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还是不肯走,明华章不再和她商量,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往屋外走去。明华裳双脚离地吓了一跳,忙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明华章不管,将她抱到堂屋,放在桌案上,兜头盖脸给她围披风。明华裳挣扎不动,气咻咻道:“你都抓疼我头发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明华章见状让开,明华裳从案上跳下来,扯了扯身上披风,道:“恩将仇报,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明华章已经提好灯,闻言瞥了她一眼,道:“我怎么对你了?” 明华裳看到他的眼神,冷静明澈又直白,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索性把她抱回房的悍勇无畏。明华裳怂了,揪着披风带子,弱小又谄媚地摇头:“没事,我就是随便说说。” 明华章又望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推门送她回院。路上两人莫名沉默,秋风从他们身边卷过,落木呜呜咽咽,萧声四起。明华章停在院门前,将灯放到明华裳手中,说:“回去吧,别想了,早点睡觉。” 明华裳嗯了声,道了句“二兄你也早点睡”,然后就小心翼翼合门。门缝闭合前,她看到明华章黑亮平静的眼睛,她确信刚才有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抱她出门,在长辈面前捅开此事。 可是,为什么呢?明华裳靠预知梦才知道自己是假千金,她很确定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此事,在明华章心里,他们应当是兄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89章 遗孤 明华裳在木门后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吹得她打冷战,她才搓搓手,朝堂屋走去。 她莫名觉得明华章是期待捅穿窗户纸的,有一瞬间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后来理智阻止了他。可是在明华章看来他们应当是亲兄妹,兄妹过从甚密被长辈发现,除了让两人一个娶妻一个远嫁,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在期待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明华裳是假的,不是他亲妹妹? 这个认知震得她头晕目眩,脚步发飘,直到明华裳躺到床上,脑子依然是懵的。 如果明华章知道的话,那镇国公知不知道呢?明华裳想到预知梦中,仅因为苏雨霁一面之词就引得父亲态度大变,疾言厉色要赶她出门的场景,突然不寒而栗。 她究竟是谁?她,苏雨霁,明华章,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华裳心里有事,胡思乱想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招财进来伺候,发现自家娘子哈气连天,无精打采,恨铁不成钢道:“娘子,您怎么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郎君前途未卜,原本有意和国公府结亲的人家都犹豫起来,这两天二房、三房都围在老夫人跟前,想赶紧抢门好亲事呢。您才是国公府嫡出千金,哪轮得到她们兴风作浪?娘子,您赶紧换身衣服去老夫人那里,别被她们抢了先。” 明华裳闻言郑重点头,说:“你说得对。招财,去取那身白色胡服来。” 招财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愣住:“娘子,您去给老夫人请安,穿胡服做什么?” “因为我要出门。”明华裳道,“如意,告诉门房备车,我要去青山寺,不对,普渡寺。” 丫鬟们听到这个名字都唬了一跳,忙围过来道:“娘子,使不得,普渡寺最近刚死了人,外面都说那个杀人魔头就在普渡寺外寻找下一个猎物呢,您可不能去!” 明华裳对此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去上香,我是去找二兄的。他昨夜那么晚才回来,我今天去普渡寺等他,提醒他早点回府。” 这是明华裳早就想好的借口,她兄长是京兆少尹,谁都知道这个案件棘手,她作为一个黏人的妹妹,出于不放心去找兄长,很合情合理吧?凶手三次作案都选择普渡寺,她倒要看看,这座寺庙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不过说完后,明华裳皱皱眉,本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们怎么知道杀人凶手在普渡寺附近寻觅下一个对象?” 明华裳根据卷宗记录,才隐约感觉到凶手杀人不为财不为仇,只为了满足自己内心幻想,所以一旦开始往往就没法停手。但是,连京兆府都不知道凶手住在哪里,民间怎么知道凶手会在普渡寺附近寻找猎物呢? 招财等人没当回事,随口道:“外界都这么说啊,早就在长安传遍了。” 魏王府。 魏王刚刚起身,就接到近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他顾不得身上只穿了贴身单衫,双眼发亮问:“参星真这么说?” “回禀魏王,昨夜参星刚传来的密报,这个任务已分配给双璧,绝无虚假。” “好!”魏王连说了三个好字,兴奋道,“鱼已经上钩,接下来只待收网。你们务必盯紧了普渡寺,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属下抱拳应下。魏王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难得觉得神清气爽。 姑母这段时间不断撮合武家和李家,不光给他的儿女赐婚,还将两家人叫到一起,李家人一排、武家人一排相对而跪,当着女皇的面起誓往后亲如一家,和睦相处,不再纠结之前的恩怨,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女皇甚至将誓言刻在丹书铁劵上,高高供在大明宫中,以做凭证。 女皇所言所行似乎都在印证着,她当真要将皇位传给太子。魏王不服,结亲联姻如何,立券为证又如何,等李家掌权后,想要撕毁誓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做再多保障,如何比得过自家人登基? 魏王不甘心,但不敢明着反对姑母,他需要抓到李家的一个大把柄,证明李家一直有不臣之心,以此来动摇姑母传位于李的决心。 章怀太子的后人,就是最好的突破点。 若让姑母知道这些年李贤的孩子一直长在她眼皮子底下,甚至有臣子帮李贤苦心隐瞒,她会如何想?她信不信相王、太平公主对此一无所知呢? 信或不信其实也无关紧要,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当权者能容忍这种事。当年高宗还在世时,他因为头疾无法理政,只能将权力分给武后和太子。但皇长子李弘体弱,竟然比高宗还先一步离世,高宗悲痛之下立次子李贤为太子。 李贤容貌俊秀,举止庄雅,少时便有才名、贤名,他当太子后留心政务,礼贤下士,抚爱百姓,对刑法所施也细审详察,平复了不少积案冤案,深得臣子拥护,甚至高宗都满意地下诏,公开表扬李贤“好善正直,是国家的希望,深副我所怀”。 最重要的是李贤还身体健康,他性情继承了父亲的宽厚和善,身体却传承武家这一脉的健康长寿,能文善武,骑马、射箭、文学、音律样样精通,是毫不夸张的大众情人,无论男女老少提起太子都喜欢不已。 有这样一个人和武后分权,无疑是武后的极大心病,甚至可以预见,等李贤登基后,政坛上便没有武后什么事了。武后当然不允许,永徽末年她耗尽心力,发动自己全部能量,将李贤打为谋反。 李贤为证清白,自尽于东宫,真成了全朝臣子的明月光朱砂痣。时隔这么多年,依然有人悲痛扼腕,替李贤打抱不平。 李贤死后,被高宗追封为章怀太子,高宗册立第三子李显为太子,没过多久高宗病逝。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李显上头有两个出色的兄长,压根没想过争皇位,从小按富贵闲王长大,根本没有任何政治能力。他登基后还来不及大展拳脚,仅一个月就被武后废除,贬为庐陵王,幽禁十余年,今年才刚刚被召回京城,第二次被册为太子。 李显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但命运巨变并没有拔高他的政治素养,他依然还是个胆怯懦弱的闲王,根本不适合做太子。李唐老臣甚至民间百姓不止一次畅想,如果章怀太子还在就好了,哪还有李显、李旦什么事呢?甚至,局势压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然而,假设再多遍,李贤也死了。魏王曾经没把李贤当回事,一个早就死掉的短命鬼,朝野声望再高,又能和他争什么呢?但现在不一样了,尤其是魏王知道,李贤很可能还有孩子存世。 如果是个女孩还好,如果是个男郎……那简直是一道惊雷落在滚油里,不光女皇的皇位受到挑战,太子、相王的继位顺序,全部可以掰扯掰扯了。 魏王对这件事十万个上心,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一柄趁手的利刃。如果是女孩,他可以用来离间女皇和太子、相王的感情;如果是男孩,他可以用来攻击太子的地位。 章怀太子可是高宗亲口称赞的继承人,按理他这一脉才是大宗,章怀太子的儿子在世,皇位该传给侄儿还是叔叔? 魏王一扫近日沉闷,神采飞扬,摩拳擦掌。双璧已入彀中,这个不长眼的人坏了他几次好事,正好趁这个案子送他去死。章怀太子的遗脉已经圈出范围,只要在三个人中找出真的那个,主动权就尽入魏王之手。 魏王对属下耳提面命:“盯好了普渡寺,如果有可疑之人靠近,无论男女老少,一概抓起来,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属下抱拳:“遵命。” “苏家和明家那边呢,你们盯得怎么样了?” 属下面露难色:“回禀魏王,苏家那个女子每日上街置物买菜,时常往人多的地方去,盯梢难度很大;明家那对龙凤胎好盯很多,但那个妹妹整日吃喝玩乐,除了买吃的就是买喝的,从未见过她干正事;兄长刚接任京兆府少尹,每天荒郊野岭到处跑,在城外一待一整天,盯梢的兄弟苦不堪言,并未发现线索。” 魏王眼睛眯了眯,慢慢说道:“差点忘了,明华章就是京兆少尹,连环杀人案正是他负责。往普渡寺加派人手,既盯着明华章,又能等双璧投网,一举两得。” 属下垂头,重重抱拳:“是。” · 太阳刚升到半空,空气这才有了些温度,然而衙役们已在此待了一个时辰了。衙役都叫苦不迭,自从新换了少尹,他们就没少被折腾,前几日跟着少尹到处跑,今日更好,竟然大清早被拉到城外,只为了还原四年前的死人现场。 人都死了四年了,摆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衙役们本来就不满大清早被叫出来,还被冻了一个时辰,早就怨声载道,并不乐意出力。 这些吏看似位卑,但他们在京兆府待了许多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比明华章这个少尹有能量多了。明华章指挥不动这些老油子,干脆不指望他们,自己亲力亲为,带着人还原四年前黄采薇主仆被发现时的现场模样。 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忽然听到外围传来喧闹声。明华章从案情中短暂抽身,有些不悦:“官府办案,闲人免进,不是说让他们将这一带封锁了吗,怎么还有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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