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章其实不想参加这个活动。评安乐郡主为长安第一美人就够无聊了,现在还要选所谓长安第一俊才,实在无聊透顶。但大家都在写,明华章不好特立独行,便也提笔,随便写了一首诗。 堂下人群攒动,奉承声不绝,连梁王、相王等人也从高位上走下来,在人群中观看。明华章很快放下笔,一回头,发现谢济川的笔压根没动过,他笑了声,一点都不意外:“怎么不写?” “我为什么要写?”谢济川悠悠道,“凭她们,也配评判我?” 谢济川连女皇的面子都不卖,更不用说在场女眷。明华章理解,但还是道:“太平殿下并非真的要审人,而是出一口气。寻常宴会上一个女子无论身份地位,都会被人拿来比较,太平公主为此愤愤不平,也要来比一比男人,无伤大雅。何况,哪里真是比诗,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年轻男女传情达意罢了。” 谢济川似笑非笑看向明华章:“你倒是替太平公主说话。” “哪里是为太平公主。”明华章道,“不过推己及人,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替她们多考量一二罢了。” “好,你是君子,我是小人,烦请饶过我吧,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谢济川望向屏风朦胧处,说,“那你觉得,今日谁会优胜?” 明华章对此并不关心,淡淡道:“不好说。今日李武诸王都在,恒国公、邺国公也来了,哪里是比诗呢。” 评判权在女客手中,喜欢哪位郎君的诗,便可给他投花,在这个过程中,最不重要的就是诗了。 男子的家世身份,朝堂局势,官场纠葛,每一点都会影响这些世家千金的选择。诗写得怎么样,反而是最次的。 谢济川挑挑眉,道:“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二妹妹的花会给谁?” 明华章微怔,顺着谢济川的目光望去,才发现明华裳走过来了。她拉着任遥,两人停在江陵的席位前指指点点。 明华章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随便写了一首。他不是肤浅好斗的人,但一会若她走过来看到他的作品,写得太差了,实在不成体统。 此刻,明华裳和任遥站在江陵的席位前,看着他抓耳挠腮,龇牙咧嘴,道:“你写呀。” 江陵握着笔,每次他刚有动作,那两人的目光就嗖得看过来,简直像在公开处刑。他实在受不了了,求饶道:“两位姑奶奶,你们能换个地方站吗?” 明华裳哼了声,说:“谁乐意看你。” 明华裳说完便去其他席位上溜达,任遥嘴上嫌弃,身体却没动。明华裳瞄了眼,没有去拉任遥,自己默默走了。 身边没了同伴,明华裳也不好去看其他郎君,手里的红色绢花颇为烫手。她环顾宴会厅,默默思忖这朵花该扔到哪里。 她本来打算给江陵的,但这样实在有些昧良心,何况有任遥在,江陵也不需要她的。给李家、武家那几个王爷显然不行,送给已婚男子不妥,给其他公侯伯府的未婚郎君,她又怕引起误会。 明华裳扫了一圈,幽幽叹气。 好难哦。 其实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送给自家兄弟,在场闺秀们一大半都是这样做的。放在以前,她会想都不想送给明华章,但现在她莫名不情愿。 明华裳为难中,余光无意掠过苏行止。她眼神动了动,装作随意看的样子,不动声色靠近苏行止。 和其他小侯爷小公爷相比,苏行止的身边十分冷清。他亦安然坐着,并没有和其他人攀谈的意思。突然有人靠近,苏行止颇为诧异,他抬头看到是明华裳,怔了下。 明华裳笑了笑,问好道:“苏御史。” 苏行止点头回礼,神情依然冷淡,甚至隐隐有戒备。这里人多眼杂,明华裳无意多说,她似是借过,走时长袖拂过桌案,不动声色将绢花放到上面。 苏行止看到上面的绢花,表情越发惊讶了。他正欲提醒明华裳落了东西,忽然注意到绢花上有一行小字。 “要事相商,事关苏嬷嬷,花园湖边亭见。” 苏行止眸光微动,他不动声色拿起绢花,将写着字的那瓣绢布撕掉。做完这一切后,他抬头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没料到正好撞入苏雨霁的视线。 苏雨霁站在屏风边,神色莫测看着他。苏行止有些心虚,试图对苏雨霁解释,然而苏雨霁淡淡转身,一闪身没入女客厅了。 对面是女客的地方,苏行止不好追过去。他停在殿中,望了眼苏雨霁的方向,最终觉得苏雨霁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还是先处理另一件事重要。 宫殿中谈笑风生,人声鼎沸,没人留意到一女一男相继出去,除了一开始就在关注的人。 谢济川意味不明笑了声,声音莫名冷峭,说:“看来,二妹妹的选择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苏行止。” 明华章面无表情,眼睛像浸着寒江的霜月,冷意如有实质。偏偏谢济川还不安生,道:“虽然说各随心意,自主选择,但在场未婚女子的花要么给兄长表亲,要么给未婚夫,极少数胆大的会直接给心仪之人。你说,二妹妹是哪种呢?” 明华章眼神黑沉,目光如利剑出鞘般扫向他:“慎言。她才多大,哪有什么心仪。她说了不想成婚,你不要败坏她的名誉。” 谢济川挑眉,面上依然笑着,眼中却透着股薄凉:“怎么,你不知道吗?巧了,二妹妹今日还和我说,她有了思慕之人,为此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他不知道,不对,明华裳怎么和谢济川说这些?明华章手指攥紧,面上还是一派冷静,道:“她说着玩而已。她惯爱开玩笑,当不得真。” 谢济川看着他,不言不语,但目光中的意味却让明华章极度不爽。他心想自己何必和一个外人争辩,明华裳是他的妹妹,他当然最了解,她只是去外面散心而已,他这就把她叫回来。 明华章正打算起身,而这时旁边的婢女抱着端盘经过,衣带不小心掀翻墨台,明华章的白衣霎间染上一大摊墨迹。 婢女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慌慌张张给明华章擦拭墨汁:“郎君恕罪,奴婢该死。” 明华章垂眸看着衣服,默然不语。婢女心惊胆战道:“郎君饶命,都怪奴婢不小心。奴婢这就带您去更衣。” 明华章静静看了婢女一眼,没有反对,由着婢女带路。 · 明华裳出来后,一路避开人群,悄悄走向花园僻静处的凉亭。她坐下等了没多久,外面就响起脚步声。 明华裳毫不意外,她起身,笑着对来人纳福:“苏御史。外面风大,苏御史请里面坐。” 苏行止停在台阶外,面容冷淡,不苟言笑。他对明华裳的示好毫无反应,淡道:“明二娘子,你我并无交情,我不懂你的意思。” 明华裳并不在意,自己找了个避风角落坐下,说:“可是你看到那行字后跟过来了,就证明我猜的没错。此事说来话长,苏御史真的要站在外面,不怕被人发现吗?” 苏行止拧眉看着她,最终还是抬步,走入凉亭。明华裳道:“我本该找个茶楼好好招待苏御史,可惜条件不允许,只能以这种方式叫苏御史出来。多谢海涵,我可以斗胆叫你苏兄吗?” 苏行止眉眼淡漠,硬邦邦道:“明二娘子随意。” 明华裳本来还打算说些客套话意思意思,不过看苏行止的态度,还是直入主题吧。她笑了笑,忽然道:“苏兄,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祖母苏氏曾经在太原王氏祖宅伺候,后来随王氏女郎瑜兰嫁入镇国公府,成了我母亲的左膀右臂,是吗?” 苏行止手指绷紧,黑眸冷冷盯着她,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苏兄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恶意。”明华裳对着苏行止粲然一笑,莹白的脸在夜色下像笼罩着一层柔光,美如珠玉,璨若雪光。而她的目光却是清澈坦荡的,认真说道:“我只是很想知道真相,想必苏兄也是如此,要不然,你不会赴我的约。按辈分,我该叫苏嬷嬷一声乳祖母,这些话我本想问苏嬷嬷的,但嬷嬷离世,我只能问苏兄了。” 明华裳温声软语,言笑晏晏,但目光一直直视着苏行止,和她表现出来的温软截然不同。明华裳盯着他,问:“苏兄,苏雨霁是你妹妹吗?” 真假千金的事压在她心头,已折磨了她一年了。她最开始尝试靠自己的力量查出真相,然而线索查一条断一条,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抹去了所有痕迹。哪怕她加入玄枭卫,成为地下暗网的一部分,依然找不出自己的身世真相。 反而,当她带着目的审视身边人后,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家人很可疑。明华章仿佛知道他们不是亲生的,更要命的是镇国公仿佛也知道。 这让明华裳生出一种比真假千金还要恐怖的感觉,她能接受自己不是亲生,但不能接受父兄骗她。 镇国公和明华章对她很好,明华裳不愿意这样揣测他们,也无法心安理得霸占他们的爱,她宁愿去直面那个可能对她并不友好的真相。 如果她的生命注定停留在十七岁,她想,她至少要活得明白。 苏行止沉默良久,似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不是。” 明华裳眉梢微动,说实话并不意外。明华裳又问:“苏嬷嬷临终前,可曾和你说过苏雨霁的身世?” 苏行止不答,反客为主道:“我并不知你的底细,这些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想解决这桩陈年错案。”明华裳望着他的眼睛,真诚说,“当年的经事人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去追究谁是谁非没有意义,解决问题才最重要。如果苏雨霁当真是明家人,我愿意将她引荐给我的父亲,恢复她的身份。如果你信不过我,我将父亲约出来,你来和他说,我绝没有二话。苏兄,你想要的,到底是一口气,还是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一回苏行止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明华裳耐着性子,默默等着他。 远处的宴会厅欢声笑语不断,显得他们这里格外死寂,唯有不知名的鸦作响。终于,苏行止压着风声,开口道:“我凭什么信你?如果你从我这里套出信息,回去后并不践诺,而是在镇国公府内兴风作浪、颠倒黑白,该当如何?” 明华裳叹气,无奈道:“苏兄,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御史,京兆府的案子还得从你手下过呢。冯掌柜的案子要重审,宋岩柏、严精诚案也有许多猫腻,我们全指着察院高抬贵手呢,我骗了你,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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