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叹气,认真说:“二兄,我觉得当皇族一点都不好。位卑时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等得到权力后,慢慢就会变成不允许别人说不的那个人。这样争来斗去的,等到最后,他们又落到了什么呢?” 明华裳说完后,明华章良久沉默,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去:“二兄?” 明华章从愣怔中回神,对着她笑了笑,低声说:“可能,只是因为从他们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脱身了吧。” 明华裳想想倒也是,由衷感叹:“幸好我只是个普通人,这辈子能吃饱喝足、家人在侧就够了。” 明华章顿了下,问:“就只有这些?” “对啊,我只有一张嘴、一个身体,再多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又怎么样呢?死后又带不走,只要平平安安、家人团圆就够了。”明华裳问,“二兄,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他吗?明华章想了很久,哂然一笑:“似乎,没有。” 只有不得不完成的责任,没有真正出于他本心的愿望。 “啊?”咸鱼明华裳震惊了,追问,“二兄,你文武学得这么好,竟然没有愿望?那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明华章看着她清澈水润的眼睛,微微恍神,说:“大概是靠为人兄长,必须做出表率的信念吧。” 长安西,一个简单朴素的院子里,苏雨霁也在和苏行止感叹宫宴:“我原来以为那些贵族女郎都活得无忧无虑,公主郡主更是过着想都想不到的神仙日子,我还羡慕过她们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今日我才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苏雨霁确实过得束手束脚,她没法随便买漂亮的裙子、华丽的首饰,没法呼奴使婢呼风唤雨,可是她花钱时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用担心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拉走,要求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结为夫妻。 苏家虽然物质贫乏,但她有祖母疼爱,兄长护持,能安安稳稳读书,也能自由出门奔跑,过得比那些郡主县主自在多了。 苏行止听到,却并不觉得开心。他握住苏雨霁的手,愧疚道:“是我无用,不能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 苏雨霁没好气梭了他一眼,重重怼了下他的额头:“天底下享受是没有尽头的,什么叫最好?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你别在这里无所事事了,快去看你的书,过几日就要去御史台了,可不能让人看低。” 苏行止身为兄长却被妹妹如此呼来喝去,他不以为忤,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苏行止走了两步,停下,问:“雨霁,你觉得明华裳怎么样?” “一个看似不学无术,其实心思通透的小娘子。” “那明华章呢?” “一个高傲冷淡,但对明华裳还不错的兄长。”苏雨霁诧异地看着他,警觉问,“你问他们做什么?” 苏行止仿佛犹豫良久,问:“如果……” 他想问如果他骗了她,她还会觉得苏家的日子很好吗?可是他对上苏雨霁清凌凌的眼神,实在无法开口。最后他叹了声,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去准备文书了。” 苏雨霁目送苏行止走远,等放下帘子,她的脸色却沉下来。 苏行止这话什么意思?他未免太关注明家兄妹了。莫非,他对明华裳有意? · 吏部考评后,盛大的科举庆典就算落了尾声。长安中在悄悄谈论李武两家的亲事,镇国公府却顾不上关注郡王、郡主们的动向,全府注意力都在二郎君身上。 明华章去京兆府报道,如今已正式成了少尹。但就如明老夫人最害怕的那样,明华章才入京兆府,就遇到了一桩棘手事。 城郊普渡寺外,出现了一具女尸。若只是女尸没什么稀奇,偌大的长安,命案不说每天发生,但死人着实不算稀罕。然而棘手就棘手在,女子小腿以下被血淋淋斩断,胫骨不翼而飞。 这种杀人手法,立刻让人想起四年前曾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案。那时有三个女子遭遇毒手,一个是乞丐,还有一对主仆,俱被人挖去胫骨,尸体惨不忍睹。 那对主仆是一位官员家的千金,小姐带着侍女去上香,没想到快宵禁了还没有回来,她的父亲感觉不对劲,派家丁去寺庙里寻找 ,结果在后山找到了女儿和婢女的尸体。官员大怒,发动人脉请朝廷彻查,当年闹得非常大。 遗憾的是官府天罗地网找了半年,并未抓到凶手,为此京兆尹引咎辞职,后面的京兆尹也陆陆续续查过,但都没有进展,随着京兆府官员一茬一茬换,这桩案子也尘封在积案中,不了了之。 长安每时每刻都有新鲜事发生,渐渐的百姓也忘了有一个杀人挖骨的凶手尚未落网。今年女皇迁都,紧接着科举游街、雁塔题名、芙蓉球赛一桩接一桩,长安百姓哪还记得四年前的血案。 直到京郊又出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子,躺在人来人往的要道上,许多进京的百姓、商贾都看了个正着。 舆论霎间引爆,连环杀手又开始杀人的说法在京中愈演愈烈,一时长安人人自危,家里有女儿、姐妹的人家都不敢让女子单独出门,街头巷尾谣言四起,甚至扯到了鬼神之说。 女皇对这件事很重视,下令京兆府彻查,并命大理寺、刑部跟进监督。 四年前布下天罗地网都没有找出凶手,如今要顶着无数双眼睛重启查案。最新现场被进城队伍破坏,四年前的证据、经手人都大多流失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件烫手山芋,轻则被斥责,重则要丢官。前任京兆尹的下场历历在目,新京兆尹不肯沾手,便将这件事推给了刚上任的明华章。 明华章是京兆少尹,名义上是京兆尹的副手,在长安中风头正高,长官以磨砺之名将这桩案子交给明华章,谁都没法说什么。 明老夫人听到这事气得半死,当即就要去找人脉疏通关系,将明华章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但明华章拦住明老夫人,说:“祖母,孙儿既然进了京兆府,就应该担当起长安父母官的职责。便是京兆尹不说,我也要自请介入此案,京兆尹将此案全权交给我,这是对我的信任。” 明老夫人多么生气明华章已无暇理会了,他立马投身于查案中,在城内外跑来跑去,勘查完最新现场后,又让人调出四年前的卷宗,他亲自带着人往四年前的案发地奔去。 官场中人对这位明少尹都很同情,年轻英俊,出身公府,又高中进士科第二,正常来说这可是天之骄子,只要配上一点运气,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偏偏他就差了这点运气,被分配到京兆府,上任第三天就碰上了命案,众人暗暗叹息,知道这位长安新贵多半要就此折戟了。 东市街上,招财陪着明华裳逛街,一路上都在打抱不平:“娘子,京兆尹实在太过分了,这本就是四年前的旧案,理应由他们京兆府老人查,二郎君才刚入京兆府,四年前甚至都不在长安,关二郎什么事呢?他们肯定是嫉妒郎君,才故意将此案推给二郎,真是不要脸!” 是啊,谁都能看出来京兆尹推新人顶锅,但能怎么办呢?谁让京兆尹是明华章的上官,谁让这就是官场的规则,接不了招,就只能离开。 明华裳道:“相信二兄,他最开始选择京兆府,就是想改革积弊,昭雪旧案,京兆尹确实居心不良,但对二兄来说,这是他心之所向。” 招财还是愤愤不平:“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我们可是镇国公府,早年多风光呀,只不过这两年才衰落了些,竟被这群人算计,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明华裳对此很平淡,镇国公曾是章怀太子的亲信,女皇当政多久,镇国公府就沉寂了多久,如今也就能用勋贵的牌子唬唬百姓了。 官场中人都知道,镇国公府没有权力支撑,早成了空架子。明华章是近年来唯一接触到实权的明家人,是当之无愧镇国公府起复的希望,被人盯上在所难免。 这一关迟早都要闯的,京兆府管大小案件,凶手抓到了就是抓到,没抓到就是没抓到,反而比御史台这种看似清要,实则全仰仗人情关系的地方强。 招财仍然在喋喋不休,明华裳没理她。她走到卖饆饠的铺子里,笑着对掌柜说道:“羊肝饆饠,羊肝要八分熟,不要葱,多加蒜。” 掌柜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娘子,天气越来越冷了,不加点姜暖暖身子吗?” “那就加点吧,记得要切成丝,我不喜欢味太重的。”明华裳看着掌柜笑道。 “好嘞。”掌柜应和一声,熟练地做饆饠,问,“堂食还是带走?” “带走。” 掌柜应下,麻利地抽出一张油纸打包。明华裳递上铜钱,掌柜在零钱柜里找了找,将饆饠和零钱一起递给她。 招财本能要上前接,被明华裳拦住:“我来吧。” 明华裳接过饆饠,掌柜照例吆喝了句吉祥话,再没有多余交流。明华裳走出店铺,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羊肝饆饠,再一次在心里叹息。 她真的不喜欢吃羊肝,下次接头时,能换成其他口味的吗? 最近长安里有连环杀手的传言十分嚣张,镇国公不敢让明华裳单独出门,无论去哪里都让一队侍卫跟着她。明华裳从食铺里出来,侍卫涌过来,问:“娘子,您还要去哪里?” 明华裳摇摇头:“没事了,回家吧。” 侍卫松了口气,忙簇拥明华裳上车。回府后,明华裳没骨头一样躺着榻上,一边翻着闲书打发时间,一边让丫鬟们出去。招财等人对此习以为常,很快就合门离开。 明华裳懒懒散散撑着下巴,将最后一个饆饠吃掉,已经翻译出纸条上的密语。 她点亮烛火,将食铺掌柜递饆饠时顺势塞到她掌心的纸条烧掉,心里默念玄枭卫新发下来的任务。 暗查连环挖骨杀人案,尽快找出凶手。 ——致双璧。
第88章 真假 深秋夜寒,天早早黑了,风从树梢吹过,满耳都是萧索凄冷。明华裳穿着舒适温暖的家常襦裙,问丫鬟:“二兄回来了吗?” 如意从隔壁屋子探头,说道:“娘子,刚才看到清辉院亮灯,应当刚回来。” 明华裳看了眼天色,喃喃道:“才回来。”她说着扬高声音,问:“进宝,山药莲子羹熬得怎么样了?” “回娘子,已经熬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呢。” “盛好放到食盒里,再拿一叠桂花糕。” 进宝一迭声应下,问:“娘子,都这么晚了,您要给谁送?” “给二兄。”明华裳起身拿起披风,轻轻抖开套在身上,“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懒得好好吃饭,我去给他送些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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