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议论:“殿下不是一向不喜那位世子夫人么,怎么对与她如此相像的幺娘……” 姚广平捋了一把山羊须,讶异过后,微微眯起了眼,哂笑道:“这样娇滴滴的绝色美人,任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心动?这原也是稀松平常,只是殿下此番,委实藏得深了些……” 莲儿若有所思道:“那难道殿下从前一直是喜欢世子夫人的么,只是碍于世子,所以才……若真是如此,今日这般,倒也算得上是‘睹物思人’了。” 睹物思人?岂不把这人比作物了,姚广平刚想开口纠正,却又想女人于慕容桀而言,一向便是玩物,倒也没错。 待到细细咂摸这四字,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渐渐从心底生出一种怪异之感,昔日种种不解,原也有蛛丝马迹,只是从未深想。 此刻却如水落石现,渐渐浮了上来。 他眼尾抽搐,面色竟骤然十分凝重。 想他一世所求,不过是追随一位名主,成就一番大业,原以为就要达成夙愿,可临了却让他察觉他有这等心思,难怪…… 可……可这岂不是天大的隐患? 难道他毕生所求,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 驿馆内,案上白烟袅袅,赵嘉宁以手托腮,正聚精会神地与术赤对弈。 两人原也不分上下,只有一个角儿仍在僵持着,不料术赤回提后,吃了她几颗白子,却是赵嘉宁输了。 她棋品一向很差,见状便不肯了,将身子一背,竟生起闷气来。 术赤挠了挠脑袋,一张小麦色的坚毅面庞此刻写满了无措,倒显出几分滑稽,却又有一种憨厚的可爱—— “嘉宁,是你说不能出去,待在驿馆无聊,让我陪着你下棋,可这是你们魏人的东西,什么君子八雅,我一个粗人,也不懂这些,你总嫌我输得太快,没意思得紧——” “我便特地找了一个魏人老师学棋,如今好不容易赢你一回,你怎的又不高兴了?” 赵嘉宁气得地瞪了他一眼:输得太快自然没意思,可难道输的人换成是她就有意思了吗! 须知陪她下棋,得让着她,却不能显得刻意,要先陪着她下过了瘾,有来有回地与她对上几手,看着像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等她得了趣,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自然地让她吃上几子,彻底输给她,如此兴味最足,她也能最高兴。 薛钰便深谙此道,他君子八雅,无一不精,正因游刃有余,所以总是输得天衣无缝,赵嘉宁又不算太聪明,自然看不出来,因此每回都赢得过瘾又高兴。 尤其她赢了棋,薛钰明明输给了她,却好似一点都不恼,只是偏着头看她,他看她的时候,唇边噙着一点笑意,连带着瞳仁里都晕染上笑模样,窗外的阳光正好,他的瞳色那样浅,碎金流光,世间万物,只倒映出她一人的身影。 也只有面对她时,他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缱绻动人,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来:“我们宁宁又赢了。” 他笑笑:“很厉害啊,宝宝。” 赵嘉宁赢了棋又挨了夸,可开心了,起身扭扭捏捏地坐进他怀里,藕臂缠了上去,神色得意极了:“比你还厉害么?” “自然。”他掐了她的脸,轻轻揪动,她的婴儿肥未褪,颊肉丰盈,白嫩滑腻,恰如凶前绵软,薛钰向来爱不释手:“我们宁宁,一向是最厉害的——你赢了我,想要什么奖赏?” 赵嘉宁闻言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梨涡浅浅,嗓音甜腻腻的,两片红唇一开一合,毫不客气地说出了一连串东西。 无非是些珠宝首饰,只是她都拣价值连城的要,反正她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薛钰也会给她的。 不过那些物件,刚开始到手,的确是很新鲜,可时日一久,也就搁置了。 况且薛钰实在送了她太多,什么东西一多,往往就不再珍惜。 于是那些东西,除了占地方,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 —— 赵嘉宁这几日和术赤朝夕相处,两人关系也愈发亲密,赵嘉宁此人,和谁关系近了,或是对谁产生了信赖,觉得对方会惯着自己,便不再藏着她的坏脾气。 她也不继续下棋了,将手往胸前一环抱,斜觑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可真厉害,你这么厉害,我可再也不敢和你下棋了!” 术赤连忙赔笑道:“嘉宁,别生气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跟你下,你教教我,你教会了我,我再接着与你下,不就是了吗?” “我……这要怎么教,你那么笨,说了也不会,我反正不要和你下了!” “可……可你不与我下,又想和谁下呢?” 她想也不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薛……” 话说到一半,她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连忙住了嘴。 她掩饰性地别了一下鬓发,神色却分明有几分不自然。 轻风拂过,吹乱了她的鬓发。 她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垂着眉眼,神情有些落寞,尽管她并不想承认,可事实却是—— 跟薛钰在一起时,仿佛无论做什么事,都十分有意思。 可同样的事,若换成是和别人做,却显得索然无味。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因为她意识到她居然又在想他…… 薛钰便最懂怎么让女子为他魂牵梦萦! 明明费尽心思才从他身边逃离,她才不要再回去继续受他蛊惑,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最后被一点点蚕食意志,说不定到最后还会甘心引颈受戮。 她决不要这样! 她闭了闭眼,在心里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赵嘉宁,芸汐的下场,难道你都忘了吗? 从前也就罢了,可芸汐被剜去双眼,那样血腥可怖,她是亲眼所见,可万万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辙了。 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术赤发现赵嘉宁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也不再看他,只是转头兀自出神,瞧着像是有些闷闷不乐。 自她醒来与他一同待在驿馆,表面上瞧不出什么,但他时常见她暗地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他儿时学习骑马,却偏偏遇上了一匹极难驯服的烈马,他险些葬身马蹄之下,心中惧怕,却又心痒难耐,想再驰骋马背,可谓是又爱又怕,便也是这样闷闷不乐。 至于赵嘉宁,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心事呢? 恰是时,随从走了进来,弯腰俯身在术赤耳边说了几句,术赤大喜,连忙抬头与赵嘉宁道:“嘉宁,这回你可不许再生我的气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猜怎么着?先前薛钰下令全城戒严,四下搜寻你的下落,我们实在出不去,不得不滞留在驿馆,可如今不知何故,他竟肯放行了,守卫盘查并不严格,我有把握能带你混出城去——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回京城吗?如今可算是能够了!” 赵嘉宁闻言一怔,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她乍一听闻,第一个念头却并不是欣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为什么肯放行了呢,是不打算找我了么。 什么这辈子绝不会放手,如今还不是轻易地就放弃了…… 全都是骗人的。 心底深处漫上一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酸酸胀胀,却又仿佛空落落的。 鼻尖也跟着泛上了酸意,心中霎时涌上了无限委屈,脑子混沌一片,什么也不愿想了,满脑子便只有一个念头—— 薛钰他,好像不要我了…… 直到手背被大颗眼泪砸落,温热的泪,却灼得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从一种近乎吊诡的心绪中挣脱开来。 真奇怪,她竟像是着了魔,薛钰肯放过她了,这难道不好么? 她明明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不过很快,理智便渐渐回归,她想她应该高兴,她没有理由不高兴,或许是反复的心理暗示终于起了作用,她牵动唇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 一想到回京后,就能去父母与哥哥的墓前祭拜,也能再次感受故土的气息,从此摒弃前尘,开始崭新的生活,待到腹中的胎儿降生,她在这世上便又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丝笑也终于慢慢有了实感。 —— 一切正如术赤事先所预料的那般,城门口的守卫盘查并不算太严格,他成功地将赵嘉宁混带出了城。 之后他拨了一队人马护送赵嘉宁入京,他尚还有事,不能陪她回去,临行前嘱托随行的侍从好生照料,并提前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等赵嘉宁到了京城,便立刻有了一处僻静的宅院落脚。 依山傍水,鸟声婉转,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想当初慕容桀诓她有什么世外桃源,自然只是他的托词,但倘若真的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现在她所在的地方,与之一比,也不遑多让啊。 想来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赵嘉宁惬意地靠在贵妃榻上,眯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旁的嬷嬷为她递来了一碗花露羹,她伸手接过,朝她甜甜一笑,心想,术赤王子人真是不错,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了,有幽静的住所、足够多的银两,还有悉心照顾她的嬷嬷和丫鬟,他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一开始确实是神仙般的日子,可时间久了,却未免觉得无聊。 几个身边照顾的人虽说无微不至,可一个个都是闷葫芦,连陪她说话解闷都不能够,实在没意思得紧,要是薛钰在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些不该想的人,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挥去。 她觉得她不能一直闷在这里了,不然老是胡思乱想,只怕反而不好。 只是她再有月余便要临盆,想着未免出什么意外,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但老躺着,也总不是个事。 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出去透透气……她记得往年这几日,白马寺附近一带都会举行庙会,届时会有不少人去那里烧香祈福,当天还有舞狮杂耍一类的助兴节目,晚上更是会举办灯会,热闹非凡…… 她心痒得紧,她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几日实在是闷坏了,非得出去透透气不可。 况且腹中的胎儿即将临盆,她何不趁此机会亲自为它祈福呢? 让它还未出世就能感受到娘亲的祝福祈愿,不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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