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二太太哪敢承认,嘴上连忙说“哪里”。双方客套过后,宾主落座。刚才面对封铻、封锟时,主要是李华章提问,现在到了封二太太这里,两人默契地将主导权交给明华裳。 明华裳抿了口茶,慢慢提起正题:“都快过年了,封老却出了这种意外,是官府保护不力,被贼人钻了空子,还请二太太节哀。” 封二太太勉强笑了笑,眼神盯着地面,连客套的话都说不出来。明华裳看着她,问:“仵作说,封老很可能是中毒而死。二太太掌管中馈,不知你可知道,府里有谁有机会接触毒?” “毒?”封二太太拧起眉,道,“府里采办有专人负责,内宅等闲接触不到外面商贩,尤其家里有老人有小孩,要入口的东西盘查特别严,根本不会有有毒的东西。妾身不知,兴许是外面的人拿进来的吧。” 明华裳问:“会不会府里有人懂药理,私下配出毒呢?” 封二太太不屑地笑了笑,说:“王妃有所不知,内宅都是女眷,指不定谁就怀有身孕,对这些东西特别忌讳。府里人生病了从不用外面的药,而是由郎中开了药,从药房里抓,再由药房统一煎熬,送到各人手中。药房里有多少药、每日抓出去多少都是有记录的,那些毒性大的药,便是有人拿了对牌来领,药房也不会轻易给的。” 明华裳露出受教之色:“原来如此。不知这段时间药房抓药、煎药的记录,可否给我们看看?” 封二太太有些犹豫,这可是封府隐私,怎么能随便给外人看?李华章见状说:“封二太太,我们是为了尽快破案,毕竟现在凶手还藏在封家,若不尽早将其捉拿归案,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会害谁。二太太你说是不是?” 封二太太一想也是,道:“王爷、王妃稍等,我这就让丫鬟拿账册来。” 封二太太起身,低声交待身边的丫鬟,丫鬟领命而去。明华裳怕封家暗地里销毁、调换账册,悄悄示意李华章。李华章和她视线相对,两人无声僵持,最终明华裳用力瞪了李华章一眼,李华章无奈落败,跟着站起身:“我也去看看。” 丫鬟看到雍王也要去药房,十分拘束,但李华章举止从容,悠然保持着距离,一派君子作风。丫鬟和封二太太都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李华章去了。 等账册期间,反正也无聊,明华裳就有一搭没一搭和封二太太闲话,询问她昨日的行动。 女眷的活动要比男子的简单很多,昨日封二太太本来都要歇了,突然听到封老太爷让她去招待雍王、雍王妃,她不敢大意,赶紧换了衣服去了。等安顿好明华裳、李华章后,封二太太回房卸妆睡觉,没想到才睡下没多久,被一阵爆竹声惊醒,没一会就听到下人说封老太爷死了。 封二太太被吓得一晚上没睡着,快黎明才眯了会,但封老太爷突然撒手人寰,府里许多事都乱了套,封二太太不敢多睡,早早起来安排人手,一直忙到现在。 全程封二太太身边都有人,丫鬟婆子都可以印证她的行踪。明华裳乱七八糟扯了一会,不动声色打听:“唉,封老英明一世,竟走得这么仓促,实在令人惋惜。我看昨日封老身上带着一个香包,问起来似有药味,二太太可知道,这个香包是哪里来的?” 封二太太不在意地哦了声,说:“那是宝珠做的,说是前朝秘方,能强身健体,静心养气,老太爷每日都带在身上。” 明华裳关切地问:“封老身体不舒服吗,怎么随身戴药方?” “倒也没有。”涉及死去的公爹,封二太太的话非常谨慎,斟酌着说道,“老太爷身子骨还算健朗,今年他不知为何格外注重养生。正巧宝珠随人牙子走南闯北,见识过几个药方,宝珠便让药房每旬开一副强身健体的药,她给老太爷做成药囊。已经有半年了,一直如此。” “原来如此。”明华裳真心实意道,“宝珠真是能干,会管账,会下厨,会针灸,还会养鸟。难怪旁人都说离开了宝珠,封老太爷就像失去了臂膀,一日都周转不了呢。” 封二太太低头掀茶盏,说:“下人说着玩笑,略夸张了些,但道理倒也不差。要不然,大嫂也不会转性成了贤良人,一心一意要给大伯纳宝珠。这么得力的帮手,老太爷就该带她到地下,可惜了,以后不知道要便宜谁呢。” 明华裳听出封二太太似乎话里有话,她眼珠转了转,一派天真道:“我怎么觉得,大房好像不太喜欢宝珠?昨夜,我隐约听到大郎怒骂宝珠,还嚷嚷着要将宝珠发卖呢。这听着,似乎也不是喜欢。” 封二太太嗤了声,神色不屑。李华章不在,屋里没有男人,封二太太便放开了手脚,大肆点评道:“王妃您还年轻,王爷也宠您,您后宅清净,不懂这些魍魉手段。老太爷在世时,大伯那么怕老太爷,都忍不住在老太爷眼皮子底下勾搭宝珠,如今老太爷不在了,老太爷到底留下多少私产,恐怕只有宝珠清楚了,男人还能撂开了手?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还不知道是谁钓着谁呢。” 听封二太太的话音,似乎对宝珠颇有敌意。明华裳装作不解,替宝珠辩解道:“二太太你是说,其实是宝珠勾引封大郎,故意钓着他?可是昨日守夜时,宝珠始终规规矩矩的,反倒是封大郎,总是为难她。以宝珠的品貌,何愁找不到好人家,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封二太太冷笑了声,更不屑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要真是贞洁烈女,大伯怎么会对她念念不忘?不受欺负,如何诉苦,男人啊,就是吃楚楚可怜这一套。” 封二太太话中硝烟味极重,如果只是八卦公公的丫鬟和大伯兄,何至于动这么大火气?明华裳想到封二郎对宝珠不同寻常的赞赏和怜惜,隐约明白了。 外面传来问好声,李华章带着药房册子回来了。明华裳和封二太太不约而同打住,不再谈八卦,不咸不淡说起其他事来。很快李华章进来,趁封二太太和李华章寒暄,明华裳飞快扫过近三个月的取药记录。 除了一些常见的调养、治伤寒的药,确实没有毒性大的药流出,封老太爷院里每十天支取一批药材,留的名字是宝珠,和封二太太的话都对得上。封老太爷是毒死,女眷这边没人能接触到毒,看起来,女眷们可以洗清嫌疑了。 明华裳大致翻了翻,合上册子,笑道:“多谢二太太。封老是命案,这本册子要送去给仵作检查,不知方便吗?” 封二太太能说什么,便是不方便也只能方便,她笑着道:“王妃这是什么话,您和雍王来是为了我们老太爷,能帮上忙是妾身的荣幸。您需要就直接拿走吧,药房那边不急着要,您用多久都行。” 明华裳也不客气,当真就收起来了。她将东西收入袖中,仔细整理衣摆,仿佛无意问:“二太太,你觉得,会是谁害死了封老太爷?” 封二太太抿唇,又抿唇,才慢吞吞说道:“妾身没经历过事,不敢妄言。不过,老太爷死的时候,随侯珠也不见了。随侯珠价值不菲,哪怕老太爷买的时候压了低价,依然抵得上封家半数家财。说不定有人为了侵吞家产,才一不做二不休,谋害了老爷子。” 明华裳和李华章从封二太太的院子里出来后,明华裳十分好笑,对李华章道:“巧不巧,三个人给出了三个答案。封铻觉得是盗圣兴风作浪,封锟暗示是封铻监守自盗,封铻的太太却觉得是封锟为了财产杀父。他们这对兄弟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华章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他看了眼时间,说:“快午时了,你饿了一上午,我们先去用饭?” 明华裳摇头:“不,把剩下的人一口气问完了,我们回去吃吧。” 李华章破天荒没有反驳,他从随身囊带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拈出一块糕点,放入明华裳嘴里:“好。你先垫一垫,我们问完就回家。” 明华裳看到李华章随身取出了糕点,非常意外:“哎,你什么时候放的?你怎么随身带点心?” “早就带着了,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李华章语气淡淡的,喂她吃完,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手帕,仔细擦拭她唇边的碎渣,“慢点吃,小心噎着。” 明华裳嘴里塞满了点心,鼓鼓囊囊的都说不出话来。以李华章的性格,他随身带武器、纸笔甚至书本都很合理,但他居然贴身带糕点,明华裳以为,这种事只有她会做。 明华裳费力咽下口中的梅花糕,唏嘘地想,如果放在三年前,打死她她都不会相信清冷高贵的兄长会随身藏吃的,但这一幕真的发生在她眼前了。婚姻,果然会完全改变一个男人。
第184章 扑朔 明华裳被兄长投喂后,该干的活还得干。这里离茶房近,明华裳一边消食,一边和李华章牵着手,溜达去茶房问话。 李华章不让封家的人跟着,没人知道他们打算去哪,所以茶房的人一抬头看到大名鼎鼎的雍王和雍王妃来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李华章很和气地让他坐下,问:“你就是管茶的人?已经在茶房待了多久了?” 茶房管事受宠若惊,说:“回殿下的话,正是小人。算上当徒弟的时候,小的已在茶房待了十来年了。” 李华章问:“昨夜是你在茶房当值吗?” 茶房管事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人物,这位王爷不止身份尊贵,风度翩翩,说话还温和清雅,管事非常激动,舌头几乎都捋不直了:“正是小人。” “昨夜当值时,你都见过谁?” 管事不假思索,说:“大郎来过。” 李华章面上春风化雨,眸子深处却凝着冰,不动声色打量管事:“是吗?每次来茶房取茶的人应当不少,你不用想就记起来了?” 管事说道:“晚上用茶的人少,很好记,以前只有老太爷睡前要茶,昨日是大郎来取的,所以小人就记住了。” 明华裳插话问:“封老太爷一直有睡前喝茶的习惯?” “有。”茶房管事说道,“老太爷最爱喝银生茶,以前都是宝珠姑娘来取,哦对,昨日宝珠姑娘也来了,和大郎一起来的。” 李华章问:“何时?” 管事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是快亥时一刻的时候吧,小的没看时间,记不清了。” 李华章若有所思,明华裳接过来问:“宝珠和大郎来了之后做什么了?” “宝珠姑娘说怕大郎不知道老太爷喜欢喝什么,特意过来交待,让我按往常习惯煮两钱银生茶,然后就走了。大郎不耐烦房里闷,去外面透气,等茶煮好后大郎还没回来。小人怕再煮茶就老了,就出去寻大郎。大郎站在墙角,低着头不知道看什么,把小人吓了一跳。幸而大郎没追究小人冲撞,提了茶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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