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呆ʝʂɠ呆愣愣,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翟清渠又改变了主意,可就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翟清渠又说道,“将来之事未能料想,也许今日之欢愉,便成了此事缘起,也许当真是一桩好事。”
第124章 一百二十三新遇(一) 解忧将那个木匣子交到王巧手上时,王巧那张娇小可人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一双墨丸般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了转,才想起将里面那张薄薄官钞样子拿出来,细细看过了,又赞道:“巧心思、好工艺。”说完,又看向解忧,笑得意味深长,“翟先生这次是答应姐姐的,我就信他不会再悔。” 王巧的话,再加上她的语气与态度皆令解忧心中不悦。只不过眼下时间紧迫,她也不愿耗费时间作口舌之争,便淡淡地说,“那愿你也不悔言。” “姐姐怎会这样疑我。”王巧笑着回答,从一旁拿出早已备好的文稿,稳稳地交到解忧手里,还亲手将旁边的一盏灯移了过来,明亮的光线将那一纸书稿照得通亮,上面是一封早已写好的文书。通常豪门贵胄家中放妾婢离去,或是归还原家、或是找了牙婆子来再行售卖,所凭字据是当初来家时的一纸身契。解忧的情况却不同,她被纳为赵家妾,隐匿此前身份,一应文书赵匡胤倒是帮她做了全套,是当作良家妾迎入门的,未有身契质押。当初的这些文书都留在汴梁,王巧便以赵府夫人的身份立下字据,称“杜解忧即为妾室,多年未有子嗣,有失妇德。如今放其离去,自可重梳娥眉,另觅佳配,与赵府不再相干。因此身所得封赏一一归还,不再纠缠,不生怨怼,立此为据。” 寥寥数语,恰如王巧做事的风格,未言前缘,只谈来日,也算干净利落。解忧读了两遍,觉得并无错漏,便拿手指蘸着朱砂用力摁下。王巧也取来私印,当着她的面揿下,此据便算生效。 此时,外间风声大作,酝酿了大半日的风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雨点越下越密,越下越急,在细密嘈杂的雨声中,台上一折戏唱罢,清脆的鼓点声急促响起,丝竹管弦皆收了尾音。解忧心中有一抹感伤油然而生,想到自己与赵匡胤数年的缘分自今日起便算终了了,不禁又有泪意袭来。她急忙变转念头,又想,此时恰好,两人并未彼此伤害到相互怨恨的程度,今日不辞而别,到了免了许多难过。 这厢多愁间,那边的王巧则掀起木窗往外看了看,眉头便蹙了起来。她的声音都似乎带了些外间清冷的水汽,“雨下得这般大了,姐姐此时启程,路上恐怕要遭些罪。” 解忧并不在乎这些,估摸着时间该差不多,只道:“无碍,雨总会停的。若是车到了,那我便与你在此作别。” 王巧示意自己贴身伺候的丫头和婆子先去张罗,自己则将茶桌上一直温着的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解忧,另一杯则是她自己的,“不知道姐姐现在究竟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厌恶我多一些。无论哪种,我其实都不在意,自己脚下的路,只有自己知道走得对不对。就像姐姐,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了。我只好借这杯温酒,愿姐姐江南花开,心想事成。”王巧脸上的笑容很浅,几乎是一闪而过,圆圆的脸庞上仍带着几分少女的顽皮与娇憨。解忧忆起两人初见时,她还是王府娇俏憨直的三姑娘,手持银弓要出去找闹事的亲戚算账。如今相距也未有一年的时光,她已分辨不出王巧嘴里的话究竟真假几何了。 解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眼一笑,又道:“我仍当你是好友,之前若有龌龊,今日起也一笔勾销了。借此酒也祝你事事遂心如意,与都督琴瑟和鸣,相互成就,一生和睦。”说完便转身而去,她此行离去并没有多带行李包裹,出了厢房,她那单薄的背影与戏园里散场的女眷汇在一起。 王巧却一直站在二楼没有离开。她的手放在那个精致的木匣子上,目光始终能轻易地将解忧从众人中分辨出来。也许是解忧那种行云流水的步履姿势,也许是她独具风流的身肢。盯得久了,便消磨了王巧目光里的笑意,慢慢地变成了一份杂糅着讥讽与厌恶的哀悯。 雨下得极大,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解忧在戏园后院见到了那个马车,车夫大约四十多岁,也是在府里见过的熟面孔。她被装进了一个用油毡包裹得十分严实的大木箱子里,里头倒也干燥,只不过有些闷气。出城的路很是平稳,解忧倒不觉得颠簸。到了城门口,她又隐隐听见车夫与守城的士兵打招呼。见是督府的车辆,士兵并没有当真去检查,反而与车夫抱怨了几句天气,紧接着便放行了。 解忧感知到出了城,那颗紧张了许久的心这才放松了下来。车马又行驶了一段路,车夫停下来,将解忧从箱子里扶出。夜雨极大,四下黑漆漆的一片,不辨东西,只有那叮叮咚咚地敲击在车棚和栏杆上的雨声,撞出了噔噔咚咚的声响。 车夫与解忧商量,“雨天耽误了一些路程,倒不如趁着夜色缓缓往前走,等天亮时差不多就能追上车队,那时候再换马,疾行两三日的路程,转上水路,也就无碍了。” 解忧走的匆忙,也没多带银两。此时只好摘下腕上的玉镯赠给车夫,好不叫他白趟这一趟辛苦。随后,她便避雨躲进了车厢,找到一块半旧的袄子裹上。不一会儿,一日的紧张、劳累袭来,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她便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深极沉,明明身在颠簸的马车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梦中的自己也睡着了,全身蜷缩在一个黑暗狭小的地方,与自己出城时待过的那个木箱子有些类似,她在里面似乎睡了许久,眼皮被一束光线照着的时候,她还觉得十分烦躁。用力挣扎,试图离开这扰人清梦的光。可那光线却越来越大,原先是一小束,后来变成了一大块,圆形的,更像是一个被挖出来的洞。那个洞口出现了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孔,漆黑幽深的眸子,被雨水淋湿发丝与眉宇,正是赵匡胤。解忧有些心慌,胸口像是堵住了一般,有一万句解释自己不告而别的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赵匡胤的手伸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洞中拉了出来。 外面并不是阳光绚烂,反而沉沉的,是被大雨洗刷后的黄昏,焦土、饥饿的民众、颓败的村落、被杀戮残害的尸体,满目都是炼狱般残忍的景象。解忧惊骇万分,她往后退了几步,试图缩回之前自己待着的那个地方去。却撞到了站在身后的赵匡胤。一个沉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这便是官钞之祸。”那声音清冷而哀怜,赵匡胤平素说话的语调完全不同。解忧急忙转过头去,却发现赵匡胤赫然变成了翟清渠,一脸悲怆,徒然无力地站在那里。他似乎受了伤,肩头、胳膊都在流血,那袭浅色的长袍被染成了鲜红色,一身犹如浴血一般站在那里,与那日在熙州城外被红蝶缠身的情景竟一模一样。 解忧一惊,用尽所有力气呼唤出声,身子却在一瞬间猛然失重,脑袋砰地一下撞在木板上,便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她摸了摸心口,出了一身虚虚冷汗。 离开渭州大概已经很远了,马车行驶得很稳,昨夜的风雨已经过去,清新的空气弥漫在解忧的呼吸间。她揉了揉眼睛,明晃晃地看见红金色的阳光一闪一闪地从晃动的门帘缝里照射进来,在她身旁留下细碎的暖意。一夜的风雨竟然就这样安然度过,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惊险,反而有一种近乎沉默的残忍。她真的离开赵匡胤了,天南地北,从此都靠自己谋出一条生路来。她又觉得伤感,又有些浅浅自在与欢喜。几种情感杂糅之中,解忧分明感觉腹中饥饿难耐。 她靠在车厢里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意识才慢慢清醒。只觉得那些落进来的阳光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忽然之间,她爬起身来,一把拉开车帘。只见一轮鲜红的太阳挂在前方,将一大片云彩染成了金红色,云彩不断流动翻滚,像是一片巨大的火苗。解忧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我,已经睡了足足一日一夜?” 车夫坐在那里,手中的马鞭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娘子好眼力,大多数人是分辨不出朝霞与夕阳的。” 解忧的声音几乎带了几分颤抖,又问:“若是夕阳,我们为何迎着它前进?邠州应该往东行。” 车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他生来就没有感情一般,“这车ʝʂɠ不去邠州。我家姑娘吩咐了,督爷的黑衣军人壮马快,不消一日功夫就能撵上车队,不是什么好法子。姑娘让我出了城就往西走,沿官道走小路,只与邠州反向而行。” 解忧大惊,心里暗骂王巧,但面上却仍做镇定,又说,“一直往西,便要出雁门关了。你家姑娘是要把我送到契丹人那去?” 谁料那车夫却摇摇头,“并不是。什么时候娘子想下车了,我就算是送到了。只不过这里便比不上南边繁华,四周荒芜得很。娘子还是再等等,车里有些干粮和水,若是饿了,尽可用来果腹。” 解忧此时已然清楚确实是被王巧愚弄了,昨夜临行前的那杯酒也必然有问题。这一桩桩的事情王巧都配合得很好,可谁能料到直等自己上了车,竟会一路往北而去。她此生未到过西陲,环顾四周,已是晚鸦噪林,红霞满天的薄暮时分,她眼中所见的风景事物早与渭州相去甚远。不仅未有城镇,便是草木都是一副凋残衰败的模样。马车缓缓走过,卷起蒙蒙沙尘,便已是天地间唯一的生灵。 解忧不禁生起了怯意,这次体会到王巧心思的狠毒。她也不再耽搁,转身回到车厢里,寻到那坚硬如石头一般的馍馍便用力啃了起来。
第125章 一百二十四新遇(二)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解忧呆呆地坐在车里,深深呼气、然后又慢慢呼了出来。深远且悠长的呼吸对眼前的问题未必能有实际的帮助,却至少能稳定情绪、减少食欲,让她在惶惶中自己感觉好受一些。 车子已经走了许多天,她思考过各种办法。最好能说服车夫,让他调转车头,往汴梁的方向走。刚开始时,解忧花费了许多时间在这个念头上,最终无果。车夫像是个死心眼的,也不知是对王家的忠心还是惧怕,解忧能提出的威逼利诱统统无效。再不然,就是能趁车夫不备,将他打晕了,抢了马车往回走。可解忧看了看车夫那两支如老树根一般粗壮的胳膊、小山一般的身躯,自我掂量了片刻就放弃了。那就只有被动的选择,寻到最近的城镇落脚。照理来说,陇西府控千里陇干,扼八百里秦川,渭州城往北有原州、富川,若是走河东路,过了延州,便是雁门关。出关之后往西是党项的兴庆府,往东北则是被契丹所控制的燕云十六州了。无论如今是往哪个方向走,几日的功夫,也抵达驿站或者大城了。有人聚散的地方必有生意,有马市、有钱庄、有盐道,再不济也有古刹佛寺,就会有翟家的生意。带个口信,换个车马镖师,也就是耽误了一些时间,总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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