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谋反这种事,历朝历代,就没几个能成的,可她却一点儿都不为薛钰担心。 无他,只因她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慕容景都不会要了薛钰的命。 薛钰曾是他灰暗人生中的第一束光,无论后来这束光后来怎样化作刺向他的光刃,他都不会忍心将它掐灭。 这或许是慕容景阴暗扭曲的灵魂下,保留的最后一丝温情。 —— 赵嘉宁也是后来才知道,或许她根本不必考虑薛钰一旦落在慕容景手上,他会怎么处置他,因为很有可能,慕容景他并没有这个机会。 ——照理京畿几十万兵力,平定叛乱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可事实上赵嘉宁听说,慕容景出师不利,如今的战况对他很不妙。 原来当初魏熙帝怕慕容景性子软弱,镇不住那些持有战功的武将,自打他决意将皇位传给他只会,在他还在世时,便陆陆续续地替他将那些功臣除了,只留下薛昶一人。 而后天下平定,薛昶也无用武之地,魏熙帝临死前,又嘱咐慕容景将薛昶也一并除去,自此朝中再无可用武将。 魏熙帝和慕容景当初除去薛昶却留下薛钰,只怕做梦也没想到祸事因此而起,他会教唆慕容桀起兵造反,而慕容景手上却无人可退敌——这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正所谓自食恶果,不外如是。 只是慕容景再无人可用,也总得派人前去平叛,大将军人选在左军都督李贽和魏国公徐有谦中择其一,因魏国公是郑贵妃的远亲,慕容景有所顾虑,最终选了前者。 岂料这是他人生中做的最愚蠢的决定之一。 李贽袭卫国公爵,自小熟读兵法典故,颇受魏熙帝喜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赵括。 在领兵过程中,不但毫无实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而且独断专行、屡出昏招,又因顾忌慕容景在他临行前的嘱托:“勿使朕背负弑弟之罪名!尤其勿伤薛钰毫发!”而多有掣肘,加之薛钰用兵诡谲,常常使人始料未及,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最终李贽于潼关岭惨败,折损了慕容景的三十万大军。 潼关岭一战,给了慕容景十分沉重的一击。 三十万大军……这几乎是京畿小半的兵力,且全是最精锐的军队。 慕容景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一下子跌入谷底,整个人变得茫然畏惧,疑神疑鬼,用兵之道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他经此一战后,却是谁都信不过,甚至举止开始有异,隐隐流露出疯态。 魏熙帝沉迷道教方术,而慕容景青出于蓝,竟开始将目光放到巫蛊之术上。 宫中严禁巫蛊,可如今皇帝竟带头大行巫蛊之术。 赵嘉宁一度觉得慕容景是真疯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他更疯的还在后头,正如她没想到,慕容景在两月之后,会再度登门造访。
第110章 那时夜已经深了, 当晚下了场雨,伴有雷声,赵嘉宁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 忽然听见门嘎吱一声,似乎是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 她以为是听雪,倒也没太在意, 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正要再度睡去, 昏昏沉沉间, 却忽然想起今日听雪出宫探亲去了, 并不在宫里! 那推开她房门的那个人是谁? ——她猛地惊醒了! 紧紧攥住被角,她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只觉心脏跳动得厉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敲击着耳膜,像是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脚步声渐近, 她能感受到来人正朝自己走来。 一步又一步……步履却并不平稳, 听声音, 似乎还磕到了临窗的案几……终于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床前。 龙涎香混着刺鼻辛辣的酒味,不用多想,赵嘉宁一下子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心跳得似乎更快了, 她死死绞紧被子,惧怕到了极点, 倒忽然之间想开了。 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与其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不如索性心一横,转身从床上坐起,正对向他! 慕容景似乎没料到赵嘉宁会突然转过身来,醉意朦胧的双眼略睁开了些,身形摇摇晃晃,有些讶异地挑了眉:“啧,原来,是装睡啊。这么晚还不睡?怎么,长夜漫漫,空虚寂寞,想薛钰想得睡不着了?” 刚才大气不敢出,憋得太久,脸都有些涨红。赵嘉宁喘息着,气息不匀地看着他,见他发髻散乱,醉酒后面带潮红,不但衣襟未扣,穿戴不整,且貌若癫狂,举止无状,不禁在心底暗骂了一句:疯子。 两月未见,慕容景似乎疯得更厉害了。 应该说,从他登基开始,他就越来越疯了,到如今,已经是疯得一日千里,疯得判若两人。 撕开温润如玉的皮子,内里是扭曲阴暗的灵魂,被压抑得太久,如今再不需要伪装,可不得变本加厉地疯回来? 她咽了一口口水,抬头逼自己与他对视。 “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只是夜已深,不知陛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慕容景深深地注视着她,忽然一扯唇角,笑容透出几分诡异:“你猜?” 他越是如此,赵嘉宁心里越是没底,只觉背后寒意森森:“臣妾愚昧。” 他却忽然一掀衣摆,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朕今晚照例喝了点酒,可不知怎么,喝完之后仍是难以入眠。” “朕只要一闭眼,就想到潼关岭一战,我军惨败,朕的三十万精锐就这样白白葬送了。朕恨啊,恨李贽,也恨赵王,更恨薛钰!” “薛钰!”慕容景深深地一闭眼,恨声道:“一想到他,朕就恨得牙痒痒,朕自问从没待人如此宽宥,他在朕面前多次无礼,朕都忍耐了,他提出的一众要求,朕也都一一应允了——可他却仍要背叛朕,他明知道朕平生最恨赵王!却还要勾结他对付朕!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赵嘉宁,面目逐渐变得扭曲:“他这么对朕,你说,朕是不是应该狠狠报复他?” “可朕该怎么做呢?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全因潼关岭一战被打乱!朕害怕……朕害怕会不会朕到死也报复不了他!不能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给朕下跪认错!这样朕如何泄愤?!” “虽说朕还有几十万大军,并不是没有机会平乱,可朕好像,已经信不过任何人了……朕的将军,朕的士兵,真的能为朕打胜仗吗?还是都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要是有天降神兵就好了……” 他眼中渐渐流露出了奇异的光芒,无比兴奋地道:“你知道吗?传闻有一种巫蛊之术,能撒豆成兵,幻化成人形的士兵个个勇猛无比,天生神力,倘若朕能找到这种巫蛊之术,岂不是可以轻松地大败赵王与薛钰了?而那些化成人形的士兵,不过都是些傀儡罢了,既是傀儡,那就永远都不会背叛朕……” 然而那点光芒终究渐渐黯淡下去:“可惜啊,只是传闻罢了。” “不过没关系,这种巫蛊之术是传闻,可朕却找到了一种真实存在的蛊,名叫噬心蛊……” “只要将这种蛊的蛊虫种到人身上,便能令他对你言听计从了,因为一旦他违背你的心意,便要忍受万虫啃啮之苦,其痛锥心,发作起来生不如死。薛钰精通各大酷刑,却决不会想到,这种蛊虫发作起来的痛苦,远胜于他所能想到的任何一种酷刑。” “五石散你听说过吧?能给人带来短暂的欢愉,带人进入向往的幻梦。薛钰为你碰过这玩意儿,因为他想你想得快疯了,只要吸食五石散,他就能见到你,抚平他的痛苦。”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东西,可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坏处。那就是吸食多了,容易成瘾,发作起来便有如虫蚁啃啮,这其实与噬心蛊发作有点相似,只不过后者的痛苦是前者的万倍不止。” “你想啊,五石散那么多人都戒不掉,最后落得个中毒身亡的下场,何况是噬心蛊,又有谁能抵挡得了蛊虫发作的痛苦?薛钰不是常人,戒得掉五石散,却绝对忍受不了噬心蛊。” “说起来朕能找到噬心蛊,还多亏了薛钰。你还记得他当初离京一月吗?说是为圣上寻求宝药,可朕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怀疑是父皇偷偷派他去做什么勾当了,心中好奇,便一路派人秘密跟随,结果发现薛钰是为了找一种蛊——相思蛊。” “他想将这种蛊种到你身上,来换取你的回心转意。可惜啊,这种蛊失传已久,无论他这么费心打听,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他却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得知了噬心蛊,其实将噬心蛊种到你身上,还不是能令你乖乖回到他身边,这与相思蛊又有何异呢?” “可薛钰居然不肯,他舍不得将这种蛊种在你身上,舍不得你忍受万虫啃啮之苦——朕真理解不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事情一和你搭上边,他就犯蠢,蠢得这样可怜。” “他不要这噬心蛊,可朕要啊,朕觉得这可是一个好东西。有了这种蛊,谁还敢违背朕,忤逆朕?朕只后悔没早点知道,否则也不用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眉眼间有癫狂之色,理智几乎完全丧失了:“若是将这蛊种到父皇身上,朕早登基了!” “这话又说回来,假如朕将这种蛊虫种到他和慕容桀身上,那岂不是朕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乖乖照做吗?朕让他们下跪他们就得下跪,朕让他们磕头他们就得磕头!这岂不是快意得很吗!” 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可惜啊……他们远在天边,朕是种不成这噬心蛊了!”面上却不见惋惜,反而看向赵嘉宁,笑意森森地道:“可朕却忽然想到,没关系,薛钰不在朕身边,可他的女人和孩子,却在朕的手上啊!朕想报复他,如今这不是现成的吗?” 赵嘉宁闻言心中警铃大作,攥被缩到床角:“你……你想干什么?” 慕容景慢慢地笑了,他分明是在笑,却透露出森然冷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干什么?朕说了这么久的噬心蛊,嘉宁,你说朕要干什么?” 赵嘉宁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想给我种蛊虫?” “为什么不呢?”慕容景双手撑着床,慢慢向她爬进,形容愈发疯癫,不像个天子,倒像是个疯子:“朕想过了,这个孩子必须死,本来嘛,它就留不得,如今朕把它弄死,也能顺便报复一下薛钰,虽然以后多的是女人为他生孩子,可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意义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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