气得一把抓住周恒安的衣领,“你今日便要与沈家小姐成婚,又来勾搭我妹妹,赶紧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便打你一次!” 周恒安自知理亏,低声地对姜萋萋说了句,“今夜在老地方,我们不见不散。” 姜萋萋慢条斯理地梳理被弄乱的头发,整理凌乱的衣裙,“谁要与你相见了,仔细被沈殊玉知道了,她扒了你的皮。” 姜怀瑾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怒吼一声,“还不快滚。” 周恒安倒是溜得快,抱着头,像是阴沟里的逃窜的老鼠,姜萋萋突然觉得周恒安长得真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贼眉鼠眼,偏偏被沈殊玉当成个宝贝护着。 她歪在一棵树下,见那周恒安仓皇逃走的狼狈样,捂嘴咯吱笑个不停。 她想起昨夜在仙女桥上见到的那个俊美如谪仙的男子,只觉心驰神往,可惜她昨晚派出去的那些人跟丢了,没有打听到男主家住何处,可曾娶妻。 吓走了周恒安,姜怀瑾见姜萋萋那毫不在乎的态度,更是来气,他沉着脸道:“你过来。” 他顾不得刚下过雪的天,地面湿滑,那大树下的石块上积雪还未消融,他撩袍坐下,摆出兄长的严厉样子,训起了姜萋萋,“你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如今却闹到了家门口,你不要脸,姜家可还要脸呢!” 姜萋萋却毫不在乎,“难道那周世子喜欢我,也是我的错了?他对我情根深重,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给我,方才兄长是没看到,他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绝不会娶了那沈殊玉,要和我成婚……” “你住口!沈家的花轿这会已经出发了,他说的话你也信,非要让沈家闹到咱们家来,你名声尽毁,才会满意吗?” “我又不喜欢他,他如何做又与我何干!” 姜怀瑾气得心里一阵阵发堵,“你不喜欢他,那你刚才还?” 方才他分明看到周恒安将姜萋萋搂在怀里,手还伸进了她的衣裙,对她动手动脚。 姜萋萋毫不客气打断了姜怀瑾的话,“兄长还说我,兄长今日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难道不是在外头藏了个女子,与那女子鬼鬼祟祟吗?” 姜怀瑾低头看自己那一身月白绣竹纹锦袍,临安城的文人都这般穿着,他并未觉得不妥,只不过他平日里穿得简单,不会注意衣裳的花纹细节。 听到姜萋萋诋毁崔莺,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打在姜萋萋的脸上,“她与你不同,她洁身自好,自尊自爱,不容你在背后诋毁她。” 姜萋萋捂着脸,变了脸色,露出恶毒的眼神,眼中暗含威胁,“兄长藏在清水巷的那个女子其实是崔莺吧?妹妹我会令姜家蒙羞,那兄长的所作所为,便是为姜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她分明已经入宫,却与兄长不清不楚,她也并不比我高贵多少!” 姜萋萋说完这些话,便一甩帕子,从西侧门进了院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用力撕碎了手里的帕子,春桃见她脸上有些红肿,便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为小姐上些药吧,小姐的脸看上去有些肿!” 上好的丝绸帕子被撕碎,散落一地的碎布,姜萋萋恶狠狠地说,“我一定不会放过轻易放过她。” “不如小姐去告诉侯爷和夫人,让侯爷严惩公子和表小姐。” 姜萋萋瞪了春桃一眼,“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既然兄长不惜为了崔莺和她这个亲妹妹翻脸,那便休怪她无情,告诉父亲和母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崔莺被送回宫里,她是崔家的女儿,又是皇后,不再是那个寄住在姜家,看人眼色行事,被抛弃的弃子。 这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她定要让崔莺身败名裂,让她付出代价。 “对了,可有打听到那公子的消息。”临安城本不大,为何连一个人的消息都打听不到,姜家在临安也有些势力的,打听一个人对姜家而言,也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 “奴婢打听到了,那公子姓陆,并非是临安人,今儿一早有人在仙女湖见到他在画舫,游湖赏景。” 姜萋萋皱了皱眉,“一个人去游湖?” 春桃支支吾吾地说,“不是,那画舫上有贵人,小姐派去的人靠近那画舫,便被人扔进了湖里喂鱼。”她担心被姜萋萋打骂,赶紧跪在地上求饶,“小姐饶命,那陆公子实在神秘,奴婢实在打听不到更有用的消息。” 姜萋萋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不管是什么贵人,她出身姜家,便是当今太后,那也曾出自姜家,算是她的姨母,她的姑母是崔国公夫人,什么贵人敢挡她的路。 “咱们也去。” * 姜怀瑾和崔莺约定,今日一早便会带她出城,姜萋萋的品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若是让她知晓崔莺在临安城,她必定会使坏,好在他今日就要带崔莺离开了。 他策马来到清水巷的宅院门前,却发现小院已经被一队护卫围住,那队护卫身穿玄色铠甲,腰间配刀,那是皇帝身边的潜龙卫。 姜怀瑾心中大惊,皇帝竟然找到了这里。 皇帝本就厌恶崔莺,得知她逃了出去,定不会放过她。 姜怀瑾心急如焚,想要闯进去,却被潜龙卫拦在门外,“姜副统领,皇上吩咐过外人不可擅闯入内,否则格杀勿论。” 他想要不顾一切地闯进去救崔莺,却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唤道:“瑾儿,你想做什么?萋萋都已经告知了为父,要是你再执迷不悟,便是连累整个姜家都为你陪葬。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连父母亲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吗?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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