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翻书的指尖停顿在书页毛躁的一角,柏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有些恹恹地伸手揉太阳穴。 “您靠得太近了,挡着烛光,我没法看清手里的账本。” 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吴清荷一时失语,沉默半晌,往前挪一小步。 “是我回来了。” 话重复了两遍,柏乘才抬头,看着她,思索了一瞬,嘴角微抿,客气地笑着回应。 “原来是吴将军,我听说了你受封赏的事,恭喜。” 就好像是忘掉了她,刚刚才勉强记起,还如此冷淡地与她客套,喊她将军。 心头有什么逐渐失控,虽预想过千万次,真的面对时却还是难以接受,吴清荷逼近到他塌前,俯身盯着他琥珀色的眸子。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吴清荷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柏乘瞥了一眼,嘴角的微笑瞬间消失,眼眸里净是化不开的冰霜,眉间微皱,平静地提醒她些什么。 “不回信就是不想回答,不必回答,您心里有数,何必再问。” 他像是在与一个陌生人对话,耐心而又冷漠,身侧的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他却不愿再与她这样耗下去,只垂头看了看仍被她握在手中的衣袖一角。 “将军自重,我已有婚约在身。”
第2章 第二章重逢 屋外细雨转为倾盆大雨,如银针密而急地落在房檐上,像是要把屋顶扎出无数个细小的洞一样。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你有婚约?” 柏乘忽而笑了,他一笑起来,眸子里就像是盛着月光,波光粼粼,冰凉又温柔,说上几句话就让他有些乏困,他靠回躺椅背上,与她保持着距离。 “对,我已有婚约,再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不能与将军随意地玩闹。” 他很有耐心地解释完,话毕便是侧身垂头,伸出手捂唇,一阵低咳,待咳声渐止,才回头,抬眼看她。 “过去之事,皆是孩童戏言,如今还望将军理解一二,离我远一些说话,不要叫人误会。” 听见这样的话,吴清荷迟迟不能应答。 柏乘也给她时间回神,以不带情绪的目光,沉默着凝视她,等待她自己往后退。 原来,他是已经寻觅到自己的幸福了。 既然连孩童戏言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吴清荷便也决定维持一些体面,朝后退了几步,风轻云淡地一笑。 “恭喜。” 没有回应,柏乘不想回答她,像是有些乏累,手肘靠在茶几上,一只手撑着头,迟缓地闭上眼,旋即又睁开。 吴清荷现下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如同在沙场上一般冷静自持,转身随意寻了椅子缓缓坐下,这才开口,将话继续说下去。 “我身在边陲,也不知你竟开了这样一家酒楼,也不知如今道一声‘恭喜’算不算迟。” 她环顾四周,认真欣赏起来,就如同多年老友再聚时一般,随意地闲谈。 “只是,你这酒楼有一点美中不足的地方。”吴清荷话锋一转,笑意顿减三分,目不转睛地望着柏乘。 “你的酒楼,递菜的店小二未免也太疏忽大意,把别人桌上的菜肴递到我副将的桌上,她们刚回京,正是玩得兴起的时候,喝得晕乎乎的吃了菜,临走了才知道,要付五十两银子的饭钱。” 吴清荷说着话,自己觉得有些好笑,扯了扯嘴角。 她说话间,柏乘已是再度垂头看自己膝上的账本,听她讲完,才点点头。 “我会处理,既是如此,这顿饭的钱就免了,底下人的疏忽,实在不该由食客来承担责任,若没有别的事,您可自行离开,我会交代下去,再没人拦着你们。” 他说得干脆利落,吴清荷启唇还欲说些什么,突然听见有人叩门,缓缓几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公子,您的药热好了。” 话毕,便是柏乘的侍从端着药从门外进来,这侍从绕过屏风见到吴清荷时,明显一愣,站在那停了片刻,控制不住地皱眉,有些不悦,随即快步走向他的主子柏乘。 是从前跟在柏乘身边的人,所以认得她,吴清荷抬眸瞥一眼碗中棕色的液体,离得虽远她也能嗅到药的酸涩味。 好苦的药,他旧疾发作时,早晚都需喝这些东西,他从前总说,这已经喝得他唇舌都麻木了,所以他常常不知苦味为何,他尝不出。 “这药闻起来,和你从前喝的药不一样,改药方了吧,药效是不是更好些?” 既然已经谈完了事,吴清荷再没有干坐着的理由,径直起身整理好衣袖,装作若无其事,顺带地问上一句。 柏乘刚接过药碗,他还未说话,那侍从像是看吴清荷不太顺眼,直接回话:“那是自然,从前的药,我家公子早就不喝了,李医师为公子开了新药方,药效甚好,不劳您记挂。” 听出他话里带话,吴清荷脚步顿住,垂头看着那瓷白的药碗。 “李医师?” “对,想来您还不知道吧,李医师,就是...” “是与我有婚约的女君,她是医师。” 柏乘没有让侍从把话说完,接过话,抬眸看她,从容地叙述着这一切。 原来是一位医师。 吴清荷心底一点难言的怒火像是被冰凉凉的雨水浇灭。 他体弱多病,若妻主是医师,便可以细心照顾他。 病人和医师是般配的,他母亲是当朝太傅,有权,早逝的父亲是巨商之子,留给他用不尽的钱。 钱权不缺,和一位医术精湛的医师在一起,生活简单幸福。 他既然选择向前行走,走向他喜欢的生活,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送上祝福。 驻足片刻,吴清荷面上的神色稍有变幻,翘起嘴角。 “原来如此,实为良配,我先告辞了。” 话毕,她便以淡淡的笑容离场,绕过屏风,未曾再停留。 —— 往楼下走,就像是又回到人间一般,歌伎已经换了曲子弹,曲声如潺潺流水自琴弦流淌而出,那稍清醒些的副将给几位姐妹挨个灌醒酒茶,灌完才发觉吴清荷早就回来,站在烛火后,幽幽地注视着她们。 副将到底跟着她在沙场作战三年,是出生入死的姐妹,彼此都很了解,看她这面无表情的模样,本能地觉得,将军此刻的心情,不太美妙。 可能是没谈妥吧,五十两银子...确实挺多的,将军有钱,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五十两银子,都快抵得上六品七品的官员一年的俸禄了。 “将军,您不用担心,等她们酒醒,我们就把银子凑出来还你。” 副将壮着胆子安慰她一句。 吴清荷眉心微动,转眸看她,倏尔一笑:“不用给,老板是熟人,这顿算是请的,等她们清醒些,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明日来兵部,你们几个,全都有赏赐要领。” 听见这话,副将眸子一亮,赶忙抬手把人都拍醒。 “...嗯?胡人又来了么...提刀...” “什么胡人,停战了,回家了!你不想你夫郎啊?” ... 这几个人今日是没办法骑马回家的,吴清荷直接拿出几块银子交到副将手中,让她去租马车来善后,交代完事,便独自一人默默下楼。 她身型高挑,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扬,美得让人不敢靠近,一身戎服还未来得及换,像是天神下凡,让人看得晃神。 “这是谁家的女君啊?” “这...我认得,是吴相的女儿,不该喊人女君,得唤她将军,这是陛下亲封的。” “原先的兵部尚书是刘老将军,她在边陲去世,待朝廷处理好她的身后事,这新的兵部尚书也该是这位了吧。” “竟是那个吴清荷,我在茶馆里听过她的事,谁能想到当年的小霸王,如今竟立下光宗耀祖的战功。” “她要是我儿子的妻主该有多好。” “她哪里是你家公子能追的?我依稀记得,当年有个大家公子,跟在她身边追了许久,好像都没成,是谁家的来着...” 对于旁人的闲言碎语,吴清荷像是未曾听见,推门而出,走入雨夜之中。 —— “公子,快些喝药吧,药凉了不好。” 侍从忍不住出声提醒,屋里光线昏暗,暗得他甚至不太能看清柏乘脸上的表情。 公子自从方才开始便一动不动,应该是不太舒服。 “公子?公子?”侍从担心地轻声询问。 听见他再三问话,柏乘将碗徐徐端起,在他面前抿一口药。 “我会把药喝完,你可以出去了。” 他声音冷冽,侍从一时之间发觉公子现在应是不想让人站在他身侧,便只好听了吩咐出门,让他自己待在那弥漫着浓郁药香的昏暗屋子里。 再度只剩他一个人,柏乘才起身,缓步走至窗前,轻推开一点,垂眼望向楼下。 “...瘦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回过身走回来,才真的喝了小半碗药,药的味道攀上舌尖,他微微蹙眉。 又苦又酸,让人心底发麻。 剩下的半碗,他抬眼环顾一圈,随手倒入一盆盆植物的泥土里,药水落入泥土中,是浓郁的黑,一片黯淡。 再不要见她了,见一面,便是平日里喝惯的药,都要多三分苦涩,难喝。
第3章 第三章 “老板,你怎么出尔反尔呢,说好的一车萝卜五百文钱,怎么如今反而成三百文了,少这么多钱,我家可怎么活...” “你个卖菜的懂什么,给你三百文,我还嫌亏了呢,快点拿着钱走,要么就带着你的萝卜滚!” 客栈门口站了个皮肤黝黑的农妇,正苦着脸在与客栈老板低声商量着价钱。 “是您说要这一车的菜,我才拒了别家,只给您送,如今我上哪再去跟人做生意,这么一车萝卜,只怕是没卖完就要烂了。” 农妇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咬着牙伸手去接那三百文钱。 街边的马车一阵窸窣,躺在马车里小憩的少女坐起来,把盖在头上的草帽拿下,睡眼惺忪地探出身看一眼,旋即手掌一撑,自车上一跃而下,沉默着走进客栈。 那农妇见少女出了马车,顿时就意识到少女要做些什么,赶忙几步过去拦下。 “女君,这亏吃了就吃了,没必要为小的出头,您金尊玉贵的,犯不着趟这浑水,别叫人再在您背后指指点点...” “张姨,让一让。” 被称作张姨的农妇哪里能拦得住她,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客栈里就“砰!”一声传来重物被压在木质桌上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众人往里看去,便瞧见那老板竟然被一个看上去不满十三岁的少女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你这是干什么!哎呦!轻点!我的手要折了!” 老板也没想到自己竟被个孩子像块肉般按在桌上,她努力回头去看,只能看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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