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乔犹豫片刻,手指抵住匣子外的锁扣,轻轻抬起。 咔哒一声,锁开了,匣子露出一条极细的缝。 牧乔收回手。 一只细细的银蛇沿着缝隙爬了出来。 牧乔从未见过如此细小的幼蛇。 银蛇的瞳仁是赤红色的,看见了她,吐出粉色的信子。 随着银蛇爬出匣子,牧乔才发现,它的尾部缠绕着另一条玄蛇,很快,顺着银蛇的身体,盘绕上来,一双金色瞳眸看上去诡异而阴恻。 它们缠绕的样子,让牧乔想起了她在顾晚那里看到的关于阴阳蛇蛊的记载…… 古籍里所画的双生蛇的样子,就和眼前的这一对缠绕的细蛇一模一样。 牧乔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对蛇,觉得极为不祥。 她拿起桌旁的毛笔,按住两条蛇,将它们挑回了匣子,重新锁了起来。 牧乔将银匣收起,不再拖延,径直去了暗牢。 暗牢周围有重重御林军把守。 沈凌守着暗牢的门。 牧乔经过这段时间和沈凌的相处,发现他做事情,极为靠谱,交代他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件是失败的。 难怪陆酩喜欢用他。 沈凌是陆酩最得力的手下。 牧乔很多次试探沈凌。 但沈凌给她的回应只有一种。 就像今日,牧乔又一次对沈凌说:“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怎么还不去向你的主子复命?” 沈凌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将军现在就是我的主子。” 若不是陆酩真的死了,牧乔很难想象,沈凌会这么久得待在她身边。 牧乔对他的回答很失望,冷冷命道:“开门。” 暗牢的门徐徐打开。 牧乔走进暗牢深处,隔着一道牢门,昏暗的光线,裴辞的脸隐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暗牢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小野如今的行事倒是和陆酩越来越像了。”裴辞的声线低哑微凉。 牧乔听出了他是在讽刺她像陆酩那般,也将他囚禁起来。 “陆酩是杀不了我,小野呢。”裴辞抬起眼,“是舍不得杀我?” “……”牧乔的确是舍不得,她下不了这个狠心。 牧乔永远记得,他们的军队被围困在蓟州山谷时,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寒夜里,裴辞如何用他的血肉喂养她。 她永远不会杀裴辞。 但牧乔此时更加好奇裴辞刚才说的另一句话。 “为什么陆酩杀不了你?”她问。 裴辞轻轻“哦”了一声:“我忘了,小野是还不知道。” 陆酩瞒着牧乔关于蛇蛊的真相,不想让她与裴辞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即使是蛇蛊的羁绊,即使是牧乔每月要喝一次裴辞的血,就已经让他不能忍受。 每当牧乔要喝血的时候,就是对裴辞用刑的日子。 牧乔只用喝裴辞很少的血,但陆酩却要让人折磨裴辞到血流干,流尽。 然后再命人为他疗伤,养上一个月。 循环往复。 牧乔眉心微蹙:“不知道什么?” 裴辞却只是看着她,并不再言语。 牧乔追问:“先生为何不说话了?” 裴辞避而不谈,反问道:“小野何时再来看我?” 牧乔知道,她不可能从裴辞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她也没有回答裴辞的问题,转身离开。 裴辞凝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依然坐在那里。 - 牧乔离开暗牢,召了顾晚进宫。 当她获得了无上的权势以后,她不自觉就习惯了对其他人命令式的召见,而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自上顾晚府中去见。 她让顾晚带顾樱一同进宫。 阿音年纪还太小,经历了登基、祭天等许多典仪之后,整个人恹恹的,情绪低落,话也不似平时那般多了。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捧着一本书,自己在那里安静地看。 牧乔想着,顾樱的性子活泼,也许能带着阿音也活泼些,不要那么安静。 等她望着得了命令、出宫传话的内监的背影,牧乔才恍然发觉她的变化。 权势当真是有吞噬一个人的本事。 顾晚进宫后,内监将她领到思音殿。 如今的思音殿成了皇帝寝宫,虽然内外陈设什么也没动,但御用的各式物件添上以后,随处可以见的明黄色,让思音殿仿佛也变得越来越冰冷和疏离。 这是顾樱跟着阿姐第一次进宫,她好奇地左顾右盼。 顾晚捏了捏她的小手。 顾樱眨眨眼,想起了阿姐进宫前对她的叮嘱,不乱看不乱说话,她收回目光,只盯着自己的脚。 内监领着她们到了思音殿。 牧乔和阿音在东暖阁召见的她们。 牧乔抱着阿音靠在暖榻上。 阿音穿着明黄的冕服,身前还绣着张牙舞抓、神态威严的龙纹。 顾樱盯着阿音,歪着脑袋,怔在那里,原本想要喊阿音妹妹的话突然滞在口中,她踟蹰不前了。 顾晚拉着顾樱跪下。 顾樱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地跟着阿姐跪下,把小脸埋到膝盖上。 牧乔轻抿唇,想要开口让她们不必拘泥于礼仪。 阿音却扯了扯她的衣角,朝她摇了摇头。 牧乔瞬间明白了。 礼仪的存在,也是权力的一种象征。 若是对谁都要免礼,特殊对待,那臣服于她的人们,也会仗着这些下放的特权,变得仗势,变得不再臣服。 她不就是例子? 阿音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当真是和陆酩学了许多帝王术。 牧乔沉默地看着顾晚和顾樱行完了对她和阿音的礼。 顾樱站起来以后,躲到了阿姐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顾樱年纪尚小,却也在无形之中,懂得了权力的距离。 她和阿音变得不一样了。 阿音从牧乔的怀里出来,爬下暖阁,主动拉起顾樱的手:“我们出去玩捉迷藏吧。” 顾樱刚才还严肃的小脸一下放松了,笑起来。 “好呀。” 两个小家伙离开以后,暖阁里安静下来。 顾晚知道牧乔找她来,一定是有事要问。 牧乔让顾晚在暖榻上和她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梨花木矮桌。 牧乔将银匣放到桌上,推至顾晚的面前。 顾晚一愣:“这是何物?” 牧乔不言语,指尖轻搭银匣的锁扣,打开匣盖。 两条缠绕的蛇探出头,吐出信子,发出嘶嘶声。 顾晚发出一声惊叫。 在蛇爬出来之前,牧乔啪嗒关上了银匣。 牧乔将她的惊惶失色看在眼里,轻笑道:“顾大人想不想知道,这一对蛇蛊,我打算用来控制谁?” 牧乔的目光忽然移动,透过暖阁的窗户,看向在院中玩耍的顾樱。 顾晚手忙脚乱地离开暖榻,跪在了牧乔的面前。 “将军恕罪。” 牧乔见她这般反应,心中已然知晓。 裴辞养的这两条小蛇,就是那一本古籍里记载的阴阳蛇蛊,并非顾晚之前所说的轶闻。 她缓缓开口:“陆酩身上的蛇蛊是裴辞给他下的,陆酩是受了他的血控制,所以陆酩才必须要留下裴辞的性命。” 闻言,顾晚抬起头,眼神疑惑而迷茫。 牧乔:“我说的不对?” 牧乔知道她的推测是不合理的,若裴辞的血操控着陆酩,陆酩不该之后又下定决心要杀他,除非他的蛇蛊已经解了? 但她故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测顾晚,让她开口。 顾晚将脸重新埋的更深。 牧乔眯了眯眸子,提醒道:“顾大人,你现在是为谁做事?陆酩不会再保你。” 顾晚印象里的牧乔,还是牧野的性子,行事随意,温良恭顺。 顾晚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牧乔这样威胁,不咸不淡的话语里,透着森森冷意。 顾晚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将蛇蛊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干净。 牧乔的食指搭在银匣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 她每敲一下,顾晚都觉得心脏被击中一次,她的后背流下一滴汗。 “你的意思是陆酩身上的蛇蛊,受我的血控制,而裴辞的血,控制着我身上的蛇蛊。” 牧乔理清了其中关系,没想到她原来中了三年蛇蛊,而陆酩竟然能让她一直不曾发现。 她沉思许久,继续问道:“我的蛇蛊已经解了?” 所以陆酩才会动手杀了裴辞。 顾晚低下头:“是。” 牧乔:“怎么解的?” 顾晚:“找到了药引,自然便解了。” 牧乔:“陆酩的蛇蛊也解了?” 顾晚摇摇头。 牧乔:“为何?” 顾晚:“阴蛇蛊和阳蛇蛊所需的药引不同。” 牧乔对另一件事的关心,超过了对药引是什么。 “他这三个月,没有喝到血,会怎么样?”她问。 顾晚:“将军为何这样问,皇上不是已经驾崩了吗?” 牧乔凝视她:“你也觉得他死了?” 顾晚忽然有些讨厌起了牧乔,因为她得到了一切,却什么也不曾背负,因为她变成了牧乔,不再是牧野,因为她用顾樱来威胁她,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只是威胁。 顾晚不知为何,对于陆酩居高临下的压制,她恐惧而顺从,但是当这样的压制,换成了牧乔,换成了一个女人,她就变得不那么依顺和服从了。 “就算活着,皇上也活不了多久了。” 顾晚到现在依然称呼皇上为陆酩,她向牧乔和阿音跪下,心里却还只承认陆酩。 她和那些反对牧乔的人一样,只是她的反对,藏在内心深处。 牧乔的眸色沉了:“你什么意思?”顾晚抬起头,和牧乔直视:“将军现在才问皇上这三个月没有喝血,不觉得太晚了吗。” “将军以为,你在殷奴的那两年里,皇上是怎么过的。” 牧乔看着顾晚。 顾晚竟然在为陆酩说话。 “他怎么过的?”牧乔问。 这是她第一次去过问陆酩的事情,她倒要听听,陆酩是怎么过的。 她在殷奴的日子,受尽莫日极的挟制,而陆酩坐着他的皇位,万人之上,手握权柄,如何能过得比她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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