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神闲气定的神医当场掀翻棋局,摔掉杯盏。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牧乔没有再听了。 牧乔一直知道裴辞并非池中物,却也以为他是本性不愿争,所以隐于燕北。 今日她才知,他是为何留在燕北。 裴辞正在布他的局。 他要让陆酩在位时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就连尊贵不可一世的皇家身份,皇室血脉也要剥夺。 然后,再由裴辞名正言顺的继位。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阿音的存在就会变得极为尴尬…… 她是陆酩的女儿,如果陆酩粉身碎骨,落入尘埃,那阿音也不再是尊贵的公主,第一位入太子学堂的皇女。 对于朝廷朝夕变幻的局势,沈凌只问了她一句:“将军要让主上费心为您图谋的一切付诸东流吗?” 牧乔沉默地无言以对。 她不是不清楚裴辞想要什么。 他所图谋的,与她为阿音所图,是一件东西。 牧乔没有忘记,她当初嫁给陆酩,就是为了帮先生图谋这一个皇位。 因为她自觉这是她欠裴辞的。 她手里还握着当年确凿的证据。 可当这一切,和阿音的利益产生了冲突…… 牧乔的内心也跟着动摇了。 没有人能比阿音更重要,即使是先生…… 裴辞并没有想到陆酩会大胆和疯狂到,要立阿音为女帝的程度。 所以他考虑到了对阿音的处理,但不是全部。 裴辞夜召牧乔进宫,为她继续施针,在治疗腿疾结束后,与她保证。 “阿音可以继续是你的女儿,牧野的女儿,自由自在。” “至于皇宫里的宝音公主,随时可以夭折。” 闻言,牧乔抬起眼,和裴辞的眸子对上。 她的手握紧了榻上的锦被,许久,轻抿唇:“但公主,比将军的女儿,要尊贵许多。” 裴辞望着她看了许久,而后轻轻笑道:“小野什么时候也在乎这些了?你所向往的,不是自由洒脱的人生吗,为何要让阿音受到束缚。” 牧乔的确向往自由。 只是她现在发现,自由的多少,和手中权力的高低是成正比的。 不然裴辞为何也想要握紧手中的权力了?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与修竹小院为伴。 牧乔缓缓开口:“我需要时间再想想。” - 牧乔并未下定决心要让阿音丢掉皇女的身份,所以这段时日,阿音还是像过去一样,每日进宫,与太子师学习。 但今日牧乔接阿音回来时,阿音睁着乌黑的眼睛,左右张望,像一只警戒的小狼,她趁没人的时候,抱住牧乔的脖子,抿着小嘴,小声对她说:“娘亲,能不能让太傅到家里来授课,我不想进宫了。” 牧乔一怔:“为什么呢?” 阿音撇撇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糕,脆声说:“姓陆的想杀我。” 今天她不敢碰宫里的吃食,一出宫,就让牧乔给她买零嘴吃。 过去陆酩曾授意宫里的药师,教阿音学习药理,分辨毒药,莫日极在草原上时,也让她闻过有毒的植物散发出来的味道。 阿音都还记得。 阿音扬起脖子,眼底显露出小小的得意:“他以为我是笨蛋,发现不了。” 阿音一贯喜欢在陆酩面前装愚笨,她知道陆酩对她寄予厚望,偏偏故意让他不如意。 就连裴辞,也被她骗过去了。 牧乔将阿音紧紧抱在怀里,阿音小小一团的身体软软热热的,她却觉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窖。 她忽然想起数日之前,裴辞与她的对话。 ——“至于皇宫里的宝音公主,随时可以夭折。” 牧乔不曾想过,裴辞说出这一句话时,竟然是真的想让阿音夭折。 他难道不清楚,阿音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阿音吃完了糖糕,从荷粉色的袄子里抽出一条帕子,慢慢地擦了擦手,反复擦了好久,爱干净极了。 虽然阿音跟娘亲告状的时候,语气轻松,但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以前不管阿音怎么讨厌陆酩,陆酩表面跟她也是很冷淡的,但阿音知道陆酩在背后对她一直很好,给她写书,有时她不喜欢太傅的教学方式,比如打她手心,他也会在之后训斥太傅。 阿音不想她自己是个小没良心的,转头就把父汗忘记了,她才不会走到姓陆的那一边去。 但阿音没想到,陆酩突然想杀她了。 以前无论她怎么讨厌陆酩,怎么和他作对,她都没有感觉到陆酩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厌。 但阿音现在却从最近的陆酩身上感觉到了。 虽然陆酩看她时是笑着的,但眼底藏着厌。 他以为她发现不了。 阿音决定她要更讨厌陆酩了,她要把娘亲拉到自己这一边。 回府的一路上,阿音说尽了陆酩的坏话。 “他今天还说我蠢笨,说娘亲怎么会生出我来。” 其实裴辞根本不会当着一个无知幼童说这些话,这些都是阿音编造的,但阿音从裴辞眼睛里读到了他未曾说出的嫌弃。 以前就算阿音再装傻,陆酩也不会嫌弃她。 阿音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姓陆的生的,就算嫌弃她笨,那也是受他影响。 牧乔一言不发,却将她越抱越紧,都弄疼她了。 阿音想,娘亲应该是害怕了,她忍着疼,没有出声,继续添油加醋,说姓陆的坏话。 许久,牧乔抚摸着她的额头,哑声开口道:“我们明日不进宫了。” 翌日。 牧乔借口阿音生病,让人往宫里传了消息,她自己也没有去上早朝。 牧乔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裴辞了。 然而,她避着裴辞,裴辞却在下早朝后,亲自来找她。
第116章 “阿音生什么病了?” 裴辞的声音温和低缓, 眉心微蹙,眼里透着关切的神情。 牧乔却不敢信他此时是当真在关心阿音了。 她轻抿唇,语气淡淡道:“只是夜里受寒, 没什么大碍,有劳先生挂心了。” 裴辞:“小儿受寒不是小事, 阿音在哪儿, 我去给她看看。” 牧乔推诿:“已经请过大夫了。” “先生可是想杀阿音?”牧乔连遮掩也不曾,开门见山。 “……”裴辞沉默地看着她。 牧乔:“先生从不骗我。” 裴辞却轻轻笑了:“小野,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徐徐解释:“阿音是你的孩子, 我又怎么会想害她。” 牧乔并不言语, 唇角抿成一条线,只静静地盯住他,想要辨明他话里的真假。 不知是她对裴辞的心境变了,还是受了陆酩的耳濡目染, 她知道裴辞现在对她并不是全然的坦诚。 裴辞问:“你是听了谁的挑拨, 陆酩的那个影卫?” 牧乔依然不答。 裴辞凝着她, 朝她走进了一步,阴影将她笼罩住。 “嗯?” “……”牧乔忽然觉得眼前的裴辞陌生极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裴辞的眸色越发幽深了。 “小野。”他的声线低哑, “你怕我了。” 牧乔摇摇头。 “那为什么躲我了?”裴辞又朝她向前一大步。 牧乔仍想后退, 却被裴辞的手掌抵住后腰, 按住不能再退。 裴辞的双掌拢上她的腰, 轻轻一握。 牧乔却好像被一条冰凉的蛇缠上, 一动不能动了。 她抬起眼, 视线和裴辞的汇合。 裴辞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 落在她紧抿的唇畔。 他俯下身,想要吻上那固执而倔强的唇瓣。 牧乔的眼睫一颤, 倏地别过脸,躲得果决。 裴辞的动作停在半空。 牧乔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 裴辞却将她锢得更紧。 安静的院落里,气氛僵持。 裴辞:“小野难道喜欢上陆酩了?” “那为什么你和陆酩能做的事情,就不能和我做呢?”光是一个吻,就让她那么抗拒。 牧乔深呼吸一口,开口道:“我视先生如兄如父。” 裴辞抬手,将她额角的碎发拂过,别至耳后,他幽幽地说:“可我从来没有想要当你的父兄。” 牧乔:“……” 裴辞:“小野不是为了帮我才进宫的吗?现在我们想要的都要实现了,难道不好吗?” “很快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比阿音更完美的孩子。 牧乔冷冷问:“所以先生想要杀了阿音?” 裴辞凝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阴恻起来。 他的确想要杀死阿音。 阿音那一张脸像极了陆酩。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牧乔和陆酩之间发生过什么。 那一天在天牢里,陆酩让他亲眼看着,牧乔扑在他的身上,和他吻得那般热烈。 没人知道他有多痛苦,多恶心。 唯一能让他聊以慰藉的,是他知道,那是陆酩逼她的。 牧乔是为了他,才屈服于陆酩。 裴辞勾起唇角,用他一贯无害温和的笑意遮掩他内心的一切。 “怎么会呢。” “我会将阿音视如己出。” 牧乔:“不必视如己出,先生可以当她的舅舅,待一切安定下来,先生早日给她找一位舅母才是。” 裴辞唇角的笑意停在那里,许久不变。 “别多想了,你只是现在还不习惯。” 裴辞抱住她,在她的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牧乔浑身都僵住了。 裴辞感受到了她的僵硬,终于不舍地松开她,他垂下眸。 牧乔始终躲避他的视线。 裴辞知道要让牧乔适应他,需要循序渐进,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他有的是耐心。 裴辞不再久留,他离开时,牧乔望着他的背影,在院中站了许久。 她与裴辞告别过许多次,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牧乔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如此收尾。 她可以对裴辞所有的行为都不置一词,但唯独,他不该动阿音的。 “沈凌。”牧乔突然开口。 树影窸窣,沈凌从树上落下,悄无声息。 牧乔问:“陆酩的遗诏呢。” 沈凌抬起眼,眸光闪动,看向她。 - 第二日,牧乔依然没有去上朝,但却进了皇宫。 她去了未央宫。 皇后的寝宫。 除了封后典仪那一日,牧乔踏足过这一处外,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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