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溅起一片水花,跳进去的瞬间是一片白色如珍珠般的小气泡,吴清荷屏住一口气,适应了冰凉的水温,双手划开池水,朝泛起涟漪的地方去。 漆黑一片,只好四处瞎摸索,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摸到一小块布。 那是衣角。 她心中一动,趁着将将要换气的最后一点时间,手上使劲,将衣角的主人拉过来,那人突然被拉住,明显受了些惊,下意识地想推开,但最终却还是被吴清荷带上水面。 “哗——”,浮出水面。 吴清荷瞬间能清晰地听见树上的蝉鸣,她转头,瞥见柏乘手背捂着唇剧烈地咳嗽,带着水雾的双眸里满是疑惑。 “咳咳...你是...”少年强撑着开了口,冰凉的池水让他发抖,他一边深吸气,让自己的肺不再那么疼,一边歪头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少女,对她的出现感到好奇。 “你抓着我的手,我把你扶上岸。” 吴清荷没接过他的话茬,简单提醒一句。 池塘边的草地早已被太阳晒得暖暖和和,吴清荷坐在草地上,自己抬手清理衣服上的浮萍,这种植物的枝叶真是麻烦得很,她身上到处都是,正当她木着一张脸低头摘身上的草叶时,一只湿漉漉的手小心地伸过来,轻轻帮她摘了几片湿发中的碎叶子。 “你怎么掉到水里的?”吴清荷泡了水,心里不大开心,抬头扫他一眼。 柏乘听出了少女话语中的不悦,瞬间就坐得离她远了些,紧张地倒吸一口气。 “我是自己下去捡东西的,这池子其实不深,我呛几口水也能...不好意思,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 他表情有些认真,想努力与吴清荷解释些什么,可观察到吴清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差,他怔了一瞬,抿唇安静片刻,就开始给吴清荷道歉。 水珠顺着柏乘的碎发滑至脸颊,滴落在草地上,他将攥在手中的一条银色的手链放在眼前仔细察看,见手链完好无损,少年将其靠近唇边贴了贴,才将它重新戴至手腕上。 大概是什么意义非凡的东西,吴清荷也懒得去多猜,沉默着拧自己的衣服。 她不开口,柏乘也不敢多话,只好自己转眸看向草地的某一处,他看得出,少女一定认识他,是和他家来往密切的人,他在脑子里搜寻着过去的记忆,努力回想着她到底是谁。 他离京的时候还很小,关于从前,他已经忘掉了许许多多。 “我记得你是体弱还有肺疾的吧,你是不想活了,非要把自己塞池子里泡一泡?柏家没人了,要你自己下池子捞东西?” 兴许听到了“体弱肺疾”亦或是“不想活”,柏乘肩膀颤了下。 “你说话好难听...”他犹豫很久,最终什么也没反驳,无力地抱膝坐好,垂头断断续续地咳嗽。 他该是稍微会点闭气的,所以呛水呛得不算多,只是一直发抖,湿透的衣服贴在他的肌肤上,像是寒冰在炎炎夏日里裹挟着他,吴清荷看在眼里,眉峰挑了下,话题一转。 “你身边的下人呢,他们在哪里,快叫他们带你去换衣裳。” 吴清荷起身走到他近处,想要将他拉起来,只是柏乘并不想再轻易被她牵着走,皱着眉避开。 他看起来是很乖的孩子,因而这躲闪的一下,让吴清荷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有些懵,低头望见一双通红的眼睛。 不想起来,不肯走,不要见到他们。 小孩使性子是一件很烦的事,吴清荷见自己没法将他拽起来,就也不管他,坐下来继续拧自己的衣裳裤子。 哗哗啦啦又拧出不少水珠来,她觉得黏糊糊的真难受,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也拧一拧。 “你这样拖下去,很快就会生病...等等,你该不是故意的吧,下水受了凉,把自己拖生病,就不用参加今晚的家宴了,喂,我猜的对么?” 吴清荷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柏乘湿哒哒的衣服,他被猜中心思,眉心微动,沉默着侧头看向她时,有氤氲水汽蓄在他的眼眶里。 “...不可以吗?” 柏乘小声问她。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你娘要担心坏了,快起来换衣服。” 心里暗骂他小傻子,吴清荷耐着性子跟他说话,要不是因为柏太傅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哪里会再多管他。 “她会担心我么,我是多余的那一个,或许...她也会希望,今晚的家宴没有我吧。” 他离京很多年,母亲是朝廷重臣,一年四季从头忙到尾,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和母亲见面了,如今回家,才知道母亲即将迎娶新夫,一时有些迷茫,满脑子都是问题,可惜大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他好像找不到人把事情问清楚。 “她是要成亲了,才把我喊回来观礼的吧,她不应该把我接回来,明明这种时候,我不在场才是最好的...” 柏乘抬头望着吴清荷,就像是迷路的小动物,眼睛懵懵的,亮亮的,找不到方向。 真可惜,他说了许多,吴清荷也懵懵的,像在听绕口令一样。 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意识到自己年纪还挺小,摸不透大人间的那些事,更没办法给他答疑解惑。 但她肯定不会承认自己也不知道。 见吴清荷一直不说话,柏乘的声音逐渐变小,藏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缩紧。 “说完了?” 她终于开口,懒懒散散的,眉间透露着些许不耐烦。 柏乘乖乖地点点头,一句话都不再多讲。 “你问题很多,很烦,你自己找机会问你娘,我不想再听,也不想回。” 吴清荷随意地找话敷衍他一下,柏乘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盯着她的脸,像是又记起什么,可刚启唇,便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大声呼喊,声音回荡在长廊之中。 “公子!公子!你在哪?” ... 不少下人在喊他,脚步声逐渐逼近,吴清荷看着柏乘的脸色越发苍白,唇上的血色也几近于无,毫不思索地转头出声。 “他在这!在...唔你干什么!” 柏乘被她的声音惊着了,下意识地凑近,抬手捂住她的嘴,像是实在没有办法,无助地小声求她。 “我不讲话了,我不烦你,你别喊人来,我自己再呆一小会就好,行不行?” “不行,你求我也没用。” “他在池塘这!” 吴清荷甩开柏乘的手,侧过头来朝那些人喊,柏乘在旁边做什么样的挣扎她都不理睬,末了,她只能听见很轻的一声哽咽。 “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和你玩过,但你不肯带着我,你嫌弃我,讨厌我,非常讨厌的那一种。” “你长大了,还是这么讨厌我。” 下人们循声赶来,吴清荷听见这两句话觉得不爽,她想反驳点什么,侧过身,却只看得见他眼眶里的雾气化成小水珠,“啪嗒啪嗒”顺着脸颊往下掉,少年沉默着起身,认命似的任由下人把他拉住。 她顿住,把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 “天嘞,公子,你这是...” “他不小心掉池塘里了,快给他擦擦水带回去。” 吴清荷不咸不淡地丢下句话,便起身离去,独留下柏乘与周围一圈忙着给他擦头发盖薄被的下人。 “您也太不小心了,若是病倒了,今夜的家宴可怎么是好。” “是啊是啊,主君看见了,可要担心坏了。” ... 柏乘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己默默抬手把眼泪擦干净,不论他们说什么,都只是小幅度地点头。 “瞧着吴女君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她也掉池塘里了?” “吴女君...该不会吧,她自幼学武,步子也有不稳的时候?” “不是,她为了把我拉上来,自己跳下去的。” 柏乘侧眸看了下吴清荷远去的背影,简单解释一句。 他小时候常常生病,久卧病榻,没有朋友,他记得从前娘亲有个好友,那人来他家时,总会带着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女孩。 女孩来时总会带新奇的小玩意,柏乘总是很好奇,想要凑过去和她一起玩。 “啪嗒”一下,他接不住她手里小小一个的彩球。 他手里的纸鸢没有能飞上天的时候。 没有力气,他也跑不快,但是他有很多好看的玉石珠宝,闪闪发光的,他可以和她分享这些漂亮的东西,他生病时下人给他讲过很多故事,那些故事有趣极了,他都记得,他非常愿意讲给她听。 但小女孩都拒绝了,她不稀罕这些,也不想跟他玩了。 “你太弱了,我不喜欢你,我跟你玩不到一块去。” 小孩的讨厌直抒胸臆,很是伤人,柏乘没办法留住玩伴,就看着她背过身去,自己走远了玩。 那是有点让他难过的记忆,所以稍微长大点,他就自己试着把这些都忘掉。 现在又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吴女君把您拉上来的,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们一道玩过,现下公子回来,又有玩伴了,您开心吗?” 下人们笑着问他。 柏乘低头看看湿透的鞋尖,自己朝另一个方向走。 “记得,但我不和她玩。” “我们两互相讨厌,玩不到一起去的。”
第5章 第五章 吴家隐于闹市之中,偌大的宅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灰色的砖石,小小的牌匾,若是旁人不提,谁也想不到,这竟是当朝宰相的家。 府里的下人正忙着在廊下扫地,忽而闻见股水草腥味飘过,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抬头就瞥见自家的女君穿廊而过,半干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是河底冒着腥气的鱼上岸,拖沓着尾巴在他们面前过去。 “小祖宗,您这是去哪里闹了一通!” “快些给女君拿衣裳来,主君看到准是要罚的!” 众人都围聚过来,像是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吴清荷被他们炸得脑子嗡嗡作响,皱着眉侧身欲跑,却听见身后有人冷不丁开口。 “又做什么了,吵成这样。” 转头,吴清荷便看见自己的母亲穿着未脱下的朝服,手里一本未看完的奏折,站在不远处淡淡瞧着她。 “回主君的话,咱们女君不知去哪里玩耍,回来时身上衣服都是湿的,我们正说着要给女君换身衣裳,怕她生病。” 下人们赶忙给吴相让出一条道来,吴相听着下人们的解释,踱步到女儿面前,离得近了,那速来以不苟言笑,处变不惊出名的吴相也忍不住捂住口鼻,嫌弃地用手指戳一戳吴清荷的脑袋瓜。 “腥得像条鱼,钻泥塘的小臭鱼。” 吴清荷有些不满地别过脸去,旋即猛地冲进自己母亲怀里,用自己湿漉漉的脑袋不停蹭她。 “快点给女君换衣裳,主君要被熏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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