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筠虚弱抬眼,答道:“臣多谢太后赐药。” 陆庭筠走后,姜嬛将帕子交给瑾言,“你选两个机灵的安插进延明宫,盯着他。” …… 出了寿春宫,见崔莺站在寿康宫外,陆庭筠便不再让人搀扶了,他经过崔莺的身边之时,小声地说了句,“多谢娘娘出手相救,臣感激涕零。” “今日你帮了我,本宫也帮你一次,本宫同你两不相欠。” 陆庭筠弯了弯嘴角,“娘娘都知晓了。” 崔莺笑而不语,便入了寿康宫。 约莫半个时辰,崔莺从寿康宫出来,在那条回坤宁宫的必经之路上见到了虚弱不堪,倚在一棵槐花树旁等待的陆庭筠。 他一直等在此处,见到崔莺,陆庭筠这才舒展了眉头。 “陆大人是特地在此处等本宫的?” 陆庭筠稍感吃惊,崔莺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慧。 陆庭筠拂去肩头的落花,见到昏暗的宫灯下,几片白色的槐花的花瓣轻飘飘地落下,雪白的花瓣落在了美人的鬓边,那一瞬就像有什么落在了他的心里。 他被崔莺猜中了心思,脸色一红,将话题一转,“不知娘娘送了太后什么礼?竟能让太后心情大好,寿康宫笑声不断。”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本宫拿了一幅画讨好太后罢了。太后幼时养在姜家,十余年不曾出宫,自然是思念家乡,思念故人的。那陆大人又是因何故惹怒了太后?竟受到如此重的责罚。” 崔莺慧眼如炬,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夜间起了一丝凉风,带着香气的花瓣絮絮而落,那昏暗的灯光像是为美人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陆庭筠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犹如幻境。 陆庭筠哑然失笑,“是臣不识好歹惹怒太后,这才降下责罚。” 崔莺抿唇不语,知他不愿告知她缘由,便也不再继续追问,“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让人送陆大人回去吧?” “不必了。”陆庭筠摆了摆手。 “陆大人都这般模样了,还要强撑吗?陆大人见过本宫最狼狈的样子,本宫自然也不会嘲笑陆大人今夜的狼狈不堪,过了今夜,本宫便与陆大人两不相欠。” 那鞭子抽得实在狠,他的确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一动便牵扯到背上的伤口,鲜血混着冷汗往下流。 伤口流血和汗水混在一处,粘住了衣衫,伤口疼起来,就像是烈焰灼烧着肌肤。 崔莺让个小太监扶着他回延明宫,这一回陆庭筠没有再推辞。 “臣觉得娘娘好像无时无刻都想与臣撇清关系。” 宫灯昏暗,只看得见个模糊的面部轮廓,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本宫以为陆大人知晓其中的原由。” 陆庭筠一愣。 还在怪他不知死活去退婚吗? 陆庭筠抿唇不语。 “陆大人有药吗?” 陆庭筠将姜太后给的药膏藏在袖中,鬼使神差地说,“没有。” 崔莺命人将伤药交到陆庭筠的手上,“你赠本宫一盒桂花糖,本宫赠你伤药,如此便扯平了。” 陆庭筠拱手道谢,“多谢娘娘赠药。”只一抬手,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又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晚了还有人为陆大人上药吗?” 陆庭筠被问得一噎,他甚至从崔莺的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怜悯,他今夜的确很惨,但不过是些皮肉伤,上了药,养几日便能好。 他实在不习惯崔莺的那般看他的眼神,“多谢娘娘挂怀,有人会替臣上药的。” “可那人却说陆家只陆大人一根独苗了,陆大人背叛家族,陆家族人对陆大人唯恐避之不及,至于朝中……”崔莺想到今日在景阳宫,无一人与他搭话,无一人与他同行,稍作停顿,“那人还说陆大人人嫌狗憎,名声极差,若无人为大人上药,只怕大人会重伤不治,一命呜呼。” 陆庭筠咬了咬牙,笑也僵在了脸上,不用想便知这话是潇鹤所说。 崔莺让人将陆庭筠扶进了延明宫,“本宫已经履行承诺,将陆大人平安送回,还请陆大人保重身体。” 崔莺待要转身离去,却听陆庭筠小声道:“今日臣才搬进延明宫,的确没有人为臣上药。” 他独自站在偌大的延明宫殿外,只觉殿宇巍峨,影影绰绰,他竟感到有些许孤寂和凄凉。 崔莺对沉香吩咐,“你去外面守着。” 崔莺看了眼陆庭筠,“陆大人能自己走吗?” “臣可以。”陆庭筠挺直腰杆走在前面,决不能让崔莺小瞧了他,更不想看到那同情的眼神。 清风馆内确无一人伺候,屋中只有一张书案,一张书架,一张床,便无其他杂物,书架上摆满了书,剩下的书叠放整齐堆在书案上。 屋内整洁干净,书案上擦得锃亮,一尘不染。 屋内更是不闻一丝异味。 “娘娘稍等。” 他身上都是伤,背上流血流汗,就连口鼻内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更担心这股血腥味会熏到崔莺。 他去到净室,反复用手巾擦手,擦拭脸上伤口的血迹,净了面,但仍觉得血腥气难除,他退去外袍,可背上的鲜血粘着里衣,他根本就脱不下来了。 他用牙紧咬住干净的帕子,再用力撕开衣衫,这才将带血的里衣脱了下来。 可伤口也一道被撕开,又出了血。 他也疼得快要虚脱。 崔莺听到了衣衫被撕开的声音和净室内传来的清晰水声,便见陆庭筠换了身干净的衣袍,走出净室,他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有劳娘娘了。” 他半褪衣袍坐下,背上伤口交错,鲜血从伤口渗出,最长的那道伤,从脊柱延伸至尾椎骨。 当真是下手极狠。 崔莺替他涂药的手指都颤了颤。 背后传来了一声极小的叹息。 “娘娘,臣不疼。” 这点伤算什么,比起满门被屠,家破人亡的痛,这点伤不过是冰山一角。 只是指尖触碰到他的后背,带来了几分异样的痒。 他极反感他人的接近触碰,闻不得血腥气,就连香味都会让他感到不适。 可崔莺身上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并不会让他觉得不适,倒是让他觉得留恋,沉迷。 “最底下的那道伤的位置,本宫不便替大人上药。” 那道伤在后腰往下的位置,崔莺原本只是想要还了陆庭筠的人情,可她没想到,她非但见到男子裸露的后背,还替他上了药,而这做起来却让人觉得羞耻窘迫,就像是他见到她穿着胡姬舞裙,衣不蔽体的模样。 那种羞耻的感觉又来了。 而那道最深的伤又伤在那个位置。 陆庭筠转过身来,便见到了崔莺脸红得发烫的脸颊。 他竟看呆了。 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那股香甜的气息从他脸上划过。 她原来生得那般好看,明眸皓齿,珠圆玉润,雍容华贵,他想到了那句,“‘皎若太阳升朝霞’。” 那双眼睛带着几分慌乱,崔莺避开与陆庭筠对视,垂下眼眸,长睫覆下,就像是在林间迷路的小鹿那湿漉漉的眼。 崔莺低头轻咳一声,“本宫给陆大人指出位置,陆大人能自己来吗?” 陆庭筠点头。 只可惜他伤在后腰,他看不见伤口,一动伤口又出了血。 崔莺实在看不过去了,抓住他的手指,轻点在伤口处。 “是这里。” 而后又意识到抓着他的手的举止实在不妥,便急忙松开手。 背上的伤口已经都上好了药,崔莺也松了口气,不忘提醒:“陆大人若想让这伤好得快些,伤口还是莫要沾水为好,还有这伤实在严重,陆大人还需尽快让太医瞧瞧。” 陆庭筠点了点头,似又想到了什么,“臣多谢娘娘。只是臣有一事要提醒娘娘,皇上对齐将军夫人恐有不妥。” 今日在景阳宫的宫宴上,皇帝的目光一直都在崔郦的身上,他虽不知崔家为何要让崔莺替嫁,但崔郦已嫁入齐家,成了齐将军的妻子,为君者觊觎臣子妻,此绝非明君所为。此事关于皇家颜面,只怕将来会逼得君臣反目,会惹来祸事。 “此事说来,陆大人也贡献了一份力。” 崔莺说完,放下手里的药膏,“陆大人好好养伤吧,药已经上过了,本宫便先回宫了。” 崔莺走出清风馆,陆庭筠才回过神来。 陆庭筠打开那盒药膏放在鼻尖轻嗅,除了草药味,那药膏上还沾染了崔莺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梨花香,他将指尖也放于鼻尖,仿佛方才他们指尖相握,还残留了些余香。 他想起方才崔莺握住了他手,心跳不由得也快了几分。 他系好衣带,将那盒药膏收进屉子里,又见到了那封断绝信。 崔莺对于他的退婚好似很介怀,话语间只想和他撇清关系,倘若这封断绝信真是崔莺所写,她的反应未免太过于反常,那这份断绝信只怕是另有蹊跷。 他将那封信收好,便出了延明宫,将消息递给一个小太监带出宫外。 他要查一查这封断绝信,还有那张他还未来得及退还,却被人盗走的婚书。
第11章 第11章 ◎描眉上妆◎ 今夜崔郦误入汀澜阁,又被皇帝当成了玉贵妃抱在怀里,她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她用力地挣脱皇帝的怀抱,仓惶逃走,这会回到齐国公府仍觉得心有余悸,心慌后怕。 好在没人看见,夫君也不会知晓,她看了一眼浦草,死死地盯着她,“你要是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蒲草吓得跪下求饶,“夫人放心,奴婢万不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 有人推门而入,崔郦又被吓了一跳。 “夫人今日也累了,为夫打来热水为夫人泡脚,疏解疲劳。” 见到满脸堆笑讨好的齐渊,崔郦松了口气,按住仍在狂跳的胸口。 方才在席间,母亲拦住他,不让他追出去,等到天黑了,齐渊都不见崔郦回来,便派人去崔国公府打听,国公府的下人却说大小姐不曾回来,他急得四处寻人。 好在府里的小厮打马前来报信,得知崔郦回了府,齐渊急匆匆地赶回府。 崔郦自从回了齐国公府,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也不曾用过晚饭。 他担心崔郦仍在生气,想着今夜只怕要好生哄着。 没想到崔郦却扑进他的怀里,眼圈都红了,“夫君,下回进宫,夫君可不要再在丢下郦儿了。” 齐渊轻吻着她的唇,“郦儿这是怎么了,怎的还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了郦儿?你只管说出来,夫君定会为你撑腰。” 崔郦摇了摇头,“不是,只是郦儿迷路了。”她怎可将皇帝将她认错,还轻薄了她的实情说出,若是齐渊知道了会如何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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