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大惊,忙替他查看。 原来陆酩的右肩后侧扎着一块尖锐的玻璃,背上锦衣被血染红大片。 王太医惊怒,刚要脱口询问何人胆敢行刺太子殿下,但他随即想起方才女子手上的伤,他朝榻上一瞥,将要问的话吞回腹中。 陆酩让王太医到另一间厢房为他治伤,免得扰到牧野。 王太医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太子伤势。 玻璃入肉足足两寸深,因许久未处理,血已部分干涸,若是玻璃再靠近颈部一寸,就要扎穿动脉,后果不堪设想。 王太医心有余悸,大着胆子多了一句嘴道:“症有急缓,殿下万金之躯,应让臣先替殿下诊治才是。” “……”陆酩敛下眸子,鸦羽似的眼睫掩盖了瞳仁里晦暗的情绪,他的语气淡淡,“方才未注意。” - 伤势处理完毕,陆酩与王太医下楼,待王太医离开游船,陆昭张了张嘴,早就迫不及待,有许多想问的问题。 不过未等陆昭开口,陆酩先问道:“十六,你手头有能让人无力的药吗?” 牧野实在太能打,等她再醒来,恐怕又是不得消停。 陆昭一愣,没明白皇兄要这种药干什么,难道是要对牧野用? 见陆昭傻愣在那许久,陆酩抬眸看向他。 陆昭回过神,赶紧点点头:“有有有。” 他从袖中摸出一堆用纸包起的药粉,纸包的颜色深浅不一,翻找起来。 陆酩眉心微微蹙起,嫌道:“你一天天随身带着乱七八糟,下三滥的药,像什么样。” 陆昭挑药的动作顿了顿,心道,皇兄还好意思说他,感情正在找他要下三滥药的不是他。 最后陆昭从那一堆药里挑出了一包药,给了他最正人君子的皇兄。 陆酩接过药粉,确认道:“这药吃了对身体可有损害?” 陆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探着脑袋,好奇地问:“皇兄你是想要有,还是没有?” 陆酩的目光冷冷睨着她。 陆昭很快缩回了脖子,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副作用,就是软骨散。” 闻言,陆酩拿着药,转身上楼。 陆昭盯着皇兄的背影,转了转眼珠子。 只不过他的软骨散,可不是普通的软骨散,是西域传来的药,西域叫它女儿酥,药效会持续很长时间,他的皇兄可以受用好长时间了。 - 牧野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蹙了蹙眉,悠悠转醒。 她凝着眼前的床榻,红木雕花,简里有繁,帷帐不再是那庸俗的艳色,换成了素雅干净的绀青色。 牧野怔了怔,有一瞬间的呆滞,不明白自己上一息明明还在和陆酩厮杀,怎么突然便换了地方。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咬牙切齿道:“陆酩!” 只是她起得猛了,头晕脑胀,手肘撑在床榻上,跌了回去。 陆酩端着药进门,就听见她带着恨意地喊他的名,他走近床榻,不咸不淡道:“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成日就知道直呼孤的姓名。” 牧野的手心按在额角,终于缓过神来,她迅速左右张望,想要找个趁手的利器,却发现这个房间里什么锋利坚硬的东西都没有。 她握紧拳头,徒手朝陆酩打去,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力气,砸在他心口的拳头,软绵的像是小猫儿在挠痒。 陆酩攥住她的手腕,单手将她两根手腕拢在一起。 牧野整个人依靠在他身上,察觉出她的异样,瞪着眼睛怒道:“你给我下了软骨散?” 陆酩将她带回床榻里,注意到她手掌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 他将药碗放到旁边桌上,找来干净的纱布和止血药。 牧野想要挣扎,却拧不过他,被陆酩紧紧扣着手,重新给她上药包扎,动作算不上熟练,但有条有理。 “刚刚我是哄你的,我们什么也没发生。”陆酩的语气难得温和,可以说是第一次用那么温和的态度和她说话,牧野听得却毛骨悚然。 陆酩是疯了吗,竟然对她用“哄”这个字? 牧野咽了咽嗓子,属实吓到了,半晌才问:“那我的合欢散是怎么解的,难道是茵茵姑娘……” 陆酩抬起眸子,对上她的目光,握住她的手的力道紧了又松,许久,他淡淡“嗯”了一声。 陆酩替她包扎好手,端起桌上的药碗,递到牧野面前,“把药喝了。” 牧野看着药碗里黑色的汤药,眼神戒备地望向陆酩。 “这是什么药?” 陆酩:“解你软骨散的药。” 闻言,牧野半信半疑,伸手去端药碗,但她身上还中了软骨散,就连手指也没有一点力气,差点把药碗打翻。 好在药碗一半还在陆酩手里,被他端稳,只是洒出了两滴汤药,落在陆酩的锦衣之上,留下一块显眼的黑色污渍。 陆酩喜洁,此时却神情淡淡,并未因为衣袖上的脏污而恼,将汤碗喂到了牧野嘴边。 牧野下意识向后撤了撤,后背抵上了床板,退无可退。 她心底升起一股异样,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药碗的边缘已经碰到她的唇。 牧野只能张开嘴,把药喝了进去。 牧野喝药的时候,陆酩就那么盯着她,她喝药喝得一饮而尽,利落干净。 就像以前那样,避子汤摆到牧乔面前,她向来是眼睛不眨地喝掉,不吵不闹,很给他省事。 牧野的药喝完了,发现陆酩还倾着碗,往她嘴里顶,她闭紧唇齿,抬手推他,没什么力道,推不动。 不过陆酩总算是回过神,放下了药碗。 牧野觉得今天陆酩对她的态度极为诡异,客气的有些不像话。 难不成以为这样,昨天的事就翻篇了,她就不跟陆昭计较了? 牧野这时已经回过味来了,昨夜分明是陆昭给她做了局。 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张开十指又合上,发现还是没有力气。 陆酩从袖中拿出素色帕子,抬手替她擦净唇边药渍。 帕子柔软,布料轻薄,牧野甚至能感受到陆酩指腹的微凉,那触感令她的嘴唇僵硬,好一阵不能发出声音,也忘了接下来她要说的话。 牧野怔怔凝着陆酩,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却又想不明其中缘由。 许久,她清了清嗓子,讷讷道:“这、这个解药什么时候能起效?” 牧野一向吃软不吃硬,陆酩的行为举止突然转变,让她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应对了。 陆酩轻抿唇,开口道:“月余。” 陆昭这小子,等他给牧野用完药,才派人送信到他府中,告知了女儿酥的详情,陆昭也知道躲,自己人不来。 女儿酥药效会持续一个月,就算是喝了解药,也只能缓解半日。 不过陆酩思忖之后,觉得如此也罢,反而能让她老老实实待着。 牧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酩解释道:“围猎行刺案出现了指向你的新证据,需要重新审理,这段时间只能委屈牧将军在这间别院里小住。” 牧野算是听明白了,陆酩说得好听是小住,但实际上不过是变相的软禁,和她先前住在天牢里没什么区别。 她冷哼一声,原来陆酩这是先礼后兵啊。 “除了这间院子,我哪里也去不了吗?”牧野脸上并未有太多的波澜,像是很快接受了被软禁的事实,她平静地问。 陆酩对上她的眸子,清澈的能够映出他来,但眼里却丝毫没有他。 明明眼前的人陆酩知道就是牧乔,可他却找不到半点牧乔的影子,除了昨夜她因为中了药,失了意识,还有那么一分温存。 如今清醒的牧野,看向他时,曾经的温柔缱绻尽无。 陆酩压下心中复杂情绪,“以后在奉镛没人能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牧野扯起唇角,眼底冷得近乎寒潭刺骨的水,她嘲弄道:“殿下既然给臣下了软骨散,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陆酩漆黑一团的眸子深深望着她,沉默不语,许久,他从床榻边起身,径直离开。 - 牧野发现陆酩确实没有诓她。 待软骨散的解药起效,她恢复力气,走出别院时,左右站着的两名侍卫低眉垂首,并未出声阻拦。 不过虽然明面上没有人跟着,但藏在屋檐和树里的影卫却是不少。 牧野随意一扫,就找出了三个人。 影卫似乎也并没有刻意隐藏踪迹,不叫她发现,牧野和其中一个对上视线。 沈仃朝她挥手笑笑。 牧野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没想到陆酩手底下还有那么楞的。 牧野虽然不记得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能做了委屈姑娘的事,就那么一走了之。 她决定再去一趟妙玉阁,找柳茵茵问清楚。
第23章 别院的马厩里, 疾风吃草吃得正欢,马草是上等的紫苜蓿,疾风的马屁股直朝着牧野, 半天也没发现主人到它的跟前了。 昨天牧野把疾风拴在东市,也不知道它是跟谁来的别院, 几株紫苜蓿就让它忘了主子。 真是出息。 牧野本来就一肚子的不爽, 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了疾风的脑袋上。 不过她手里没力气,反而被疾风的鬃毛扎了一手。 “怎么现在谁都能把你牵走了?” 疾风的鼻子里出气, 心虚地发出哼哧声。 牧野左手抓住缰绳, 想要上马却失败了,虽然她吃了女儿酥的解药,可以正常走路,但脚下还是虚浮。 沈仃从树冠上跳下来, “牧将军, 院外有马车可以使用。” 牧野黑着脸, 不情不愿却无可奈何,只能坐上了马车。 沈仃负责驾车, 听到牧野说去妙玉阁时, 眼神飘忽了一瞬, 又很快恢复, 驾车往妙玉阁的方向去。 牧野这张脸和名号在妙玉阁并不好使, 另外她很穷, 两袖清风。别说就算是有银子了, 她也不能像昨天陆昭那样, 把柳茵茵和那一群姿色最为出众的姑娘请到船上,那靠的不是钱。 沈仃见牧野被小厮拦在外头, 出声提醒:“牧将军,你给妈妈看一眼玉佩。” 牧野疑惑:“什么玉佩?” 沈仃手指了指她的腰间,“这块啊。” 自牧野从别院房里出来时,他在树上就看见了,沈仃揉了好久的眼睛,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有这一枚玉佩,别说是妙玉阁了,整个奉镛,甚至连军机处,牧野都能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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