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腰下的力道松了,洛宁慌忙从他怀中逃出,远远躲到床榻里侧,警惕的望着他。 “是啊,在你眼里旁人都是无耻之徒。你总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旁人在你眼里就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洛宁擦了擦蔓延到脸庞上的泪珠,声嘶力竭,“可谁又甘愿去做那些腌臜的事?若非被姑母威胁,任你长得像知韫哥哥又如何?你喜怒无常,冷漠孤僻,自以为是,唯有心情好时才理会别人,你这种世家子弟,我韩洛宁死都不会喜欢你。” 没了孩子,也知道他不可能会放了知韫哥哥,洛宁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告诉你,杨晟真,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姑母手下活命。到如今,我更是厌恶你!” 她跪在床榻之上,泪水早已糊满了脸颊,眼尾的红晕尚未消弭,就这样直生生地怒视着他。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心话?杨晟真冷冷地觑着她,乍然间竟觉得自己甚是可笑。由内到外,那股炽热的感觉从指尖的鲜血一直向上猛蹿,最后弥散到全身。随着头上的晕眩,胸口涌出一阵压抑,他竟然笑了出来。 听着疏朗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宁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那人,似乎在思量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笑声。 “珍娘,事已至此,我也认裁了。只是……”他蓦然顿了顿,冰冷的视线自她身上逡巡一周,“到时你莫要哭着来求我。”
第69章 抛妻弃子 “倒时你莫要哭着来求我。” 正在气头上, 人走远了,洛宁逐渐清醒过来,这才记起不久前杨晟真给她吃的东西。她气恼地锤了锤床褥, 将对杨晟真的怨气尽数撒在上面。 “你为何就不肯放过我?”如今,她想倒是想走也走不成了。杨晟真那厮,无非就是想看到她画不出来顾盈的画像而在顾公子面前出丑。最后再哭着回到他的身边, 对他感恩戴德。 就算死,她也不会回去的。 黎明的光束穿透隔窗, 倒映在屋内的桌案上。撑在桌案上的女子神色悻悻,迷起眼眸盯着手下的宣纸。良久, 一点墨汁落在纸页上, 慢慢浸染。 阿娘会不会是顾盈呢?顾公子都说了, 他的姑母失踪了快十九年, 而自己又偏偏长得同他姑母有七八分像。 那就照着自己的模样画? 洛宁暗暗吸了一口气, 刚落笔脑海中那温婉端庄的面容已然浮现在眼前。阿娘梳着三绺头, 一身湖绿褙子。鬓边斜簪着一支浅粉色的绒花海棠,她端坐在檀木长案前, 正向个小姑娘展示飞白书的运笔走势。 “珍儿记得, 初时下笔要重,但露白时有七分力也要使出三分。” 她的眉眼身型全然随了阿娘,只有嘴巴和鼻子有那么一点像阿爹。 一时失神,加上对过去的留恋,洛宁最后将脑海中幼时母亲交她学书的模样画了出来。 日影西移,明黄的光线逐渐变得炽热,披在身上暖融融的。洛宁打了一个哈欠, 站起身来了伸了把懒腰。 “把这个交给你们公子吧。”洛宁抬眼瞥了下那画,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儿。 如今冷静下来, 她更需要去问清楚,昨日那杀千刀的男人给自己吃的就是什么东西。 顾府不过四进院落,风雨游廊旁就接了三个荷塘。连廊转角处的漏窗外,是一树翠绿八蕉。稀碎的阳光穿透窗格,尽数漏到八蕉叶上。 走了几步,一阵凉风送来,清退了身上的大多数燥热。洛宁扯了扯湖绿色交领襦裙的上襟,迅速喘了几息。不由得想起昨日那厮塞入她口中的小衣,洛宁蹙起眉气闷地瘪了瘪唇。 现在好了,凉风也吹不散身上的躁意。 只是刚行至拐角,便听见对面有男子说话声。碍于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洛宁旋即屏住呼吸躲到了红漆柱子后面。 “鹤别山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巡抚大人却至今未到,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啧,咱们还是别操心这事了吧。巡抚没到,锦衣卫大人倒是来了。看样子,湖广要变天了,咱们还是做好该做的,那种上面无论怎么换,都不干咱们这些小鱼小虾的事。” “方兄,你说的倒是轻巧。自古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何况那鹤别山就在我们的治下,自从那个黑心肠的大夫跑进去做山贼后,我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谁说不是呢?我记得前不久,我夫人还去那医馆请他看病,当时他还有个颇为年轻貌美的夫人在旁边候着……真不知道,他要做那事……他那夫人最后怎样了,哎,多好的一个美人……” 柱子后的洛宁紧绷着下颌,竖起耳朵听着那交谈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激动的心没有一刻是松下的。 压迫她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缓解,洛宁含着眼泪,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 是杨晟真骗她,知韫哥哥没有死,也没有被他捉住。方才的隐忧落下后,随着凉风,洛宁想起那日的场景,心底蓦然凉了半截。 当初在医馆将杨晟真错认成知韫哥哥时,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知韫哥哥将她抛弃之时?可他为何要那么做,甚至走的时候一点也不曾告诉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不,知韫哥哥定然是被杨晟真逼的,他怎么是那种抛妻弃子的人!洛宁咬了咬唇瓣,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中间夹杂了太多的可能性。 只要一日不见知韫哥哥,她就不会信这些。她要的,是他亲口的解释! 心下愈发烦躁,脚下的雪青色罗裙随风而起。出了宝瓶门,抬眼便见息一人在院中的凌霄花架下独自对弈。 见她过来,月白色道袍的男子只是微掀眼帘,余光遂而转到眼前火红的凌霄花上。 若说昨日是气上心头,那今日得知知韫哥哥彻底无恙了,洛宁倒是不怕他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还有什么该顾虑的。 “你昨日到底给我吃了何物?”雪青色身影慢慢逼近,砚池守在不远处,刚要发作却在主子的示意下不得不制止。 “自然是会让珍娘快活之物。”他自轻启薄唇,如同自言自语,倒是没有看她一眼。 快活之物?似乎自从在湖广见了他之后,他整日里只顾做那档子事。更何况还不顾她有孕之身…… “你……”洛宁气得脸色发青,抿着唇瓣怒视着他,“你……无耻下流。” 闻言,男人收回袖中凸起青筋的细长指节,似若无意地瞥了她一眼,无声冷笑。 这般哂笑更似不屑的挑衅,如今倒不是在床榻之上了?洛宁抬头看了眼烈日,走近一步怒气冲冲反击,“你一直都在骗我,知韫哥哥分明就没有在你手上,对不对?” “他在不在又如何,如今珍娘确在我手上。”他执起一颗黑子,吃去了底下的那颗白子,漫不经心道,“何况,他的孩子也在我手上。” “他若真对妻儿有心,当初又岂会将你丢下?再者,丢下之后不闻不问,珍娘也出来好一阵儿了,可有听说过他来寻你。”掀起眼帘露出圆润的黑眸,那霁月光风的面庞上又是一阵哂笑,贯穿眼底的嘲笑。 “如此抛妻弃子,他不无耻下流?” 洛宁的强撑着一丝理智,水润的眸子愈发脆弱,如同一块碎得稀烂的琉璃。怀疑的种子一但生根,便会开始抽芽,迅速蔓延,疯狂生长。 “姑娘,姑娘在吗?我们公子说有要事要寻你。”菊芷慌慌忙忙的过来,也没留意凌霄花下对峙的二人。 露馅了吗?洛宁淡定的面色上旋即闪过一丝慌乱,尽数被对面的男人捕获殆尽。 “到时你莫要哭着来求我。”满是愠怒的话语尤在耳边,洛宁绞着衣襟,吸了吸鼻子,再次对上他幽暗深沉的视线,身音略带恼意“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来求你。” 杨晟真默了瞬,手下的棋子已然乱了秩序。在抬眸时,方才的雪青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威胁用过了,囚/禁也用过了,还不服软,如今倒是使得她越来越恨自己?只是,若不叫她亲眼看见,怕是犟得宁死也不回头。 杨晟真抬眸凝向那簇凌霄花,良久,对砚池道,“将匣子里的药拿去给菊芷,每日两次溶在茶饭中。” 昨日他询问过顾岚川身边的张延贞,也知晓了她那所谓身孕之事。最后令张延贞开些方子,对症下药。 杨晟真垂下眼帘,来回捻着指尖的棋子。李知韫之所以会令她假孕,一方面是为了羞辱他杨晟真。另一方面许是为了困住她,防止她回湖州祭奠父母而扰乱了他祸乱谋反之事。 如此心机,可恨这女人竟然仍执迷不悟。一开始见她确实恼她,满口谎言,也该给她些惩罚。 只是后来知晓了她亦是被李知韫那厮蛊惑,如同吃了秤砣,怎么都不肯回头。 他仍在思量,墨七却在此时回了院中,向禀报着前院的事宜。 日影穿落凌霄花架,在地上留下疏密交错的光影,更有不少碎影直接散落在他的衣衫之下。听完墨七的话,男人显然也是愣了半瞬,旋即唇角勾起。 前院,顾岚川盯着那画像看了许久,仍不舍得放下。 “这……这真是令堂?”顾岚川看向洛宁,随后召来了身旁的管嬷嬷。已经有十九年未曾见过姑母,那时他尚年幼,如今也不敢轻下定论。 洛宁只是点头,管嬷嬷看了那画上的女子,更是当场抹了一把眼泪,“大公子,是老身将二姑奶奶一手照顾大的,她就长这模样。” “盈姐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呜呜。”管嬷嬷为了避讳顾念盈才叫顾盈二姑奶奶,可由心而发,她还是喜欢唤她的二姑娘盈姐儿。 洛宁拧着黛眉,看着眼前这一幕竟然觉得有些诡异。京城顾家的老管事竟然抱着她阿娘的画像涕泗横流。一旁的顾公子也是神色戚戚。 阿娘若是泉下有知,会认得他们吗? “姑娘……你……”顾岚川剑眉紧蹙,看着洛宁一时有些纠结该不该唤表妹,“姑母她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从那之后再未有消息,也不肯回来?” “我……我从小到大,并未听阿娘提过京城,还有顾家。”洛宁回望着他,也是满脸的纠结疑惑。 “这就怪了,莫非盈姐儿不记得回家的路了?”管嬷嬷看着那画上的女子,又抹了一把泪,“盈姐儿该不会摔下悬崖,记不得我们了。” 坠崖?长久无法接受的事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疏通。为何阿娘一个青楼女子,仪容举止间端庄娴静,丝毫不见风尘之气?阿爹有时问她,明明当世大儒顾孟云的诗集在两年之后才问世,而阿娘却能提前背出。 洛宁只记得当时阿爹以为阿娘才华横溢,便愈加拜服。不曾想却是这个由来。 心下渐渐有了看法,唯一的结果,就是阿娘坠崖后失去了记忆,后来流落青楼因缘巧合下被阿爹娶回家,才有了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7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