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砚凑近她,睫羽翕动。 沈熙洛身体顿时轻颤,少年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肌肤贴在一起,沈熙洛的面颊碰到他的脸,她身体发软,站不稳,兰砚搂住她的腰。 “你......松手。”沈熙洛抖着嗓音说。 兰砚乖顺松开,他弯了弯桃花眸,“还好,没生病。” 沈熙洛怔愣,她呆呆地看着少年。 少年漂亮的眼瞳一亮,睫羽扬动,如春波勾人,秀至美丽,他似乎懂了什么,好奇问她,“洛洛,你突然不沐浴,是不是因为冷?” 沈熙洛:“......嗯。” “水凉了。”她扭身,将更换的衣裙挂在屏风上,准备今日忍一忍,先睡了。 沈熙洛的手腕被兰砚抓住。 沈熙洛睁大眸子,眼中晃过屋内烛火的光辉。 兰砚抓着她,浓密睫羽下,眼底微暗,对她笑着说,“洛洛,你等等我。” 沈熙洛疑惑,少年的指尖从她的腕上滑落,带着冰凉的酥麻。 他离开沈熙洛的客房。 沈熙洛诧异,她追到廊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驿站暗色中。 沈熙洛咬了咬唇。 她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沈熙洛想提灯去寻他,但念着他让她等,她将门虚掩着,担心等待。 沈熙洛等了好一会儿,她的眉蹙起。 忽然,少年再次出现,雪面反射幽光,从廊道的窗牖照进。 少年肩上挑了一个长杆,挂着数个木桶,桶中水面盈满,氤氲热水的气息。 他下盘稳而有力,步伐矫健,侍卫衣袍下的身形纤细高挑,腰线紧窄,蓄满野性。 沈熙洛怔然,兰砚利落地将屋舍中凉透的水换掉,倒进盥洗桶。 热气与水雾中,少年剔透的面上氤氲薄汗,鬓角发湿。 他眼眸弯了弯,弧度带着蛊惑,眸色清亮,“洛洛,可以洗了。” 沈熙洛凝立在原地,惊讶地望着少年。 她捡的失忆少年真的好乖巧。 兰砚见沈熙洛不动,他说,“洛洛,你要让我伺候你沐浴吗?” 少年走过来,烛火下,他带着潮湿的脸上滑落一滴水珠滚入冷白锁骨,他容色淡然,是真的要伺候她,沈熙洛心口颤了颤,猛然启唇,娇俏的声音慌张,“不用!”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 稍顷,兰砚在屏风另一侧询问,嗓音发闷,“洛洛,你怎么还不沐浴?” 沈熙洛脸颊发红,她本想着,有屏风相隔,那就无碍,可她现在看着盥洗桶,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少年衣袍弧线勾勒出的有力身体轮廓,以及那潮湿的俊美脸庞。 沈熙洛心神恍惚,觉得自己着魔一样。 她完全做不到褪衣沐浴。 “凤至,要不今日你洗,我不洗了。”沈熙洛从屏风后绕出,腰肢细柔。 兰砚不懂她为何变卦。 他刷拉扯开床帐,指骨冷白,动作恣意。 少年盘腿坐在床榻上,肩宽腰窄,手指骨节分明,黑色的发垂在身体两侧,脊背线条流畅,野性不羁。 兰砚不通感情,被金氏太后抛弃,他不伤心,从宫外斗兽场到登上帝位,经历众多事,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可怜或痛苦,天生随心所欲,被朝臣当成疯子。 他处理事情的标准是利益。 谁伤了他,他就伤谁。 而听从他的属下,往往有利可图,兰砚从不会用感情报答。 此刻,兰砚不能理解沈熙洛的弯弯绕绕,嘟囔,“你想洗就洗啊。” 兰砚想了一个借口,“我......我的伤口不能碰热水,我洗不了。” 沈熙洛眼睛盛着潋滟春色,犹豫地瞥兰砚一眼。 夜色下,水雾中,娇柔少女勾人。 兰砚脊椎微麻,他垂眼,睫毛如鸦影。 沈熙洛心中想,应该教他,闺阁女子不会在与外男同一屋舍的情况下沐浴。 还不待沈熙洛出口,少年撩眸看了沈熙洛,忽然道,“洛洛,我去外面。” 窗牖推开转瞬,寒风很快被合拢的窗子遮挡,少年离开室内。 沈熙洛的心口砰砰跳动,她指尖酥麻,这次,未敢阻止少年的离开。 他方才望她的眼神,带着幽幽暗色,旖旎暧昧。 沈熙洛心里发慌,若执意留下她,也许会出现难以控制的事。 凤至是无知无辜的失忆少年,她应该控制好界限,不能趁虚而入。 沈熙洛掐了掐手心,她给不了他名分,不能耽误他。 沈熙洛指尖试了下水温,她唇角微抿起弧度,眼眸弯了弯。 少女动作轻柔地褪下衣衫,凝白的手将罗裙、襟带、小衣搭放在屏风上,她身体浸入水中,温度适宜的热水拂过肌肤,缓去路途奔波积累的酸胀,沈熙洛舒服地喟叹。 她想,她会快些洗的。 兰砚躺在驿站屋顶上。 他没有掀开瓦片,但他耳力极好,他能听到沈熙洛耳朵上少了一个耳坠后,琉璃耳坠晃动的声音发生细微变化,所以,隔着屋瓦,沈熙洛褪下衣衫,轻轻走动,在盥洗桶中用指尖舀起水花的声音,他都能听到。 兰砚有在黑暗中杀人的能力,遮蔽视线不影响他视物,他熟悉人的身体和动作。 他躺在屋顶,甚至能感知到沈熙洛是用什么动作在沐浴。 兰砚抿了抿唇,眼睫毛恹恹垂下,忽然觉得,在屋顶陪着沈熙洛洗澡,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 他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躺的地方瓦片太硌人。 月色太亮,雪太多,风太烦。 兰砚常在死人堆中躺,即便成为皇帝后,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会变成他与死人共处,在死人堆中,他未曾感过折磨。 兰砚坐起身,指骨捏了捏喉结,有点后悔。 他心中烦闷不安,吃了几口冷雪。 过了会儿,兰砚凝眉,指尖在屋顶积聚的雪面上飞快写着字,以此转移注意力。 雪面上的行草潇洒不羁,写着不同世家的勾结龃龉,他们在乎的利益,拿捏他们的把柄指向谁,也写了谁充当了宫内的密探,谁与金氏太后勾结,谁等着坐享其成,以及朝中不同官员的战队......倘若有外人看到,将会大汗淋漓,惊恐万分,灵宝驿站的屋顶上,这些写出来的东西全都是能够干预燕朝政权动荡的秘事。 兰砚身为皇帝,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各种人的利益勾结,他清楚万分。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早就是少年皇帝眼皮底下的猎物。 “唔......这几个,都杀了吧。”兰砚指腹划过几个名字。 他算计了一番,再次躺下,沈熙洛还在洗,兰砚第一次觉得心机算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他不知道用什么转移注意力了。 雪渐渐落下,夹杂着风吹,屋顶上书写出来的利益脉络被遮掩,消散在天地间。 兰砚脸上落了朦胧的雪,他胳膊枕着墨发,脸庞无辜俊美。 不远处,一白发无须的太监跌跌撞撞,一瘸一拐,慌里慌张地跑向灵宝驿站。 冬日雪夜,朱翰采浑身是汗,他脸上带着叛徒的血,心底盛满惊恐,他手底下竟然有人泄密! 朱翰采生怕兰砚在驿站被杀死了。 靠近驿站,朱翰采看到屋顶上的美丽少年,霎时愣住。 虽然有万千忧患,但在这一瞬间,朱翰采为兰砚不似凡人的容颜止步。 这样的少年,是燕朝的皇帝。 “主子!主子!”朱翰采趴在驿站矮墙,尖锐的声音悄悄呼喊,但不敢暴露兰砚的身份。 兰砚的手指扣在腰侧剑柄和匕首,看向朱翰采。 沈熙洛没来得及注意,少年将匕首和她给的薄剑挂在一起了。 薄月白雪。 兰砚睫羽轻动,再次抬眸,眼中无辜清澈尽散,余下阴冷幽沉。
第16章 体统 兰砚出现在朱翰采身后,幽无声息,少年漠然抬眼,眼尾勾勒无情的弧度,一双黑色的瞳寂静,抱怨道,“太吵了。” 朱翰采哆嗦着身体,猛的跪在兰砚面前,压低的声音颤颤巍巍,九曲回肠,“皇上......” 老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奴才愧对皇上,竟看查不仔细,让底下的人里出了叛徒。” 朱翰采家中贫苦,被卖到宫里,从小被阉,没有权势背景,在宫里从最低等的杂役做起。 遇到兰砚的时候,朱翰采只是一个刷恭桶的太监,年岁老,见惯了宫里的事,却一无所成。 兰砚潜入宫中,朱翰采不小心撞到了他,一脸暴戾阴鸷意的少年正要杀死他,朱翰采认出兰砚是已故的三皇子,朱翰采暗暗震惊,死人“复活”,必有能力。 朱翰采当机立断,痛哭流涕地投靠了兰砚。 他狗腿地为兰砚提供宫中多年的情报,在宫中打听消息,为兰砚跑上跑下,自此平步青云。 跟在兰砚身边,朱翰采毫无二心,即便兰砚性情阴鸷,手段狠辣。 朱翰采知道,当今皇上虽然行事狠毒,但只要不招惹他,就能保全小命。 兰砚是一个天生上位者的无情之人,他追随这样的主子,总是尽职尽责做好自己得到的安排,唯恐出现任何疏漏。 朱翰采从不敢拿老奴的情分向兰砚讨要什么,因为兰砚根本没有感情,他是无情之心。 发现叛徒后,朱翰采惶恐难安,独自瘸腿赶来,一是着急,二是负荆请罪向兰砚表示依旧忠诚的态度。 听完朱翰采一番对情况的汇报,兰砚平淡问,“杀了吗?” 朱翰采咽了咽,惶恐低头,话却果断,“都杀了。” 皇上身边的事,牵扯燕朝最核心的利益,充斥着血腥残忍。 “行。”兰砚眉目漠然。 朱翰采大松口气,知道自己这次罪不致死,事情平息后领罚就行。 “皇上,此地已暴露,不宜久留,奴才备的车马在一里外,接皇上回宫。”朱翰采恭敬道。 “不急。”兰砚指尖玩着肩侧的一缕墨色发丝,容颜漂亮,他唇角悠悠地勾起玩味的笑,恶劣说,“任由他们潇洒了两日,如今该收取酬劳了。” 朱翰采打了个寒颤。 仇家以为少年皇帝是强弩之末,他也以为皇帝要找安稳之地歇息,但兰砚心中,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休憩,他可以不断地杀人,毫不在意外人眼光,在权势斗争中带着肆意的野蛮。 原本,兰砚会在身体能行动时立刻去灵宝县衙屠杀,他身体恢复速度强悍,虽然现在表面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内力已经恢复到正常程度。 在斗兽场的时候,一掷千金观看兽奴与野兽厮杀的达官贵人,是不会在意兽奴是否受伤,兽奴越是在奄奄一息中完成最后的反杀,越是能获得铺天盖地的喝彩。 朱翰采道,“奴才这就去为皇上牵来马匹,送来宝剑。” “不必。”兰砚淡淡说,“你自己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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